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李泓冰 郝 洪
2015年03月11日08:35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司改奮楫者
鄒碧華四十多年的人生積累,仿佛都是為2013年開始的新一輪司法改革而貯備。他生命的最后兩年,如蓄足能量的火山,噴薄出濃烈的光和熱。
國家層面的司法改革方略既定,需要敢於擔當也善於擔當的操盤手。
頂層設計,中間推進,基層實踐——將頂層設計的戰略意圖,與基層實際相結合,尋找到一條切實可行的改革路徑,是對處於中間層的改革推進者們的巨大考驗。《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司法體制改革試點工作實施方案》,在鄒碧華及上海司改團隊的手中,歷經了34稿的不斷磨合,就是試圖尋找融通頂層設計與基層實踐的改革路徑。
自擔任上海高院司法改革辦公室主任之日起,鄒碧華就沒有休息過,幾乎每個雙休日,每天晚上都要加班,有時凌晨兩三點才從辦公室回家。
上海法院司法改革兩大重心——審判權力運行機制改革、人員分類管理改革。前者是法院內部的機制改革,上海已有探索﹔后者則是最難啃的“硬骨頭”。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法官員額要從原來的49%壓縮到33%,法官人數在減少,但案件量卻逐年遞增,如何解決“案多人少”的尖銳矛盾?鄒碧華在方案中提出法官助理概念。“讓法官從繁雜瑣碎的事務中解脫出來,專心辦案。”
誰能進33%員額?傳統做法是為了保持法官比例,採取“一刀切”的做法,把助審員切掉。這樣一來,年輕人工作積極性沒了,一些多年未辦案子的老法官們重返一線,他們能否擔得起獨立審判責任?
鄒碧華憂心忡忡,在各個不同場合呼吁,不能讓年輕人“就地臥倒”,“要有科學考核標准,讓真正勝任審判工作的優秀法官進入員額。”
那麼,誰有能力上?如何考核法官的辦案水平?鄒碧華成立了工作小組,上海有多少法官、一年要審多少案子、有多少種類、總計要耗費多少時間,把這些數據調研出來,再分析測算,整出了一套“案件權重系數”,法官工作量和辦案質效的考核就有了科學依據。
“他這個計算公式很‘可怕’,很科學。做司改,如果上海覺得一項改革措施可行,而且碧華團隊進行過調研分析,讓人就踏實多了。”賀小榮每次到上海出差,鄒碧華總會請他到上海高院圖書室坐坐,兩人各要一杯濃咖啡,暢聊司法改革。
賀小榮至今記得兩人最后的熱聊。鄒碧華關注的是法官權力監督問題。還法官以獨立審判權,這是司法改革大方向,堅決不能動搖。他擔心的是,以目前法官隊伍現狀,恐怕不能全盤照搬國外,“中國法官隊伍多是師父帶徒弟,一茬茬帶出來的,你一下子拿掉他的拐杖,弄不好會出問題。”改革成果萬一失陷於明顯的體制漏洞,將授人以柄,甚至使改革歸零,“那我們就是歷史罪人了!”
司改從起步到今天,始終伴隨著激烈的爭論。各種聲音、各種意見,一浪又一浪扑向身處改革前沿的劃槳手。
“鄒碧華”們面對一個環環相扣、互相掣肘的循環:法院地位不高,法官專業化程度不夠、難以承擔獨立審判責任,法官待遇太低留不住人才,法官隊伍龐大,司法腐敗,審判層層審批環節太多……
退一步是懸崖,進一步是峭壁。但鄒碧華從不抱怨。
司法改革很復雜,非法院、檢察院一家能單兵突進,它涉及政府各個部門。法官待遇要提高,提高多少,作為操盤手,鄒碧華得去爭取,有時要看冷臉色。若爭取不到位,圈內人也不理解,覺得人數減了,責任加碼,工資卻沒加多少,很多基層法官有怨言,甚至打電話罵上門:你搞的這是什麼改革!
同在法官微信群,有些改革參與者有時受不了冷言冷語,會駁回去。而鄒碧華總是平和有禮,耐心解釋。他安慰同道,說改革就是一點點拱出來的,要有拱卒子精神。
每談司改,鄒碧華就精神抖擻,很少人看出他身體嚴重透支。
2014年4月的一天,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到上海調研,鄒碧華介紹上海信息化建設最新進展,天不熱,他卻滿頭大汗。賀小榮問他怎麼了,他悄悄說:“昨晚一夜沒睡,做匯報幻燈片。”
那天,周強院長問鄒碧華,你在美國待過,英語好,能不能用英語到中央電視台去講講中國法院?鄒碧華說:“可以的。”賀小榮眼前一亮,這將是中國法官第一次用外語對外講述自己的法院,值得期待。
然而,“船到江心,操槳者驟然沉默”。但他的聲音,仍在人間,鼓舞著同道:
人的一生,都有一個需要堅守的價值。理想的完滿人格,應當是破除自我,將自己融入人民中,融入祖國的法治中。無我,黨的事業不朽,如是我心。
《 人民日報 》( 2015年03月11日 2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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