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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课

辽宁省大连市大连外国语大学 于立极

2013年12月27日16:34   来源:人民网-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我是从一个海滨小镇考入医科大学的,那年我16岁。因为在中学时连跳两级,我在家乡被人们称为神童,来到大学里的时候年龄是班里最小的。同学们都把我看成孩子,尽管我不这样认为。那时唐教授担任我们解剖学课程的讲授,很欣赏我的聪明劲儿,对我格外关照。那时市场经济刚刚起步,大学里相对纯净一些。在同学们眼里,唐教授渊博精深的学识和正直谦和的人格是我们的偶像。时间长了我们渐渐了解到,唐教授独身一人,妻子前几年过世,没有续娶。同学们常去他家,作为他最得意的门生,我更是经常泡在他那里,偶尔帮他做家务。更多的时候,唐教授什么也不让我做,而是让我坐下来闲谈或一起欣赏音乐。他拥有当时少见的CD机,对自幼家贫却喜欢音乐的我有着莫大的吸引。

二十年前的那个月夜,在我的记忆中仍然清晰如昨。接受唐教授同过中秋节的邀请,从没想到它在我以后的生命中有多么重要。我来到他家门前时,夜空已是恬静如水,月光滤网一般铺过来,将人的心过滤得清清静静。我敲门进门,坐在教授家客厅的沙发里,面前是丰盛的节日菜肴。师生举杯,其乐融融。食物会让人很快乐,对吗?我当时是很快乐的。就在我以为这就是节日全部的时候,唐教授起身打开CD机,把一张折射七彩的碟片轻放上去,为我放了一张唱片。音乐奏响时,我愣住了:多么美妙的音乐呀——我被牢牢吸引住,继而酒酣似地陶醉了。好像觉得那金属般闪亮的音乐就在我心灵深处起源,在浑身血管中同血液一起流淌,难忘的往事、悲欢离合、宠辱得失……从我眼前一一闪过,我时而懦弱恐惧,时而又勇敢坚强,我的浑身渐渐积蓄起无坚不摧的力量……渐渐我的双眸湿润了,在夕阳的抚慰下两行热泪抑制不住飞流而下。

乐曲播完了,我的头脑却从那个美好的境界中不能马上回转。良久,我问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唐教授告诉我是贝多芬的名曲《命运》。这就是著名的《命运》吗?我在心中牢牢刻下了这个名字。喜欢是喜欢,但当时可怜的一点交响乐知识,还不能深刻理解它。唐教授便耐心地指导我——《命运》是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你听,奏鸣曲式,明亮的快板,乐曲一开始就用四个“三短一长”节奏的音响,震撼着整个空间,以弦乐和单簧管的齐奏宣告“命运在敲门”,这是命运的挑战……这里是谐谑曲,快板。由小提琴奏出的一个应句,大管和单簧管轻轻地附和着,似乎有些不安,像是艰苦的斗争仍在继续……乐队的音色明亮而柔和,在乐句的长音处,衬以由低音乐器奏出的一连串跳音,充满着喜悦,小提琴自由地向上伸展,乐队的音域不断扩大,音响也在增强,音乐进入C大调光辉灿烂,胜利凯旋的终曲……

就这样,师生在对音乐的共同欣赏和理解中,更加默契情同父子。在跌宕起伏的旋律中我了解了唐教授的多舛经历。1947年,我党在大连建立了新中国的第一个医学院,怀揣自由、民主、富强的中华梦,刚刚归国的唐教授听从组织调派从上海回到大连。在史无前例的十年动乱里,因为曾是留美博士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妻子不但与他划清界限,竟然还站出来揭发所谓的“反党言论”,孩子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病重夭折。家破人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想到了死,只有死亡才能解脱一切。当唐教授决定之后,他偷偷回了一次城,最后看望了年迈的母亲,然后在无人的深夜里毫无目的地乱走着,不知道哪里该是自己最后的归宿。迷朦中他跌跌撞撞走入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在一棵歪脖树上系好绳索时,突然听到远处传出一首非常熟悉的乐曲,这便是久违了的贝多芬的《命运》。

他震惊了!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这个年代弹奏禁曲?他寻声找到音乐响处的阁楼下,聆听此时格外动人心魄的乐曲。他痴痴地听一遍遍反复弹奏的《命运》直至黎明,然后走出日出七彩光华洒满的小巷——他终于顿悟了生命的意义,他要在与命运的抗争中书写一个大写的人!在此后的日子里,唐教授无愧于他的醒悟。后来落实政策的时候,妻子跪在他的面前求他原谅,他用宽容的心胸包容了妻子,复婚后一直对她很好。直至妻子久卧病床仍然对她无微不至,从无怨言。妻子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紧紧拉住唐教授的手,欲语还休,两行滚烫的泪水从脸颊上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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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吴斌、程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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