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陸婭楠
2013年08月12日09:17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然而,我們需要數量為美國2.3倍的摩天大樓嗎?
2012年,我國第三產業增加值為23.16萬億元,卻已建成摩天大樓470座。這相當於中國以美國88%的摩天大樓數量,支撐僅為美國29%的第三產業產值。美國平均每座摩天大樓對應的第三產業增加值近1500億元,而中國的這一數據還不足500億元。
展望未來,如果我國以目前的速度發展第三產業,到2022年仍無法達到美國2012年的規模。可按規劃,屆時我國已建成1318座摩天大樓。這意味著,每棟大樓支撐的第三產業增加值,僅為目前美國平均水平的40%左右,是投資強度極低的粗放增長。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超高層建筑是被逼出來的,因為服務業規模太大,而土地資源有限,不得不向空中要空間。但在中國的一些城市,‘第一高樓’與寬馬路、大廣場一樣,往往成為政績攀比的工具。”住房和城鄉建設部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員翟寶輝說。
城市天際線應由誰決定?
現代化內涵是社會文明程度提高,不是樓宇高度的提高,超高層建筑不宜過密
時下,在一些三四線城市,人口不足百萬,土地十分充裕,第三產業增加值僅百億元有余,卻在興建五六百米高的區域“第一高樓”。一些高樓,開工之初還是“第一高度”,建設中就被人趕超,完工時很可能已經被擠出了前十的位置。為了守住“第一”的名聲,一些城市不僅把建筑設定在不切實際的高度,還往往預留空間,臨時加裝飾物,隻求比前一個封頂的建筑多蓋個三五十米。
摩天大樓是資金密集型商品,隻有在資金極度廉價的時候,才能誘發企業或地方政府的建造沖動。也正因如此,建筑界有個“勞倫斯魔咒”,即摩天大樓開工之日,就是經濟過熱萌芽之時﹔摩天大樓的落成之時,則往往是經濟危機到來的信號。像紐約帝國大廈、吉隆坡雙子塔等知名建筑,都應驗了該魔咒。
而目前,我國不少“第一高樓”的背后,卻是地方國有資本在支撐:天津117大廈有天津國企海泰控股的身影,南京紫峰大廈的股東之一是南京國資集團,大連、武漢的綠地中心則是上海國有控股企業綠地集團的項目。
“一些地方的開發商明知無法收回成本,卻熱衷於蓋‘第一高樓’,背后往往是政府承諾將建設‘第一高樓’與其他土地的一級開發權捆綁受讓,有些甚至可以零成本獲得開發區的大片土地。”翟寶輝坦言,一些地方爭相修建“第一高樓”這種脫離市場基本面的問題,一定不是市場因素導致,而是權力的指揮棒出錯了。“這些‘第一高樓’不是市場說了算,而是市長說了算。市長的虛榮心決定了城市的天際線。”
超高層建筑投資高、體量大、技術精,是城市與企業實力的象征,也是面子工程的“重災區”。“一屆政府,如果想快點見到成績,蓋大樓是最容易的。”楊保軍透露,曾有開發商想在內蒙古某市建樓,結果當地政府要求它必須蓋到百米以上,“不蓋百米不批地,蓋到百米可幫著找銀行貸款。”
然而,“身條高”並不意味著收益高。超高層建筑不斷崛起,高端租客卻是有限的,並不是每一座摩天大樓都能消化掉每天上百萬元的運營費用。昔日的深圳第一高樓地王大廈,目前的租金水平已淪落到市場中低檔。
脫離市場的“拔高”,還會讓超高層建筑淪為笑話。1931年落成的紐約帝國大廈,由於恰逢經濟蕭條期,直到上世紀40年代之前,大量辦公室一直處於空置狀態,以至於當時人們取其諧音,戲稱它為Empty State Building(空國大廈)。
“超高層建筑在提升城市形象的同時,也會加大城市的負荷,造成光污染,形成熱島效應,帶來區域擁堵等城市病。”楊保軍認為,某些毫無章法的“拔高”,甚至會破壞城市景觀。“城市天際線就像一幅樂譜,音符錯落有致。超高層建筑就是其中的高音,規劃得有章法,就是花腔高音,否則就是破音。”
楊保軍認為,中國城市規劃最佳密度以每平方公裡1萬人左右為宜,超高層建筑不宜過密。眼光應多關注地下,而不是天空。“現代化的內涵是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不是樓宇高度的提高。而且城市現代化的程度,往往是由隱性部分決定的,比如地下管網、服務水平等。像新加坡等國家都是在80年前就花巨資把地下五層開發完畢,然后才做‘表面文章’。”
“這或許是中國經濟社會現階段的發展特點。”馬瀧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對精致的玻璃模型。這兩棟貌似紐約世貿雙塔的300米高樓,不久將落戶烏魯木齊。“我們仍處於追趕中,有一種文化不自信、經濟不自信。急於自我表達,太需要別人的承認,於是第一高樓就像奢侈品一樣,不是人人能擁有,一旦擁有,就顯得不一樣了,哪怕有時它不那麼實用。”
《 人民日報 》( 2013年08月12日 1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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