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那定珠在香格裡拉大峽谷內仰望遠方(他的一隻眼睛近乎失明,經常戴著墨鏡),身后是其傾盡所有修建的其中一段公路(5月14日攝)。新華社記者 藺以光 攝
雪山巍峨、河水奔騰的香格裡拉大峽谷中,有個藏族小村庄叫巴拉村。這裡有一個傳奇的康巴漢子斯那定珠。
跑過馬幫、當過“倒爺”﹔曾身家數千萬,卻變成“億萬負翁”﹔做過多家店鋪的老板,現在擔任黨支部書記……他半個世紀的傳奇人生,堅守著一個夢想:修一條路,連接起封閉的家鄉和精彩的外部世界。
一條天路:獻給鄉親們的潔白哈達
天邊的巴拉格宗
你牽動著古老的文明
你訴說著不老的傳說
——歌曲《天邊的巴拉格宗》 斯那定珠作詞
出雲南省迪慶藏族自治州香格裡拉市區,下214國道驅車30多分鐘,就進入香格裡拉大峽谷·巴拉格宗景區。蔚藍天空下,深U型峽谷峰巒壁立,谷底流淌著崗曲河——藏語中九座雪山匯流之處。
白雲、綠山、碧水,令人目不暇給的風景,曾經養在深閨。如今揭開面紗,仰賴的是一條路——斯那定珠魂牽夢繞,也幾乎耗盡他心血的路。
峽谷淙淙水聲,襯出千年寧靜。傳說1300多年前,四川巴塘的土司斯那多吉厭倦了戰爭,領著部下一路尋找人間樂土,最終落腳在這個雪山環抱的峽谷。
平安的代價就是隔絕、封閉、貧窮。
上世紀60年代前后,巴拉格宗與外界聯通也有一條“路”:絕壁上一道疤痕般、寬不到一米的人馬驛道。人們說:“山門涉水十八處,絕壁山路十八險”。
不通電、不通路、不通電訊……“都窮出名了,峽谷外的人教育孩子都會說,要不聽話,就送巴拉村去。”斯那定珠說。他還補充了一個細節:“9歲前,我沒穿過鞋,村裡的小孩也都一樣。”
第一次走出大峽谷,是因為鐵匠鋪四濺的鐵花傷到眼睛,父親帶他去縣城看病。“人馬驛道上,我走在前面,父親用繩子系在腰間拽著我。”斯那定珠回憶道。因為拖的時間長了,他的左眼幾乎失明。但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大山外的世界。
寬闊的馬路、轟鳴的汽車、琳琅滿目的商品……就在臟不拉幾、黑不溜秋的他見到外界的一瞬間,他無比害羞、自卑,也被深深震撼了。
十多歲時,生產隊讓他做父親的幫手給糧站送公糧,“每天能掙兩個工分。”父子倆從村裡出發,拉著五匹騾馬,每次能運500斤,往返要4天左右。“2.5萬斤玉米,運了大半年。”
“太苦了!什麼時候能有條平坦的公路走出峽谷,好日子才有希望。”一個夢想,就從那時在他心中埋下了種子。
所有和斯那定珠接觸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淳朴和謙和,黝黑的臉上總是笑瞇瞇的,唯一特別些的就是習慣戴副墨鏡。
在崗曲河邊,伴著激越的水聲,巴格拉宗藏式生態酒店的茶室裡,聽他講自己的故事,記者進一步感受到這個藏族漢子多面的性格。
叛逆——13歲,作為家中的長子,背著不孝的名聲,決絕地走出大山。“出山?還修路?”父親白瑪旺堆聽到他這個想法,罵聲劈頭蓋臉。“最后還是給了我35元錢,這是當時家裡全部的積蓄。”
決絕——闖蕩世界,積累下幾千萬元的資產,在城裡開了收入豐厚的五金店和火鍋店,當他回到家鄉表示要開始圓修路夢想時,家人和村民都要麼覺得是聽笑話,要麼覺得他“瘋”了。“修路就要變成窮光蛋。”弟弟洛桑扎西極力反對。一些上了年紀的村民甚至說,“路要能修成,大家給你磕長頭。”可他,義無反顧,資產耗盡,至今仍背著沉重的債務。
堅韌——路是一寸一寸修的。從離214國道最近的一個村子起,商量佔地、制定規劃、跑資金、聯系施工隊……開始時,一切都靠他自己。在一個村子,不理解的婦女直接把口水吐在他臉上。“我就這麼一抹,繼續說。”他用手在臉上比劃著。為了跑貸款,有一家銀行,他去了58次。
執著——一種責任感和使命感驅使斯那定珠修路打造景區。在昆明舉行的一次工程聽証會上,州裡的領導、省上的專家都在。聽到結果是修路不可行,他發飆了:“你們生活裡有水有電有路,我們連路都沒有,這樣子好嗎?”他甚至拍起了桌子。
“哎呀,所有的事都好難啊!”他端起茶壺,給我們滿上水。施工隊來了又被大山嚇跑了,有的連價都沒詢﹔為勘探線路,他在峽谷裡一走就是幾天﹔多少個險峻的彎道,靠他指揮著用推土機推出來﹔為了保護一棵樹與施工隊爭論不休……“那時很暴躁,動不動發脾氣。”資產能賣的都賣了。一輛破吉普車,就成了流動的家,衣服和洗漱用具都在車裡。
正是憑著他的叛逆、決絕、堅韌、執著,從2004年9月第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破到2008年1月,路終於修成了,電和通訊也進村了。
元旦通車那天,巴拉村民們喜氣洋洋。
車子開到家門口,老人把家裡電燈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年輕人不斷給縣城親戚撥電話……喧鬧聲中,斯那定珠望著遠處的雪山和正對自家老房子的白塔,想著3個多月前去世的父親,淚水悄悄滑落,胸前挂滿的哈達迎風飛舞。
“這是我們大峽谷最驕傲的‘天路’。”如今,村民和游客可以坐著車,一路直抵巴拉村。來來往往的游客聽著他的傳奇故事,由衷為他點贊。
從國道到巴拉村的直線距離僅20多公裡,但柏油路從斧鑿般的山峰中盤旋而上,蜿蜒35公裡,海拔直升750米,拐繞了52道彎,如同疊加的“S”形的玉帶,在峽谷絕壁中“飄揚”。
“這條路是他獻給鄉親們的一條潔白的哈達!”鄉親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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