可愛的團隊。從左至右:虞斌、孟妤薰、王景權、譚又吉、潘美兒、歸嬋娟、劉盾、汪萌萌、沈國麗、喻永祥、陶亦帆(王超霞出差,未參加拍攝)。 王江南攝
浙江湖州,離德清縣城約13公裡處,蔥蘢的金車山,拱衛著一個寂靜之所——浙江省皮膚病防治研究所上柏住院部,人稱“麻風村”。
曾有7位大學生分到這裡,幾年后,全部離開﹔后來,又有13位中專生奉調而來,走得一個不剩。幾十年中,分配來的學生來了走,走了來,隊伍始終不穩。
現在,一支以12位70后、80后為主的年輕醫療團隊,在這寂寞的山坳已堅守10年。來自英國、日本、印度的麻風病專家考察后驚嘆:如此偏僻的麻風病院,醫護水平竟然這樣高!
南丁格爾獎、全國麻風防治先進工作者、中國十大職業女性、國家級“青年文明號”、浙江省衛生系統“最美天使”十大感動事例……一連串榮譽,為這個年輕團隊的堅守作了完滿的詮釋。
“麻風村”怎樣成就出彩的人生?親愛的讀者,不管你現在是憧憬還是猶疑,是閑散還是忙碌,請聽下面的故事。
美麗的風景。畸殘的病患。誤入麻風村的游人驚恐而逃。一個高素質的群體堅守在這裡,涌現出國內和國際上有影響的專家和模范
初冬時節,麗日當空。記者從杭州出發,沿杭寧高速到德清口下,橫穿德清縣城,進入104國道,向南約10公裡轉入一條小路,車子朝金車山開去。山漸深,綠漸濃,見一村落,林木森森,竹影婆娑,香樟樹遮天蔽日,合抱的水杉直鑽天際。綠蔭深處,幾排紅瓦黃牆建筑時隱時現,有“中國麻風第一村”之謂的上柏住院部到了。
浙江省皮防所所長嚴麗英和黨委書記於杭躍已等在這裡。當我們盛贊風景優美時,他們苦澀地笑笑。
的確,金車山麓風景如畫,令很多房地產開發商覬覦。因為有麻風村,他們隻能遺憾地放棄。
嚴麗英告訴記者,前不久,一位杭州市民驅車來此,一路欣賞美景,不覺已進入麻風村,興正濃時,忽見一群鼻塌眼陷、斷手殘足的人,不由得驚慌失措,掉頭狂奔而去。當得知遇到的是麻風病人時,這位市民更加驚恐,忙打電話詢問:“我們車窗開著,會不會被傳染?”
“麻風病人服藥一周后,就基本失去其傳染性,而且目前駐村休養員是已治愈的麻風畸殘養老者,根本不具有傳染性。”嚴麗英說。
麻風病,伴隨人類已有3000多年。麻風病會導致嚴重的肢體畸殘,斷手殘足,眼盲鼻塌。歷史上各國處置麻風病人,有的是驅趕到荒郊野外,有的是放到船上任其漂流,有的甚至火燒、活埋。
上世紀初,中國有50萬麻風病人。新中國成立后,麻風病人得到人道治療,到2012年,治愈存活者約21萬。目前,全國90%的縣、市基本消除麻風病,每年新發現麻風病僅1600多例。我國摘掉了“麻風大國”的帽子。
上柏住院部是我國最早的麻風病院之一,也是浙江省衛生廳直屬單位中唯一不在省城的醫療機構。“村”裡現有84位老人,其中一二級殘疾45人,三四級殘疾39人,平均年齡74歲,平均居住時間30年。
麻風村幾乎與外界隔絕,同樣被隔絕的還有12位以70后、80后為主體的醫療團隊:4位醫生、7位護士、1位后勤服務人員,他們中黨員5人、團員7人。
這是一個高素質的群體——他們開展心理咨詢服務,其成果被中國科協列為麻風病學科重大成果之一。他們在全國首推醫務人員24小時值班制度,被譽為最具人性化、最具人文關懷的措施。他們還倡導直接和患者肌膚接觸,這裡因此成為我國麻風歧視及干預理論的發源地……
海軍潛艇部隊轉業的於杭躍說:“他們的工作,常讓我想起自己在潛艇上深海工作時的壓力。”
長期在疾病控制與預防戰線工作的“疾控”專家、浙江省衛生廳廳長楊敬說:“婚姻法曾規定,麻風病人不能結婚,他們無家、無親人,是真正的弱勢群體。為他們提供良好的醫護服務和生活環境,對維護社會穩定、體現人類尊嚴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也是我們政府、社會、公共衛生機構的職責所在。而政府的職責是由這些年輕人來完成的。我深深感謝這些年輕人。”
中國麻風防治協會會長張國成評價:這是一個十分優秀的青年團隊,在如此艱苦的條件和有限的資源下,這些年輕人長期堅持為麻風殘疾者服務,涌現了在國內和國際上有影響的專家和模范,對國內麻風病防治的發展發揮了學術引領、政策影響和服務榜樣的作用。這個團隊充滿活力,在中國整個麻風防治界也不多見。
麻風村遠離家庭。醫務人員24小時值班。他們做不了孝子慈父好配偶,愧對家人。但他們無愧於患者,無愧於人生!
當夜,我們在麻風村住下。值班醫生、住院部主任喻永祥把我們帶到一間空病房,熟練地抹桌子、整理床單、打開水、點蚊香。
個不高,皮膚黝黑,過早謝頂的喻永祥,是麻風村的最高“領導”,大家都叫他“村長”。為接待偶爾來“村”裡探視患者的親友,他經常抹桌鋪床。
麻風村的夜,很寧靜。喻永祥說,這裡的麻風休養員都是早晨三四點起床,晚上五六點睡覺。
但是,也有難得的例外。
2009年10月27日,護士長潘美兒赴京接受第42屆“南丁格爾獎”,得知晚上《新聞聯播》可能有頒獎新聞,“村民”們一直等在電視機前。
“阿美!阿美!”當電視上出現潘美兒,當他們的“阿美”從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錦濤同志手中接過獎章時,“全村”人歡叫起來。這一刻,有手的鼓起掌來﹔沒手的,用胳膊擊打,用腳跺地﹔還有些坐在輪椅上,躺在床上,興奮地歡叫……
“這一夜簡直成了麻風村的節日。”喻永祥說。
說話間,喻永祥手機響了,是他愛人打來的。接罷電話,“村長”臉色凝重起來。
原來,喻永祥65歲的父親半年前查出肺癌晚期,生命進入倒計時。他隻好把父親接到家裡進行安慰式治療。
喻永祥家在農村,1989年考上湖州衛校,因家庭困難,父親毅然把准備造房子的材料賣掉,使他得以完成學業。現在日子剛好起來,操勞一生的父親卻病倒了。
那天是喻永祥夜班。下午,他照例給父親量血壓、喂藥、吸氧,進行“多索茶鹼”靜脈注射,他靜靜地坐在父親床邊,他多想就這樣陪著父親走完已為時不多的最后歲月!
但是,他要去值班。
“你……去吧。”父親嘴上這麼說,卻緊抓他的手不願鬆開。看著父親無助的目光,他突然悲從中來:父親為自己操勞一生,臨終前,自己連多陪陪父親都不能!他轉身奪門而出,忍不住淚流滿面。
喻永祥說:“我是個不稱職的兒子,也是個不稱職的丈夫。”
2011年,當教師的妻子突發神經性耳聾,杭州、上海的大醫院都看了,沒能治愈。病休一年后,今年9月,妻子隻好重返講台。她已無法聽到學生的聲音了,怎麼傳道解惑?
喻永祥很想幫妻子調換個合適的崗位,但一直未能如願。
喻永祥愧對的還有女兒。2010年10月,上初中的女兒發高燒40多度,喻永祥值班脫不開身,妻子也正好上班。是他的同學背著女兒看病,辦理住院手續。接連兩個夜班后,他趕到醫院。女兒已由高燒轉為肺炎住院了。
他們愧對家人,但他們無愧於患者,無愧於人生!
“村長”的敘述讓我們唏噓。此時,傳來一陣優美的歌聲,是誰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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