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7日18:30 來源:南方日報
紅線女生前和學生郭鳳女、瓊霞同台演出。 薛珺 攝
紅線女生前曾赴港宣傳親自配音配唱粵劇動畫電影《刁蠻公主憨駙馬》。
紅線女生前在粵劇藝術作品展演晚會上。劉力勤 攝
紅線女生前和小演員在一起。資料圖片
對於粵劇而言,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但當下的發展並不容樂觀。早在2009年粵劇“申遺”成功后,紅線女就表達過自己的擔憂:“粵劇創作停滯很久了,我們現在演的都還是一兩百年前的題材,現代元素完全缺失。”日前,在紅線女藝術中心舉行的追思座談會上,紅線女兒子馬鼎盛壓軸發言時拋出了一個尖銳問題:“看到母親八十多歲近九十歲還不退休,我很坦率地說,是因為后繼無人。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我們出不了第二個紅線女?”
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面對粵劇舞台演出不景氣的局面,紅線女身體力行,奔走呼告,為振興粵劇不遺余力。盡管紅線女曾對“拯救粵劇”的提法不以為然,但她在最后的時光最挂心的仍是粵劇后繼無人的現狀。她曾不無憂慮地表示:“沒有編劇,粵劇便無戲可做。”一代大師的驟然離世,更讓不少人發出“粵劇時代是否將隨紅線女而去”的疑問。當前的粵劇發展究竟面臨著哪些困局,又當如何面對和解決這些難題?就此,南方日報專門採訪了著名香港粵劇演員、影視演員羅家英,紅線女的入室弟子、珠海粵劇團正印花旦瓊霞,以及中山大學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心副主任宋俊華,談談紅線女身后粵劇的發展。
1 問挑戰
紅腔有成“絕響”的危機
南方日報:在紅線女離開之后,粵劇將面臨怎樣的挑戰?我們又當如何努力,將“紅腔”繼續傳承下去,使之免成“絕響”?
瓊霞:繼承紅線女的藝術是非常困難的。首先,“紅派”和“紅腔”的藝術氣質與紅線女本人的性格和能力有著莫大關聯,而她的性情與整個國家的命運是融合在一起的。當時文藝界在整個社會都發揮很重要的作用,社會制度的保障能吸引她回到祖國從事藝術。編劇、作曲、演員互相搭配,才有整個藝術的綜合成就。
然而,近數十年下來,所有劇團的發展都走市場化。市場化本來是好事,一旦步伐太急進,演員在傳承和發展藝術之前,往往得首先考慮解決生活的基本需求。與此同時,我們在編劇、作曲、演員各方面出現的短板,也漸漸浮現出來,比如,我們要打造精品劇目,就需要人才。但即使我們找到好的劇本和編劇,我們也需要出得起價錢。我們能聘請好的編劇,還要聘請好的音樂創作。各環節的成本同時上漲,更大大增加了繼承粵劇的難度。坦白來說,現在許多粵劇團體,實際上已經很難具備從事藝術創作和傳承的條件。許多劇團的各色行當不健全。例如,珠海粵劇團就缺乏文武生,深圳粵劇團甚至連花旦都沒有。這種生存壓力是很明顯的。
在傳承方面,我們面對的問題也不少。不僅學習粵劇的人越來越少,而且也越來越難找到像紅線女那樣刻苦學習的人才——我們這一輩已經不如紅線女了,但我畢竟在11、12歲就走進粵劇學校,而且有幸得到紅老師的無私傳授,我們的下一代是否能有這樣的毅力和運氣?這要打一個問號。此外,我們傳授“紅腔”的難度也很大。過去,除非紅老師親自挑明,我靠肉耳很難聽出自己和老師的運氣和發聲到底有何差異。要進行這些探索不是不可能,但需要更多時間的投入,也考驗我們的意志。
我認為,我們不應隱瞞“紅腔”可能成為“絕響”的危機感。隻有政府和粵劇界能夠正視這種危機感,我們才能付出最大的努力去傳承。有幸的是,紅線女在生時畢竟為我們留下了眾多錄音和文字材料,這些資源需要深入研討,才能發掘出紅線女藝術的靈魂和精粹,也隻有這樣,才能使粵劇長盛不衰地發展下去。
2 問繼承
談論下一位大師為時尚早
南方日報:紅線女生前非常重視粵劇的發展前景,尤其關注目前編劇人才緊缺的困局,她本人對粵劇創新也進行了各種嘗試。在不遠的將來,粵劇界是否可能產生第二位“紅線女”?
羅家英:紅線女生前每年都會去香港兩三次,呼吁兩地的粵劇藝人聯合。盡管不少知名的粵劇藝人,都有扛起這面大旗的想法。但紅線女在粵劇界擁有的地位和號召力,一時之間還是很難找到人來替代的。這對內地的演員來說,他們需要更多的發揮空間,而香港目前的花旦很少,也需要時間培養。
至於粵劇創新的問題,紅線女開創粵劇動畫,這是一個嶄新的嘗試,構思也是可取的,為粵劇的未來發展立下了一個標杆。但我們也應當承認,目前這種做法還未十分成熟。動畫講求動態,節奏太慢的效果就不好。香港雖然有這方面的創意和人才,但這裡畢竟是商業社會,動畫制作投入資金仍較缺乏,投入市場也有風險,要在這方面邁開步子並不容易。
不過可喜的是,近兩三年香港在粵劇編劇方面還是積蓄了一些力量。八和會館開辦了編劇班,這些編劇的文字功底漸入佳境——他們為粵曲填詞是可以的,但暫時還未能投入粵劇創作,我們正鼓勵他們嘗試“由曲入戲”。其實,我也接觸過不少內地年輕的粵劇編劇,他們的文筆和思路都很好,問題是故事的橋段比較老套,難以產生商業價值。這跟過去劇團不重視編劇有關,他們的收入太少,而且還要經過復雜的編審程序,每年才出一兩個劇本,很浪費時間,以致他們寧可到外面給人寫曲賺外快,導致人才流失。我希望內地在劇團配置上,提升編劇的收入,吸引他們回流。
宋俊華:紅線女畢竟是粵劇的一代宗師,對國內外的影響很大,她的離世會對粵劇的傳播帶來一定的挑戰。至於紅線女在粵劇傳承方面開拓的領域,包括對編劇的重視、對青少年的培養以及“紅腔”的教學,我認為她的弟子是會繼承這一道路延續下去的,對此我們應該有信心。
另外,紅線女出現的歷史條件是比較復雜的。它既有藝術發展的內在因素,也受到社會客觀環境的影響。戲曲在其發展過程中,曾經歷過多次高峰和低潮。紅線女所處的時代,恰好是粵劇發展的高峰。除了產生優秀的演員之外,編劇和作曲團隊同樣人才輩出。而且,當時社會其他的娛樂方式比較少,這些因素形成了“共振效應”。然而,今天中國正處於社會文化的轉型時期,多元化的娛樂方式層出不窮,這既分流了相當一部分粵劇的觀眾,也使許多優秀的編劇和作曲家離開粵劇界。在各方條件尚不具備的情況下,談論“下一位紅線女”的出現為時尚早。但我相信,在政府和劇團的共同努力下,經過一段時間的過渡之后,粵劇會最終找到自己的發展模式,為新的大師的出現奠定基礎。
3 問市場
在高端和基層市場都有可為
南方日報:談到粵劇發展面臨的問題,人們都在為粵劇劇團的觀眾流失感到焦慮,然而粵劇在民間私伙局和農村地區仍然火爆,為何兩者的處境存在如此之大的反差?這一瓶頸當如何解決?
宋俊華:在民間私伙局和農村地區,目前確實對粵劇仍有較大需求。這些需求主要來自傳統民俗活動,例如祭祀演出、節慶演出等。然而,這些民俗活動中的演出,比較注重粵劇的民俗功能,而對粵劇藝術性要求不高,這對粵劇藝術的提升難以發揮直接的促進作用。這也是過去一些劇團和演員,在思想上不願意降低身段,去適應這農村民俗或節慶演出的主要原因。另一方面,城市劇場演出對粵劇藝術各方面要求都很高,由於缺乏好的編劇和富有成效的創新,粵劇在城市的發展也面臨很多問題,因而導致粵劇發展左右為難的困局。
此外,劇團體制改革的進行也加深了這一難題。劇團要走市場化,就必須依靠劇院演出的票房生存。城市的票房不足,而農村觀眾既沒有買票看戲的習慣,也沒有這樣的經濟能力。他們隻能靠政府補貼請劇團“送戲下鄉”,或者靠村委會出錢,這些收入對劇團來說十分有限。從長遠來看,粵劇劇團還需要在盤活市場上多花心思。
南方日報:紅線女一直希望通過現代化的方式向年輕人推廣粵劇,包括曾推出了首部粵劇卡通《刁蠻公主憨駙馬》,她還希望將粵劇線上推廣作為工作重點之一。結合新媒體進行粵劇傳播,這一嘗試在紅線女之后是否具有可延續性?
宋俊華:通過流行文化的方式進行傳統戲曲推廣,這種嘗試一直都存在。這些年來,台灣就曾將動漫、影視和地方戲結合,進行《霹靂布袋戲》的嘗試,結果深受年輕人的歡迎。但很遺憾的是,《刁蠻公主憨駙馬》面世之后,這一嘗試沒有繼續延續下去,這跟粵劇編劇流失不無關系。除了穩定而高水平的編劇隊伍之外,要以高科技的方式推廣粵劇,還需要科技人員和文化管理人員的介入。隻有粵劇和科技兩方面人才條件都具備,這一嘗試才可能成功。
除了鄉土市場外,國際市場也是粵劇一個很重要的資源。這是粵劇相對於其他劇種的顯著優勢。對於他們來說,粵劇不隻具有藝術的意義,它更代表著一種故鄉和家國的情懷。實際上,我們在海外華人區不僅能看到廣州的粵劇團、香港的粵劇團,即使有湛江的粵劇團在當地演出,場面一樣火爆。我們需要更多了解外圍對粵劇的訴求,按照粵劇的自身規律來推動粵劇的發展,這樣粵劇才能拓展更大的空間。
大師懿范荔灣情
深切緬懷紅線女老師
一代宗師駕鶴西去,紅派藝術永存人間。“說荔枝,一果一木來非易,多少園丁揮汗雨,換來萬紫與千紅。”有荔枝生長的地方就會有粵曲唱起,有粵曲唱起的地方就會有紅腔!紅線女老師雖然離去,這首膾炙人口的《荔枝頌》卻永遠在荔灣人民心中悠悠回蕩。
荔灣,是見証紅線女成長並走向世界的地方。古老的黃沙,依稀留下她幼年的步履。樂善戲院的三樓,有她踮起的足印,是她掀開粵劇藝術帷幕的地方,記載著她與馬師曾老師演出《賊王子》《風流寡婦》一票難求的輝煌。西關街頭,她演唱《牛仔褲》鼓勵民眾為抗美援朝捐款的余音依然繞梁。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多寶小紅豆粵劇學校,她觀看小朋友演出《哪吒鬧東海》。三元坊小學,她指導小演員演唱《沙家浜》,題詞鼓勵小學生向阿慶嫂學習。荔灣區少兒藝校,她親自籌劃、組織、資助舉辦《西關娃娃唱紅腔》活動,輔導活動至友誼劇場演出。為了粵劇藝術博物館,她不顧80多歲高齡依然堅持冒雨培土奠基,參與規劃設計討論,給予無比的期待和熱情。
如今巨星殞落,遽然離去,紅線女在荔灣區少兒藝校的學生——黃嘉裕、程君捷、黎杰等,接過她的藝術衣缽,活躍在粵劇舞台,以告慰一代宗師,后繼有人。但願她知道,遙遠的天邊,依舊響起粵韻聲聲,那是西關戲迷、荔灣區少兒藝校的小朋友在傾訴對她的敬慕和感激。荔灣
南方日報記者 楊逸 周豫
(來源:南方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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