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03月06日06:55 來源:廣西日報
彭 匈
飲食孕育人類,並且在伴隨人類發展歷史的過程中,一方面形成了各個地域不同特色的飲食文化,同時也成為孕育地域文化的關鍵要素。
從即日起,“花山”開設專題“味道廣西”。此專題將選取廣西飲食有特色的市縣,通過講述和“味道”有關的歷史、地理、氣候、菜品、故事、物產、人物、傳奇,為各個市縣尋找“味道”核心詞,呈現屬於它們最獨特的味道﹔在此層面上,梳理飲食與地域文化相互作用的關系,以“味道”為切入點,探討廣西歷史文化、地域文化、城市文化的發展與演變。
“花山”在約請廣西學者、作家為這一專題撰文的同時,也非常歡迎讀者投稿,說說大家心目中的“味道廣西”。
——編者的話
桂林北面的幾個縣,大約是受了湖南人的影響,對於辣椒,有特殊的嗜好。以興安、全州、灌陽為代表。有這樣的說法,興全灌,沒有辣椒不吃飯。這裡面又有些微妙區別,興安人不怕辣,全州人辣不怕,灌陽人怕不辣。全州人吃的那種指天椒,估計是從湖南照搬過來的﹔而在興安,主要是一種彎彎的牛角青椒,香辣適度,真是個好東西。
也怪,辣椒離了興全灌,沿漓江南下,到了靈川,辣味就大打折扣。到了桂林市區及南面的幾個縣,辣味就變得很有些溫柔有致了。首先桂林人的舌頭不能承受北面那種吃辣的烈度,理念上也不接受“不怕辣、辣不怕、怕不辣”的說法。桂林人對於辣味的承受程度,很難用語言表述清楚,太辣他不接受,微辣他又嫌不過癮。總而言之,吃就是了。孔夫子強調“過猶不及”,桂林人是很能恰到好處地把握住那個度的。故而桂林的家常菜,大部分都能辣到你大喊舒服。辣味適度,至少它能夠使你的舌頭充滿活力,從而品出那菜肴中的鮮味、甜味,還有一些無法言說的好滋味。若辣過了頭,就如同放多了鹽,多少味就隻剩下一種味。
辣椒這個東西,品種很多。比方講天等的那種淡綠色米辣椒,桂林人一般不太樂意受用。辣過了頭是一回事,關鍵是辣味不醇厚。桂林人也吃那種不辣的燈籠椒,多半放入肉料,做成辣椒釀,那又是餐桌上的一絕。這燈籠椒,顧名思義,以它形狀來取名。而倘若以為凡是燈籠狀的辣椒都不辣,那就大錯。有一年我在海南島就上過一回當,島上盛產一種燈籠椒,而且顏色嫩黃,看上去溫柔得很,一嚼,瞠目結舌,眼淚直流。這時,朋友一番話更把我嚇得不敢出聲。他說雲南德宏有一種象鼻椒你沒吃過吧,外表更加柔和,可是你很難用語言來說清楚它辣的程度。當地少數民族吃那種令人望而生畏的米辣椒是家常便飯,而對於象鼻椒,隻敢切碎用紗布包了,放進湯鍋裡去涮一涮。一包象鼻椒,從村頭涮到村尾,下回還可以用。這種象鼻椒還另外有個名字,叫做“涮涮椒”。假如直接放進嘴裡,兩腭肯定會起泡。這怕應是辣椒之最了。
一個地方的口味形成,原因很多。歷史、地理、氣候、物產,都可以追溯一番。若要說到歷史,則主要是看這個地方人口的構成和來歷。遠的不好說,清代以來,以漓江、西江為紐帶,形成一個經商的熱潮。隨著外省商賈的到來,桂林市包括沿江各縣,很快變成了五方雜居之地。當時桂林外來人口主要來自四個地方,湖南、江西、廣東、福建。這四個省份來的人,都帶來了他們原來的飲食習慣。粵菜閩菜,都成了一點氣候。而從人口的比例和勢力而言,湖南人無疑佔了半壁江山。再加上江西人也吃辣,於是乎餐桌上辣味就形成了壓倒式的浩大聲勢。
而一個地方的地理氣候,對口味的形成,影響也不可小看。比如四川,巴蜀之地,《幼學》中有一句“蜀犬吠日,比人所見甚稀”。意思是蜀地山高霧大,一年四季,得見太陽的日子不多,故而那裡的狗好不容易見了一次太陽,覺得陌生,必然大叫。飲食方面,麻辣燙便是最好的驅寒除濕的良方。桂林遠離蜀地,處在湖南的南面,中間橫亙著五嶺這道天然的屏障。此地四季分明,山清水秀。杜甫都說,“五嶺皆炎熱,宜人獨桂林”。與北面的湘楚比,它溫和明媚﹔與南邊的南寧、梧州比,它清涼冰爽。聰明的桂林人對於辣的承受,便恰到好處地把握在了一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刻度上。
習慣形成傳統,而傳統又影響性格。桂林人對於吃辣這個刻度把握的精准,還常常延伸到對於日常處事的態度上來。外地人很容易就會覺出桂林人性格上有一股優越感。這是因為桂林人看外地哪怕是首府的人和物,目光裡都會透出幾分睥睨。桂林人處事的那份精致和主見,有時還會表現得有些頑固。哪怕名人的教誨,經過桂林人的檢驗,倘若不合拍,他們也不肯接受。比如魯迅先生在文章中說他早年曾用多吃辣椒的方法來抵御嚴寒。大學時,我們班上一位來自全州的同學,冬天在桂林街頭吃米粉,常採用魯迅先生的辦法。隻見那一碗米粉染得通紅,他那一張臉也辣得通紅,頭上挂滿汗珠,口中“唏哈”直喘,冷倒是不冷了,但夠他受的。他把這方法推薦給我們,並說了許多由辣椒生發出來的妙語。他說無論吃什麼炒菜,都須趁熱,涼了,特級廚師的手藝也是空的。這是很對的。低於五十度的湯他不喝。他教我們,假如菜和湯不夠熱,可嚼一截指天椒,預先把嘴巴“搞辣”,溫吞的湯喝起來也燙嘴。我們試過幾次,是那麼回事。可是我們堅持不下去,因為根本就無法掌握好那個“度”。倘若辣得“過”了一點,會弄得人兩耳嗡嗡直叫,不停地打嗝抽氣,根本無法進食。於是我們吃米粉時,只是很適中地加一點辣椒,很受用地吃完那碗粉,喝完那碗湯。
桂林人日常炒菜用的辣椒,多半是那種又辣又香的牛角青椒。這個寶貝與桂林的一些本地特產一結合,會形成許多“絕配”。首推的是漓江裡的魚,水清魚瘦,桂林人把弄來的魚晒干了,與辣椒一炒,便留下了一句“魚仔送飯,鼎鍋刮爛”。倘若禾花魚少了辣椒,那是無法下酒的。桂林人餐桌上的竹筍種類繁多,冬筍是上品,還有那種漂在清水中賣的雪白的筍片,隻需配上幾截青辣椒,任何佐料都是多余的。有一種堪稱一絕的桂林糟白菜,加上肉末辣椒,也有“鼎鍋刮爛”的效果。近年來桂林人在南寧開餐館的越來越多,能顯現桂林特色的幾味菜肴那都是保留節目,比如醋血鴨、禾花魚、酸豆角魚仔干、糟白菜等,毫無疑問,辣椒是它們的魂。
桂林人還會把辣椒弄得有聲有色。從湖南經全州傳過來的紅色指天椒,桂林人不直接用來炒菜,而是用來剁辣椒醬。桂林的家庭主婦,大都會制作辣椒醬。工藝並不復雜,有的婦人還能雙刀並用,在砧板上剁出有板有眼的節奏來。這中間有一些細節是必須注意的,一是剁之前雙手最好抹一遍油,否則剁一次辣椒醬,手會火燒一般痛上好幾天﹔二是不小心讓辣椒飛進了眼睛,那是很難受的,這時用一粒生鹽頂在舌尖上,立解﹔三是辣椒一定要洗淨晾干,若椒面上留有水分,制出的辣椒醬會變質。老作家汪曾祺先生有一次說,古時王充說過一句“制豆醬惡聞雷”,他說他不理解是什麼意思。其實桂林人就很能理解,制作豆醬(還有辣椒醬)必須要有好天氣,倘若打雷下雨,那就糟了。桂林人制造的辣椒醬,很有特色,是他們得以向世人炫耀的“三寶”之一。
桂林人調節辣度的本事,不僅僅表現在正餐炒菜,在街邊吃一碗米粉,都能充分體現桂林人那份享受的精致來。台灣作家白先勇不愧是個老桂林,他在小說《玉卿嫂》中就有這麼一段兒時的回憶:“我們常常溜到十字街去吃哈盛強的馬肉米粉,哈盛強對著高升戲院,專門做戲院子的生意,尤其到了夜晚,看完戲的人好多到這裡來吃宵夜的。哈盛強的馬肉米粉最出名,我一口氣可以吃五六碟,吃了回來,抹抹嘴,受用得很。”他沒有寫到如何放辣椒——這原是不用寫出來的。今天配米粉的辣椒有好幾樣,口感最好的是現切一截牛角生椒,再拍一個蒜米。米粉店裡的案板旁都有這兩樣,你不張口請求,他就不拍給你。由你自己去放辣椒粉或者油爆辣椒。你若提出這份請求,他不但不以為忤,反而心悅誠服地為你切碎牛角椒,拍了蒜米,用菜刀鏟到你的碗裡,眼裡甚至還會露出一絲贊許——你是內行。
中國傳統文化常常將人們看似無關的問題聯系起來,酸甜苦辣咸五味,就與人的五臟肝脾心肺腎緊密相關。酸入肝,甘入脾,苦入心,辣入肺,咸入腎。適當的辣味,可以充盈肺氣,促進血液循環和機體代謝。辣味太過,則會使肺氣過盛,還會傷害黏膜。桂林人對於辣椒的態度,似很能體現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粹。老子曰:“治大國若烹小鮮。”說的不是它的簡單容易,而是需要用心去做,才能做好。領略桂林人吃辣的那份認真,你會從中悟出這一番哲理來的。
網友說“味”
@款爺:桂林菜最出名的當然要算上我們的荔浦芋頭,一層芋頭一層肉,芋頭切成厚片,粉!糯微甜,扣肉肥而不膩,芋頭與軟的肉吸滿汁水,吃起來柔軟粉嫩,回味無窮。
@辣妹子:去桂林必吃禾花魚,魚不大,但很嫩很新鮮,魚肉薄薄的,如果拌著酸菜炒,吃起來鮮香酥,非常不錯!
@藍莓:桂林美食獨具風味,桂林米粉、螺螄釀、豆腐釀、馬蹄釀、糟白菜、堯山泉水雞、醋血鴨、啤酒魚、酸辣禾花魚鍋仔、油茶魚、豆腐魚、桂花涼粉、馬蹄糕、船上糕,這些都是不可錯過的美味哦!
@周圈圈:桂林菜可總結出“一板板經”。比如吃雞,“一雞三味”。吃狗,“一黃二黑,三花四白”。吃螺,“三月螺,抵隻鵝”。吃鴨,“七月半,比鴨肥”。吃魚,“一鰱二青三鯉四鱖”。吃肉,“瓜子牛肉荷葉肝”,等等。
本版圖片均為資料圖片
(來源:廣西日報)
微信“掃一掃”添加“學習微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