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慶江
任伯雨像
雷州十賢祠
“十賢祠”中的任伯雨像
剛直的諫臣因為青史留名而永遠被人們記起,宋代曾經被流放至海南昌化軍的任伯雨就是這樣一位諫臣。不畏權臣的大膽奏疏,任伯雨不知道上了多少條,徽宗初政為重振朝綱,特地向朝廷上下征集直言善語,擔任左正言的任伯雨首先把矛頭直指權臣章惇,並為此連上八道奏折,還聯合其他諫官疏奏蔡京兄弟罪惡,為朝廷后來清除蔡京兄弟勢力提供了最早的輿論環境。蔡京專權后,任伯雨被削籍編管通州(今江蘇南通)。在崇寧二年(1103年)他又為蔡卞所陷,與陳瓘、龔夬、張庭堅等13人以“元祐黨人”而南遷,其中對任伯雨迫害最慘,隻有他被貶到雷州,並被削籍安置至更為偏遠的昌化軍。
“撫民如傷”的雍丘縣令
任伯雨(1047-1119),字德翁,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州)人。他身出名門,父親任孜字遵聖,以學問氣節聲聞鄉裡,與蘇洵齊名,后官至光祿寺丞,資政殿大學士。叔叔任伋字師中,也有知名度,曾經通判黃州,后知瀘州。兄弟二人被當時人稱為“大任”和“小任”。任孜、任伋兄弟兩個與蘇軾父子為至交。蘇軾寫了多篇詩文贊頌和懷念任氏兄弟,如《送任伋通判黃州兼寄其兄孜》:“吾州之豪任公子,少年盛壯日千裡。無媒自進誰識之,有才不用今老矣。別來十年學不厭,讀破萬卷詩愈美。黃州小郡隔溪谷,茅屋數家依竹葦。知命無憂子何病,見賢不薦誰當恥。平泉老令更可悲,六十青衫貧欲死。桐鄉遺老至今泣,颍川大姓誰能箠。因君寄聲問消息,莫對黃鷂矜爪觜。”對任氏兄弟才干極力稱贊,同時對其懷才不遇的境遇予以同情與憤慨。
在任伯雨的父親任孜去世之后,蘇軾寫了《京師哭任遵聖》一詩表達悲傷之情:“十年不還鄉,兒女日夜長。豈惟催老大,漸復成凋喪。……望哭國西門,落日銜千嶂。”他深情回憶了任孜的道德人品:“老任況奇逸,先子推輩行。文章小得譽,詩語尤清壯。……自喜作劇縣,偏工破豪黨。奮髯走猾吏,嚼齒對奸將。哀哉命不偶,每以才得謗。竟使落窮山,青衫就黃壤。”在詩末,蘇軾將任孜和自己的關系比作“竹林七賢”中的嵇康與王戎“惟有王浚沖,心知中散狀”,以知音自許。
任伯雨出生在這種家學環境中,接受了父輩的人格熏陶和嚴格教導。作為任孜惟一的兒子,任伯雨從小就與眾不同,鑽研古代經典,文章雄健有力。神宗元豐五年(1082)進士,調施州清江(今湖北恩施)主簿,以“裡名勝母,曾子不入”為由拒辭不受,后知雍丘縣(今河南杞縣),“御吏如束濕,撫民如傷”,即管理下級如同捆扎濕物一樣急切嚴厲,安撫百姓如同對待自己的傷口一樣周到細心,正因如此,他才做出了眾人認可的政績。雍丘縣背枕汴河,水道貨運船隻絡繹不絕,這使得雍丘盜賊成風,百姓多苦於此,但是官差卻從未曾抓住盜賊,老百姓不知道原因何在。任伯雨在調研的基礎上,下令運送貨物的過往船隻一律不能在雍丘境內過夜。剛開始,船家貨主拒不聽從指令,伯雨就下令說,凡是東下的船隻,就用斧頭砍斷其纜繩,而北上京城的船隻,則由本地船隻護送出境。這樣,雍丘再無盜賊,夜不閉戶,百姓安家樂業。
擔任雍丘縣令的任伯雨敢做敢為的行事風格,為他日后擔任朝廷諫臣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有人向朝廷上奏任伯雨的政績,他因此被征召入朝為官,先是擔任大宗正丞,剛剛到任又被擢升為“左正言”。
鐵骨錚錚“左正言”
左正言在宋朝系門下省屬官,雖然官階不高,但是“凡朝政闕失,大臣至百官任非其人,三省至百官事有違失,皆得諫正”,是朝廷監察制度中的重要一環,因此地位重要。徽宗初政,為重振朝綱、收拾民心,特地向朝廷上下征集直言善語,擔任左正言的任伯雨首先把矛頭直指權臣章惇,並為此連上八道奏折,其中一個大意如此:“章惇長久竊取朝廷大權,欺騙朝廷,流毒百官,趁先帝(哲宗)變故的倉促之機,就表現出篡位之意,看不起皇上,不再有做臣子的恭敬。假使他的用心得以實現,將在什麼地方安置皇上與皇太后?因此,如果寬恕而不殺他,那天下的大義就無法闡明,大法就無法確立了。我還聽北方的使者說,去年遼主正進食,聽到我朝罷免了章惇,放下筷子起身,接連稱好,說宋朝錯用了這個人。北方的使者又問,為什麼對他隻像這樣放逐貶謫呢?從這件事看來,對章惇不只是如孟子所說‘國人都說該殺’,雖然是蠻貊之邦,也無不以為該殺的。”最終,章惇被貶為雷州司戶參軍。
建中靖國元年(1101),主政者主張調和新舊黨之爭,是為“建中調和”。對於這一舉措,任伯雨說:“人才固不當分黨與,然自古未有君子小人雜然並進可以致治者。蓋君子易退,小人難退,二者並用,終於君子盡去,小人獨留。唐德宗坐此致播遷之禍,建中乃其紀號,不可以不戒。”“建中調和”無疾而終,可見任伯雨的先見之明。
關於朝廷在西北邊境用武將作地方官的做法,任伯雨也有自己的獨特見解,認為朝廷甚至應該放棄這些地方之爭,還地方以安寧。他還上書給朝廷,認為應當將張耒、黃庭堅、晁補之、歐陽棐、劉唐老等留在朝內,而對於蔡京這樣的權臣,則應當彰顯其罪惡。他聯合諫官陳瓘和御史龔夬等疏奏蔡京兄弟罪惡,並且說:“卞之惡有過於惇。”為此指陳蔡卞六大罪狀,引起強烈反響,為朝廷后來清除蔡京兄弟勢力提供了最早的輿論環境。章惇、蔡氏兄弟當時都是地位尊貴的權臣,作為諫官的任伯雨膽識可見一斑。
像這樣不畏權臣的大膽奏疏,任伯雨不知道上了多少條。“伯雨居諫省半歲,所上一百八疏,大臣畏其多言,俾權給事中,密諭以少默即為真。伯雨不聽,抗論愈力,且將劾曾布。布覺之,徙為度支員外郎,尋知虢州。”(《宋史·任伯雨傳》)宰相曾布希望任伯雨少說話,但是他不但不聽,而且打算彈劾曾布,因此被降為度支員外郎,不久又被外放為虢州(今河南靈寶)知州。崇寧初,蔡京專權后實行大規模的黨禁,任伯雨被削籍編管通州(今江蘇南通)。但是那些權臣始終不願意放過他,在崇寧二年(1103年)正月乙酉為蔡卞所陷,與陳瓘、龔夬、張庭堅等13人以“元祐黨人”而南遷,其中對任伯雨迫害最慘,因為隻有他被貶到雷州,並被削籍安置至更為偏遠的昌化軍。
任伯雨不光是以大膽直言的諫臣知名,同時他還是一個自學成才的治河專家。黃河之患是歷代統治者的難題。建中靖國元年(1101),任伯雨在批評了北宋治河方針后提出:“蓋河流混濁,泥沙相半,流行既久,迤邐淤澱,則久而必決者,勢不能變也。或北而東,或東而北,亦安可以人力制哉!為今之計,正宜因其所向,寬立堤防,約攔水勢,使不至大段漫流。若恐北流淤澱塘泊,亦隻宜因塘泊之岸,增設堤防,乃為長策。”(《宋史·河渠志》)任伯雨提出的“寬立堤防,約攔水勢”的治水主張為后世重視,在治河方面產生一定影響。
削籍安置昌化軍
任伯雨被削籍安置到偏遠的海南昌化軍(今海南儋州),時年56歲。他的長子象先本來在秦州(今甘肅天水)任戶曹,得知父親被流放的消息,便棄官隨父親流瓊奉養,成就了至孝的美名。重新掌權的蔡卞等人還不甘心,進一步迫害任伯雨,他們用匿名書的方式陷害他的二兒子申先,將其逮捕入獄,而任伯雨的妻子也在這個時候憂懼交加而去世。這些消息一同傳遞給了遠在海南昌化軍的任伯雨,伯雨很平靜地說:“死者已矣,生者有負於朝廷,亦當從此訣。如其不然,天豈殺無辜耶!”話裡充滿了激憤之情,但是對善惡有報卻有著堅定的信心。
蔡京專權之后,大力打擊“元祐黨人”,還開出了309人的名單,目為“奸黨”,並刻“奸黨碑”傳布天下,任伯雨就在名單之中。經歷了人世的滄桑,任伯雨已經將生死看得很透徹。正因為有這樣的心態,他才能在昌化軍平安地度過三年。崇寧四年(1105年)九月,任伯雨從昌化軍被移至道州(今湖南道縣)。
宣和初年(1119),任伯雨離開人世,享年73歲。在紹興初年,高宗詔贈任伯雨為直龍圖閣,又加諫議大夫,並且根據他的奏疏將章惇、蔡卞、邢恕、黃履等人的罪惡大白於天下而進行了追貶,真正體現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千年古訓。淳熙中,又被孝宗賜謚忠敏。
宋朝自乾興至紹興150余年間,有寇准、蘇軾、蘇轍、秦觀、王岩叟、任伯雨、李綱、趙鼎、李光、胡銓等名相賢臣先后被貶謫雷州或貶瓊過雷。他們深受雷州人民愛戴,被尊為“十賢”。咸淳十年(1274),知雷州軍事虞應龍本著“敬賢如師”、“疾惡如仇”的目的創建“十賢祠”,並由文天祥作《雷州十賢堂記》以志其事。在《宋史·任伯雨傳》中,有這樣一段評價:“抗跡疏遠,立朝寡援,而力發章惇、曾布、蔡京、蔡卞群奸之罪,無少畏忌,古所謂剛正不撓者歟!”可見史家對其人格的極力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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