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上圖:2013年6月5日,郭毅力在某訓練基地檢查工作時,為駐訓部隊官兵示范刺殺動作 張 權攝
將軍走了,留下了一段傳奇,留下了一座豐碑。
將軍走了,還留下一串問號——
為什麼他能無怨無悔戍守雪域高原38載,直至生命最后一刻?為什麼他常年飽受高原病痛折磨,卻依舊感覺幸福……
尋找答案,記者咀嚼郭毅力將軍那些鮮為人知的生活工作細節,凝視他那不曾遠去的背影……
將軍沒走——“夜空中,又多了一顆閃亮的星,指引我們前行”。
一條小路與38載堅守——
軍人,決不會對祖國說“不”
這條小路很短,隻用了52塊石板鋪就。
這條小路卻被官兵命名了一個很大氣的名字——使命路。因為,這條小路上,承載著將軍堅強而執著的腳步。
去年初,將軍腳上的痛風又犯了,嚴重得連晚上被子都蓋不住。醫生囑咐臥床休息,他不聽﹔妻子說用輪椅推他去上班,他不讓。倔強的將軍,堅持拄著拐杖自己走。
每走一步,疼痛鑽心。機關人員看不過眼,為了讓將軍能少走一點,就在他家和辦公樓之間的草坪中用石板鋪出了這條小路。
清晨,將軍拐棍碰撞小路石板的聲音,回蕩官兵耳畔,仿佛催征的號角……
這條小路,只是他38載堅守高原艱難跋涉的縮影。過去38年,將軍不知道走過多少比這更艱難的路。
將軍對人說,他已經習慣了高原缺氧,習慣了忍受痛風、失眠等高原病痛。
這份“習慣”,是他常年隨身攜帶裝有10多種藥品的藥箱。
這份“習慣”,是他超人的毅力,是他為祖國擔當的如火信念。
“隻有信念的種子,才能在雪域之巔生根、發芽。”38年來,將軍默默堅守著、默默付出著——
為了多出汗緩解痛風,將軍大夏天穿著羽絨服、戴著毛線帽在街上疾行。
為了保証工作精力,將軍常年用安眠藥對抗失眠,一片,兩片……劑量越來越大,有一次他居然吃了6片。
當年,將軍那批來自四川雅安的戰友有100多人,如今,隻剩下他一個人仍在高原。
將軍不是沒有考慮過離開,也不是沒有機會離開。那年,他人都在成都干部轉業培訓班了。可組織一個電話,他二話沒說,背起背包又回到高原。
軍人,決不會對祖國說“不”——這就是郭毅力。
昔日同年兵吳雅明感嘆:“郭毅力,成歸於他的毅力,損也歸於他的毅力。”
10年前,吳雅明轉業,勸他一起回山清水秀的老家雅安。他搖了搖頭:再干幾年看看。
2010年,兩人再次相遇,吳雅明問:身體如何?他拍著胸脯:這把骨頭還扛得住。
吳雅明不知道,那一年,他因心臟出問題暈倒在地。
最近幾年,將軍其實自己也有預感,他的心臟可能會出大事——
他不止一次對身邊人說,讓他們幫忙“注意自己臉色的變化”。
收拾整理遺物,妻子打開他做的資料剪貼本,《怎樣預防心肌梗塞》的文章映入眼帘。
即使如此,將軍依舊堅持,必須堅持——“我的身后是千軍萬馬,肩頭是千斤重擔”。
信念在胸,鞠躬盡瘁﹔祖國呼喚,生死不懼——這16個字,是將軍用自己生命寫下的錚錚誓言,是將軍留給年青一代共和國軍人的諄諄囑托。
一張照片與240多個高原氧吧——
大愛的將軍帶出勇敢的兵
將軍辦公室裡,牆上挂的唯一照片是他和一名戰士的合影。
照片上的戰士,與將軍非親非故。但,這卻是他最喜歡的照片之一。
有人問:為何對這張照片情有獨鐘?
將軍回答:“我喜歡和兵在一起時的那個‘我’!”
這句讀之有些拗口的話,散發著將軍那濃濃的愛兵之情。
這張看似普通無奇的照片,折射著將軍的帶兵之道。
帶兵,首先要愛兵。平日裡,將軍喜歡“握握戰士的手,拍拍戰士的肩,摸摸戰士的臉”。嚴冬清晨,他會俯下身子,給正在站崗的哨兵系鞋帶。
將軍喜歡和自己的兵在一起,不管條件有多苦,兵在哪裡他堅持在哪裡——
那天嚴冬去班戈縣中隊,營房鍋爐壞了,安排他住縣賓館。他不去,堅持和中隊官兵一起住。那一夜,零下20多攝氏度……
那年去唐古拉哨所,他看到執勤戰士臨時躺在山石縫隙休息,問:“冷不冷?”戰士們回答:“不冷,挺暖和。”他不信,鑽了進去。
躺了幾分鐘,他出來了:“你們騙我,挺陰冷,石子挺硌人。”說完,他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留給戰士,“墊在下面,暖和些”。
和兵在一起,將軍心中堅持“把自己當成一個兵”。下部隊,將軍從不帶氧氣瓶,因為他的兵沒有氧氣吸。
為了讓士兵吸上氧氣,他辛苦奔波,啟動“氧氣工程”。如今,將軍走了,240多個高原氧吧矗立在執勤一線。座座氧吧,都是將軍愛兵的航標。
將軍生前最后一段視頻,也是和自己的士兵在一起——
那天,他給訓練基地的官兵親自示范刺殺課目。動作利落,虎虎生風,贏得官兵陣陣掌聲。
38年前,將軍還是新兵時,在刺殺課目比武中,贏得了軍旅生涯的第一張獎狀。
歲月流逝,職務變更,可將軍那“兵的本色始終沒有變”。
大愛的將軍,帶出一群勇敢的兵——
拉薩維穩處突中,面對瘋狂的暴徒,將軍的兵——19歲的戰士胡雨,挺身而出,為保護人民群眾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海拔5061米的唐古拉哨所,將軍的兵——3名年輕的戰士,因高原肺水腫而犧牲。
前年中秋,將軍到唐古拉哨所慰問。官兵對他振臂高呼:“請首長放心,我們一定不辱使命!”
那一刻,看著一張張被風雪侵蝕的年輕臉龐,將軍眼眶紅了。
將軍走了,留下了一群勇敢的兵,他們依舊戰斗在風雪高原之上!
將軍走了,這些在搶險救災中不懼危險的兵,這些面對高原風雪堅強如鐵的兵,個個淚流滿面。
雪山作証:將軍走得欣慰!
一件舊西裝與一座現代化訓練基地——
陶醉在心裡的比吃在嘴裡的香
最后一次出差,將軍依舊穿著那件深藍色西裝。
這件西裝“歷史悠久”,是新婚后不久妻子鐘玲給他買的,掐指算來,已有20多個年頭了。
鐘玲覺得“寒磣”,幾次想帶他去買新的,都被他攔阻:“衣服又沒破,我挺喜歡,換它干嗎?”
將軍很少回成都的家。一次,他穿著西裝回去,被鄰裡看到。事后,鄰裡悄悄問鐘玲:“你老公在西藏打什麼工?”
穿,將軍從不講究。吃,將軍也從不在意。在成都,干部馬東俊把記者帶到將軍生前經常去吃早餐的面館。小小面館,藏在窄窄的巷子裡,裡面隻能擺下兩張桌子。
聽我們說一位將軍多次在店裡吃飯,老板挺激動,可拍著腦門想半天,也沒想起有這樣一個人。
司機姜成龍說,將軍下部隊,午餐基本就是“來一桶(方便面)”。
穿不講究,吃不講究,可在工作上,將軍特別“講究”——區域訓練基地的設計圖紙,先后被他否定了100多次……
標准高,工作就累,可將軍卻很“享受”這種累。用他的話說,就是“陶醉在心裡的比吃在嘴裡的香”。
問同事,將軍有啥愛好?答案異口同聲: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問鐘玲,才知道將軍其實愛好廣泛:喜歡畫畫、看電影、聽音樂會、看書……鐘玲說:“工作太忙了,老郭根本沒時間、沒機會去干這些。”
在鐘玲手機裡,存著將軍和區域訓練基地尚未竣工大樓的合影——
去年6月底的一個周末,將軍難得有空閑,主動邀請妻子來參觀他的杰作,他當“導游”。
來到大樓前,他像個孩子一樣,要求妻子給他和大樓合個影。他自豪地說:“這是我蓋的樓,絕對經得起歷史的檢驗。”
這張照片中,將軍的笑容特別燦爛——這,就是將軍追求的“享受”!
將軍是一個不會享受的人,因為他生活裡“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將軍又是一個特別會享受的人,因為他的工作造福著整個藏區群眾。這份甜蜜,又能有幾人品嘗過?
一句道歉與數百條悼念帖文——
干工作隻有特殊崗位沒有特殊關系
對於司機姜成龍來說,這輩子最讓他感動的話,就是將軍對他說的那句“對不起”!
雪域高原,道路艱險,司機姜成龍為將軍開車多年,絕對“勞苦功高”。
2008年“3·14”事件后,上級給總隊一批士兵直接提干指標。機會難得,姜成龍志在必得,他先后榮立5次三等功。因為年齡關系,這是他最后一次提干機會。
沒想到,將軍決定:“指標全部給基層一線,機關一個不留。”
那一夜,將軍把小姜叫到跟前語重心長地說:“這事,讓你吃虧了,你別恨我……”
肺腑之言,讓小姜從心底理解了將軍的“無情”。
在將軍眼中,干工作,隻有特殊崗位,沒有特殊關系。
在國家和部隊利益面前,將軍從來都是“六親不認”——
2009年,武警西藏總隊實施安居工程。老家的建筑商聽到消息,便托他弟弟出面攬工程。此刻,他隻需“鬆鬆手”,從小感情甚篤的弟弟就能“幸福一輩子”。
但是,他“咬著牙”沒讓弟弟進家門,還交代其他常委:我的家人,無論是誰,都不能把工程交給他們。
一次,一名四川雅安籍的干部找到了將軍老母親:“阿姨你給司令說說,不要安排我轉業。”
沒想到,兒子連她這張老臉都不認,老母親非常生氣。將軍在電話裡說:“您老要是心裡有怨氣,等我退休了,你再慢慢訓我。”
將軍不是無情,他很愛他的父母。“到成都出差,他很多時候都是從機場直接去看老人家,陪他們吃個飯、說說話。”
這個故事,聽上去似天方夜譚——
將軍的外甥蒲鬆華2005年到拉薩支隊當兵,8年了卻沒有機會見舅舅一面。逢年過節,他打電話說過去看看,每次將軍都說:干好自己工作,沒必要。
直到將軍走了,在遺體告別儀式上,蒲鬆華當兵以來才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舅舅。
蒲鬆華並不知道,將軍其實很關心他,好幾次打電話給他父母:這孩子表現不錯。
廉生威,也生愛,更生敬。
“這一天,高原警營沉寂,珠穆朗瑪峰的大雪,覆蓋了那個名字。這是炎熱夏天裡最寒冷的一天……”
將軍走了,西藏武警總隊局域網上,一條條悼念帖文飽蘸著官兵那濃濃的追思。
將軍走了,不到一個星期,妻子鐘玲就把單位的房子清空,退了。朋友勸她,沒必要這麼快。她說:“這樣做,天堂裡的老郭會很高興的。”
告別將軍遺體那天,並肩的戰友、武警西藏總隊9名常委不約而同換上了一身新軍裝。他們說,“郭司令員生前為官做人干干淨淨,我們也干干淨淨前來送行!”(記者 柳剛 劉彥軍 特約記者 溫常青 羅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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