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7日03:35 來源:光明日報
流水線上的花卉。 本報記者 陳建強攝
“花王”楊鐵順。本報記者 陳建強攝
楊鐵順介紹產業發展遠景 本報記者 陳建強攝
“今年我們‘大順’的花卉銷量肯定是全國第一了,而且國際市場也有些供不應求。”
11月13日,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閉幕第二天,天津濱海國際花卉科技園區股份公司董事長楊鐵順給我打電話。楊鐵順人稱“鐵順”,是中國花卉界響當當的“花王”。
終日與花為伴的鐵順長得憨憨的,總是話未出,人先笑,一副純朴實在的樣兒,但在花卉界,他卻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他的“家庭工廠”——30萬平方米的單體花卉溫室,面積為世界最大,不僅氣勢磅礡,且全自動化的設備令人嘆為觀止:從調光到控溫,從擺花到施肥,從育種到培植,從空間到地面,一切皆由智能控制。第一次踏進鐵順的超級“花房”,深深吸引我的,除了數百種姹紫嫣紅的鮮花外,還有從花盆下潮涌而起、又隨聲而落的潮汐澆灌法,以及讓花兒們“聽”音樂的一幕幕情形,叫人如入仙境。
鐵順告訴我,這裡的高科技、名貴花卉、管理模式,都是他鐵順自己“弄”出來的,“我們公司在花卉界擁有兩個‘全國第一’:單體溫室種植量第一,公司獨立銷售量第一”。
你能相信這是一個技校畢業的普通中國花農所創造的奇跡嗎?它就發生在我們身邊。鐵順依傍著自己要干一番事業的不屈信仰和要為中國人爭口氣的一個夢想,勤勞、肯干、智慧加創新,用了不足十年時間,硬是笑瞇瞇地從荷蘭“世界花王”的手中把中國市場穩穩地拿過來,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國花王”。
我對鐵順有個擔心:“‘八項規定’出台后,影響到你的業務了嗎?”
“沒有。”鐵順輕鬆地說:“我的花是專為普通百姓家庭准備的:便宜、好養、省水、開花時間長。”
“能說說今年的市場情況嗎?”
“公司今年為上市准備的400萬盆鮮花,原計劃從十月份開始一直銷售到春節前后,哪知最近供不應求,預計到元旦就銷售一空了……”
鐵順的自信和自豪,讓我強烈地感受到中國夢在一個普通花農身上綻放出的絢麗光芒——
他畢業於技工學校,但他不信中國出不了荷蘭尼克式的“世界花王”。迎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他走出校門后淘的“第一桶金”著實讓單位致富了一回……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干什麼事,都得敢,還得實,更要巧
一個硬漢的名字,在少年時就因為愛花多了一份柔性。“花能給人喜氣。”鐵順現在還常說這樣的話。
愛花之心人皆有,愛花之人愛做夢。
鐵順第一次聽尼克的故事就在內心藏下了一個夢想:有一天我也要像荷蘭人一樣做“世界花王”。
尼克是世界花卉界無人不曉、聲名遠播的一個傳奇。年輕時為博得一位姑娘的好感,尼克送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束郁金香,於是他收獲了愛情,后來又擁有了一個溫馨的家庭,這讓尼克堅定地相信花的魅力。“花可以改變世界”“花可以美麗人心”,成了尼克的信條。40年前他起名為“安祖”的培育花卉的公司正式成立,並由他與妻子一起經營。安祖公司專業從事的是育種和幼苗生產,當時公司隻有尼克和妻子兩個人。時間不長,尼克的“夫妻店”成了荷蘭最大的花卉育種、育苗公司,到上世紀80年代,已經成為世界上最大的花卉公司,擁有160多名雇員和13.6公頃溫室的大型企業。熱帶蘭和鳳梨品種是其主產花,切花用安祖花品種是公司的強項。它供應荷蘭生產的切花用安祖花品種有115個,在荷蘭市場所佔份額超過85%。而荷蘭向世界供應的花卉種苗中尼克的安祖花佔了98%。荷蘭因尼克的安祖花卉而成為舉世聞名的鮮花王國——在庫肯霍夫,有艷麗無比的郁金香公園﹔在阿斯米爾,有世界最大的拍賣中心﹔在阿姆斯特丹,有長年放滿鮮花的辛格花街……北部花田小鎮每年5月第一個周六之后的一周是這裡的“鮮花馬賽克”,人們組成鮮花的簇錦圖案馬賽克,吸引著世界各地的游客。
這就是尼克和他的安祖公司的傳奇!
前年,荷蘭王儲威廉與阿根廷姑娘瑪克希瑪訂婚前夕,安祖公司及時推出了瑪克希瑪品種,受到整個荷蘭社會的熱捧。這也是安祖為什麼成為世界花王的奧秘,因為它能及時推出新品種。在尼克的安祖溫室裡,可以種植許多品種的花卉,且壽命都很長,甚至有十年的花卉在此仍然郁郁蔥蔥,鮮艷芬芳。尼克的團隊利用高科技,成功實現了無土植培鮮花,他們制作插花所用的花泥是最好的栽培介質,一方面鮮花壽命長,保証長時間花不腐爛。安祖的花泥成分是塑料的,潔淨且不會傳播病虫害。再者,價格又低廉。尼克的安祖花卉王國就是這樣建立和名揚天下的。
尼克第一次到中國是1991年。那時在這位“世界花王”的眼裡,中國的花農大部分都種植康乃馨、菊花和月季等一些傳統花種,培育技術水平低,設施也很簡陋,說白了就是一些塑料暖棚。
1996年,尼克參與中國第一個安祖花生產項目時,發現中國變化已經很快了。但尼克在那個時候並沒有感到壓力,相反他依靠自己公司的先進培育技術和優良品種,從漸漸富裕起來的中國人手中賺足了錢。尼克甚至笑言:安祖公司隻要在中國一個國家站住腳,就可以裝滿錢袋。然而尼克沒有想到,在他去世后不到兩年,他的安祖公司在中國被迫收縮戰場,且幾乎全線繳械,因為他們遇到了一個無法與之競爭的強大對手,此人就是鐵順——天津城郊的一位花農。
今年初,荷蘭花卉業的權威雜志《HORTI BIZ》一位記者不遠萬裡來到中國,探訪鐵順的育花基地,回去后寫了一篇評述文章,稱“世界花王”的移位是必然的,因為中國的育花技術和育花規模就像崛起的中國經濟一樣,無人可擋,並稱鐵順的“大順”花卉基地之規模,堪比“上帝的手筆”。
我向鐵順談及此事,他那張憨厚的臉上頓時泛起燦爛的笑容:“得從我做花夢開始說起。”
鐵順的家在海河邊的天津東麗。從小隨父母下放來到這片鹽鹼地后,鐵順的命運便發生了質的改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人生的去處。1979年,他乘著改革開放的春風考進天津市市政工程技工學校園林班,1981年園林班並入天津市園林學校。在跨進校門前,雖說鐵順喜歡花,但在花卉知識上卻是一張白紙。“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鬆”的鐵順偏偏學了園林專業。花,從此將他引向另一條人生道路。
“那個時候我們眼裡的花卉就是裝點一下周圍環境的樹木而已,其他就啥都不知道了。”鐵順回憶起“與花為伴”的最初往事,憨厚的臉上露出腼腆的笑容。“我作為天津園林界分來的首屆畢業生,到了市園林局花卉處。說是花卉處,其實連基本的花卉苗圃都沒有,咱天津是北方地區,所謂的花卉也就是幾樣樹木。改革開放后,隨著城市和一些單位開始有了美化環境的需要,我們就開始有事兒干了。那年因為我們單位的一位領導要參加一個文憑考試,讓我輔導他數學,於是給了我跟他到南方出差買花卉的機會。就是這次出差,我與花卉結下了終身之緣。”
鐵順的“花緣”從此開始。出差的目的地是福建,園林局所購的花種是鐵樹。不知什麼時候,鐵樹成了人們心目中的富貴樹——鐵樹開花,象征著非同尋常的大吉大利。“談好的,一枚直徑三公分的鐵樹苗,2塊5毛錢。到了提貨時間,對方天天請我們吃飯,就是不給看苗,最后才知道他們根本就沒有貨。逼急了,他們才領我去看貨。一看我就驚了:哪是樹苗呀,全是參差不齊的野樹,大的幾米高,小的也有碗口大。賣家對我說:‘你看著辦吧,我們就是這些樹,都是從山上挖出來的,你要就運走,不要的話你就回天津。如果非要小樹苗,那得等我們的苗圃建成后可能就有了。’我一聽傻眼了。不過看了這麼多大大小小的鐵樹,眼睛頓時一亮:如果運回去,不就立馬發財了嘛!鐵樹在北方可是稀罕物呵。我這麼想,嘴邊的話也就吐了出去:‘這些樹我都要,你們咋個賣?論噸可以嗎?’對方一聽,喜出望外,連聲說可以。最后談成2500元一噸。我高興得心都要跳出來啦!因為我知道在咱天津,一棵碗口大的鐵樹,如果弄好了,能賣幾萬元哩!”
“我全要!”鐵順第一次出差,就為局裡做了這個主。他不傻,為了給單位省點錢,自個兒掄起鐵鏟,著實苦干三天,將那些鐵樹根上的泥團團削了個溜光,然后將對方所有的鐵樹全部運到火車上,整整裝了兩車皮。
運到天津。園林局領導一看,眼珠子瞪得比牛眼還大:“鐵順,你瘋啦?買這麼多‘光杆鐵樹’干嗎?是不是吃了回扣?”
鐵順還是一副憨厚的笑相:“哪兒吃回扣?你們不知道我給局裡可是撿了個大便宜呀!2500元一噸,哪兒去買?回頭我們轉手賣它幾棵,就把所有本錢弄回,剩下的盡是賺的了!至於‘光杆’有啥怕的,我是學園藝的,鐵樹隻要有根就能活。如果你們不信,就把這事交我來完成。”鐵順看著鐵樹,心裡好像吃了鐵秤砣。
沒轍。事到這份兒上,領導們隻能順他而去。
鐵順開始折騰鐵樹,將園林局的60畝花圃地全部佔了。“好嘛,我們的花苗圃成了鐵樹園!你鐵順真是了不得嘛!”無可奈何的領導見狀直搖頭。
“嘿嘿,過些日子再看嘛!”鐵順還是一副憨笑。
一個多月后,鐵樹的葉子泛青。“真活了呀!鐵順這小子有兩下!”
“哎,能不能給我們弄兩棵鐵樹來?價錢你們開!”一時間,許多人紛紛跑到園林局來“走后門”。目的隻有一個:買鐵樹。
“無論如何,你們也得返回一車皮過來!”供貨的福建方面這時也跟著與鐵順嚷嚷要返貨。一打聽,原來南方那邊的鐵樹價格暴漲,碗口大的一棵,可以賣到四五萬元。
“嘿嘿,抱歉了,我們的樹已經全部被人訂走了。”鐵順還是一副憨厚的樣子回答對方。
鐵樹,讓他為單位著著實實“致富”了一回。之后,鐵順又為單位做了三年鐵樹生意。
“這第一桶金,沒有用上花卉培育方面的實踐經驗,僅憑自己在學校學到的一點兒知識以及當時的機遇。”鐵順說。
第二回南下是訂購米蘭花苗。當時廣州的米蘭苗一株兩毛錢,運回到天津一轉手就能賣5元錢。輕輕鬆鬆賺大錢,鐵順的臉上還是憨厚的笑,唯一的變化是當別人問他賺錢竅門時他會用夾著津味的“港話”回答你:小意思啦!
玩花玩出名堂來,鐵順成了園林局的搖錢樹。“這小子,看著憨,干事還特活泛!”同事們喜歡他。
鐵順的心眼兒跟他名字一樣,特別實在,但也有人覺得既然他能為單位輕輕鬆鬆賺那麼多錢,自個兒還不知發成啥樣了!
心如明鏡的鐵順受不了這種猜疑,一賭氣,離開了園林局,調到了離家很近的一家制藥廠當綠化員。熟門熟路,那幾年鐵順把心思全花在廠子的環境綠化上。為了給廠子裡省錢又裝綴得美麗,鐵順沒少往廣西、福建等南邊跑,回來又自己開辟地方搞種植培育樹苗花卉。幾年下來,制藥廠變成花園式工廠,市裡參觀的人絡繹不絕。但傳出來的話也不少:“綠化綠化,花上點錢誰不會搞?”
鐵順聽后還是憨厚地一笑:既然我的使命已經完成,那就走吧。
這回他再沒有把心思放在調動工作上,而是干脆來了個“自我下崗”——回家種花。
賺滿10萬元就洗手歇著——這是鐵順當初給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標”。“那時上班一個月才50來元工資,一年一分不花600來元,干十年6000來元,活一百年也就6萬來元,所以我給自己定了回家種花賺10萬元的奮斗目標。當時就這麼想的。”鐵順回憶起當年事,依然一臉憨笑。
家裡人得知此事后,驚愕之間怨他犯了“花痴”。
走出體制,鐵順感覺到了一番清新的空氣,同時又深感巨大壓力。他看中了一片廢棄的垃圾場,並在那裡澆灌著自己的汗水和淚水……幾年之后,這裡成了津門第一大鮮花世界,每天看花和買花的人絡繹不絕,車行如潮
花是奇妙之物,妙不可言。
一位西方哲人曾說:花的力量有時候可以抵御一個強大的巨人,甚至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
拿破侖是位偉大的軍事家,他的鐵蹄幾乎橫掃整個歐洲,但他曾經在很長時間裡征服不了布料商人之女德賽妮,后來用一枝玫瑰贏得了這位馬賽姑娘的芳心。
俄羅斯偉大詩人普希金是一位畢生追求真理和自由的斗士,同時他又是一位友誼與愛情的歌手。外貌並不英俊的普希金的本事就是把他所愛慕的對象描繪成世間最美之花。
一個真正愛花的人,他所具有的力量遠遠超過花神。鐵順“自我下崗”后,就成了這樣一個人。
養花就得有地,鐵順哪來地?於是他把身上僅有的6000元錢換成一輛摩托車,開始尋找他的花路——“就這裡了!”在市郊張貴庄路旁,鐵順見電瓷廠后牆邊的一片荒廢的垃圾場地,兩眼頓時發亮。
“你能把這垃圾山整治成花園,我們保証不收你一分錢,說不准以后還獎勵你呢!”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垃圾山的“地主”樂開了懷。鐵順還是憨厚地笑,他笑:這垃圾山一平整,能出二三十畝地,而垃圾本身就是養花的有機肥,此處作花地,一舉多得,前景無限好!
鐵順憨厚卻不傻。回到家,他毫不猶豫地賣掉了那輛摩托車,又從親友那裡借得6000元,將承包費一交,便卷起行李,搬到垃圾場,開始了他的創業之路。
郊外北風呼嘯,垃圾山灰塵飛揚,鐵順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超級齷齪”、什麼叫“臭氣熏天”。要命的是夏天,那垃圾場簡直無人敢靠近,不說臭氣,單是蒼蠅臭虫就足以讓所有來者退避三舍。“當時我在垃圾山搭了一間草棚,白天干活必須穿皮靴雨衣、頭戴帽子遮紗才行。晚上睡覺前先得用‘敵敵畏’把棚子內噴上三遍,再花上個把小時用手電將蚊帳內的蚊子驅趕走,這時你才有可能躺下。但等你剛躺下,靠近蚊帳邊的胳膊和身子就會突然發麻脹痛,一看,那尖嘴蚊子密密麻麻地叮在你的肉上,怎麼甩也甩不掉……一會兒工夫,胳膊和身子就腫得像樹皮!那蚊虫多又大,我無法形容。”
“你傻帽兒呀!”第一個十天后回家時,妻子看到被虫子咬成紫茄子似的丈夫,心疼地痛哭了一場。
鐵順一邊撫摸著妻子的秀發,一邊還是憨厚地笑著說:“沒事,習慣了就好。”就是在這無法想象的惡劣環境下,他靠一鍬一箕和一身身汗水,把垃圾地平整成一塊塊可以養花的苗圃地。這其中,還有搭橋、鋪路、填坑的重體力活兒,鐵順硬是一個人全給撐了過來。
春節喜慶,花開富貴。鐵順想著往年津門各家各戶買花送花裝點室內室外的節日景象,便趕著時兒,東湊西借了幾千元錢,從浙江寧波進了一千株杜鵑,准備在春節時大賣一場。十月運回花苗,北方天氣已見涼意,鐵順便搭了一片塑料簡易暖棚,將苗放入,以為可以靜候發財。哪知南方的杜鵑在北方水土不服,加之塑料棚溫度時熱時冷,春節未到,花兒已經盛開。“瞧這花多艷,便宜,買一送一。”花兒開得急,鐵順賣花更急——但那些真要花的人告訴他:再等上個把月,節日裡我興許買上幾盆。鐵順一聽,憨厚的臉立即耷拉下來。一個月后,當人們真要花時,他鐵順的杜鵑早已花敗葉落……
血本無歸。有人嘲諷他在北方養花種花,等於做虛無飄渺的花夢。
“但我總結教訓后得出結論:地域不是關鍵,根本的是要選好花期和改進養育設備。”鐵順從失敗中找出原因,那張憨厚的臉上多了一份剛毅。第二年,他依舊看好杜鵑,並且著手改進暖棚設備,結果臨近春節,一千株杜鵑,爭芳斗艷,賣了個精光!
“10萬元就這麼輕鬆賺了回來!”鐵順不曾想自己的“人生目標”竟如此快地實現了。
心花怒放。鐵順的臉上恢復了憨厚的笑容。這回他認認真真地重新定下新的人生目標:終身與花為伍,讓一生的事業像花一樣絢麗光彩。
這一年春節剛過,鐵順購了一輛雙排座貨客兩用車,正月初六就從天津出發,一路南下,到山東、江蘇、浙江、福建等地,向那裡的花農學習經營花苗、花圃的經驗,並將何處有好花的信息一一記在小本上。此程讓鐵順不僅大開眼界,且更加迷戀上了花卉。
“3·12”是各地的植樹節,天津也不例外。鐵順看准時機,牛拉車運,接連進貨。這一年津門植樹節轟轟烈烈,鐵順源源不斷供應的樹苗讓津門大地的植樹節搞得熱火朝天。緊接著,鐵順又聽說市裡為了美化城市,要在五月裡搞“月季花節”,於是他馬不停蹄,提前進苗、備足貨源,又精心育養……正當市裡的“月季花節”如火如荼地開展卻又找不到月季花時,鐵順說:“我這兒有,你們要多少我有多少!”於是乎,他的苗圃前車水馬龍、人流如潮。
“花王鐵順”的名兒就此在津門傳開。那張憨厚的臉上泛出了涂金的光。
花卉王國有安祖,我古老中國乃花卉之鄉,當仁不讓,我們也應該有個響當當的花卉企業名字。起什麼名呢?就叫“大順”吧!鐵順解釋:大,就是越做越大﹔順,一個中國平民百姓的夢想,順順當當。
其實“大順”還是鐵順的乳名。當鐵順舉起“大順”的旗幟馳騁花卉業后,它又成了中國花卉人向世界花卉業進軍的一片絢麗多彩的東方夢想。
鐵順扛著“大順”的旗幟,依舊一臉憨厚。這是1999年春天的事。往日的垃圾山已經變成了京津聞名的花卉基地,那兒再也聞不到一縷臭氣,一年四季鮮花飄香﹔那兒再也沒有了蚊蠅飛舞,隻有蜜蜂蝴蝶往來穿梭。此時的鐵順,大有“憑君莫厭臨風看,佔斷春光是此花”之勢,在國內花卉業獨佔鰲頭。尤其是幾年之后,他在杭州舉辦的全國花卉產品交易會上推出的“寶蓮燈”花卉,以其觀感、色澤、花期、品種等多樣指標一舉奪得“花冠”而名揚九州,並且打破了中國不能培育名貴花卉和北方地區不宜養植宜居名花的禁區,讓愛花養花的國人好不揚眉吐氣!
2004年,鐵順第一次以中國花卉界人士的身份應邀到荷蘭參加國際花卉銷售展。“我是一個農民,沒有想到:當主辦者將‘中國大順’的胸牌給我別上后,現場的許多人竟然將我團團圍住,后來才知道原來我們的‘大順’已經在國外有了知名度——我們已經是花卉王國荷蘭的世界第一大客戶。這次展會上,我印象最深的是,國際花卉業的先進水平遠比我們想象得要高,其次是他們的商業信息快捷發達,而我們與之差距最大的還是在種植、檔次和對花的理解上……”鐵順那張憨厚的臉上第一次凝重起來。
為什麼?怎麼辦?難道我們中國人就隻會幫外國人賣花?難道我們就會觀花而不知花情花意花思?
花真有靈性、真有語言?
從花卉王國回來的很長時間裡,鐵順的嘴裡總在喃喃地念叨:不信我中國人就比別人差!
鐵順的憨厚笑容后面憋著一股勁:得從“世界花王”手中把中國市場奪回來!成功之后,他又做著另一個夢:讓全國百姓家家都能養上幾盆美麗的鮮花,而且應該是他“大順”產的又便宜、又好看、存活時間又長的花卉。現在,鐵順又在做著更大的一個夢:要讓全世界的人都來買咱中國人培育的好花、名花
朋友們戲言鐵順,說他當了中國花卉界“老大”后,總愛嘴裡喃喃地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花語”。鐵順笑道:我就是在說花語。
世上真有花語?花語為何物?
有人說這是個外來詞,然而在號稱“詩國”的中國,幾千年前就已經有了琳琅滿目、美不勝收的題詠花卉的精美詩作,如“奪朱非正色,異種也稱王”“除此斷腸千樹雪,別無春恨訴東風”等名篇佳句。
花語其實是人們用花表達人的語言,表達人的情感與願望。在一定歷史條件下所形成的約定,為一定范圍內的人群所公認的信息交流形式。有道是:花語雖無聲,無聲勝有聲。
以養花、賣花為生的鐵順一直在想一件事:具有古老養花傳統的祖國,在富裕了的今天,卻沒有自己培育和養植名貴花卉的技術和能力,還要千裡迢迢、付出昂貴的代價從歐洲等地引進名貴花卉。他尤其聽不得有人說中國的土壤尤其是像他家鄉的北方土壤不能培種名貴花卉之說。
考察荷蘭之后,鐵順明白了許多事。
“花卉王國”荷蘭,恰恰就是利用了不適於耕種的土地來發展花卉產業的。該國現有1.1億平方米溫室種植鮮花,並把它輸送到了世界各地,佔國際花卉市場40%∼50%。郁金香是荷蘭國花,可據考証,此花最早在我國的西藏發現,2000多年前才傳到中亞和西亞一帶,到16世紀時荷蘭航海家才將其帶回自己的國家。荷蘭人酷愛這“美麗的頭巾”,家家栽種,代代相傳,郁金香就像一個上帝賜給人間絕色美貌的神秘女子。400多年來,無數追求者前赴后繼地沉醉於她的誘惑之中。它又象征著勇敢神秘洒脫,代表著愛情幻想浪漫。荷蘭人把郁金香不僅看做是美艷與夢想,更將它作為一個極具魔力的金礦挖掘,並實現了點花成金的國際效應。全國大約有600多個花卉出口商,把70億個鮮花球莖運往世界120個國家。80%的歐洲人見到“球莖花卉”的字樣就會首先想到郁金香,其次才是水仙、劍蘭、百合與番紅花。世界上有8100多種郁金香,“國王之血”“黑寡婦”等被花迷們視為稀世珍寶。荷蘭人變法子推出新品種,通常專家用12年∼15年才能培育出一個新品種,荷蘭人則能幾年時間內就培育出來。荷蘭靠拍賣制度來進行花卉貿易,阿什米爾拍賣行是世界最大的花卉拍賣行,全世界80%的花卉產品的拍賣在此舉行,這裡拍賣花卉的商業大樓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建筑物之一,佔地100萬平方米。每天從這裡拍賣2000萬朵鮮花和200萬株盆栽植物。梵高曾寫信給弟弟說:“離開荷蘭以前,我一直不曉得世界上有樣東西叫太陽。”
“花卉王國”如此魅力,叫人好不羨慕!而號稱花卉之鄉的我美麗中國,為何就不能成為一個自種自植各種花卉而造福萬家的國度呢?當外國花卉巨頭們頻頻向他這位“中國花王”獻媚時,鐵順雖笑不語,心頭卻熱浪翻滾、難以平靜:外國人能辦到的事,我們中國人為什麼就不能?我不服輸!
回國時,鐵順一下訂購了5000株被國際花卉界譽為“驕傲的歐洲公主”、后來被中國人稱之為“寶蓮燈”的一種名貴花種苗。中國土農民要娶“洋公主”回家,惹得國際花卉界一片驚詫。
任憑你如何花言巧語,沒有全自動化的溫室條件和百般精心的伺候,“洋公主”絕對當不了中國媳婦!外國花卉人士這樣斷言。別看鐵順臉上總是一片憨厚微笑,心底卻格外倔強。沒有全自動溫室,他用心血澆灌與呵護﹔沒有流水線施肥送氧,他靠土法蒸氣換光……一年后,曾跟著鐵順一起娶“洋媳婦”的一家上市公司的幾千株“驕傲的歐洲公主”全軍覆沒,鐵順的5000株“洋媳婦”則嬌艷無比地在春節前閃亮登場,他以500元一盆批發上市,零售市場一路狂飆,成都有一名花商竟然賣出每盆8000元的價格。這就是鐵順一手引進自培的中國媳婦“寶蓮燈”。此花之所以名貴,一則花艷少有可比,二則盛開之時一束束花瓣如成串成疊的小紅燈籠,形狀煞是好看,三則花期長達6個月之久,家有一株“寶蓮燈”,艷麗喜慶,非常符合中國人追求的吉祥如意的心境,故而成為時下最受歡迎的家室名貴花卉。
正當外國花商驚詫之余又熱切期待鐵順這位中國花王再度大批引進他們的“洋公主”種苗時,卻遲遲不見來自東方的訂單。怎麼回事?問到鐵順,他坦言:我們已經可以自己育苗了!
外商無奈哀嘆,心頭又不禁敬佩。
鐵順樂,心語:我是花卉專業出身,扦插技術並不是一件高不可攀的學問。他用了半年時間,成功培育出妖艷的混血兒花卉——“寶蓮燈”。
但鐵順又有心語:人家安祖公司一個5萬平方米的溫室,隻用7個人,而且連老板在內,而我8萬平方米的溫室,150個工人竟然忙得不可開交。人家幾乎不費力氣,花種的成活率可達百分之百,而我們嘔心瀝血、全力以赴才求個70%的種苗成活率!
差距何在?自然有設備和技術上的問題,更有養花人對花的理解和付出的心血程度上的差異。
自然界裡的花物千種萬類,然而花性卻是平等的,無論它身處熙熙攘攘的街市,還是在人跡罕至的深山﹔無論面對的是貧富貴賤,還是胖瘦美丑,它總是真誠地奉獻上自己全部的美艷。君不見,白玉堂上的牡丹,與朱雀橋邊的野花,綻放得同樣的舒展與芳香。君不見,不管是宮廷華燈下排列怒放的丹尼斯,還是雪花飄舞下情人手中的郁金香,它們同樣盡情綻放,這種平等奉獻,優雅和無私,就是花的品質。難道種花人不需要這種品質嗎?
花,有追求個性的生命,無論山有多高、海有多深、路有多長,隻要它生長在那裡,它都會在陽光雨露下實現自己的生命目標——綻放一次燦爛和光艷。鐵樹千年開花,與牡丹年年爭艷,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但它們都在為實現自己的生命價值而不懈拼搏。生根、長葉、含苞、怒放……直至靜默無聲地干枯和死去。這是它們同樣的生命追求:光艷一次自己,裝綴整個自然界。
鐵順從花的生命中尋求到了自己的生命價值:為了國家的榮譽,為了千家萬戶的幸福和美,他需要像花一樣茁壯和綻放:趕超世界花卉最高水平。
2009年底,位於天津濱海新區的一座投資13億余元的世界最大的單體全自動智能溫室拔地而起,它像一艘銀光閃閃的玻璃航母,南北長600米、東西寬500米,高6米,總面積達30萬平方米。這是鐵順在當地政府支持下,獨立投資的“大順”花卉新基地第一期工程。僅此,其面積和設施為荷蘭安祖公司溫室的兩倍之巨,為世界之首。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當你走進這座超大型“中國花卉航母”內部時,竟然看不到幾個技術人員在工作,數十種競相爭艷的名貴花卉,按不同的生長期被排列在一塊塊方形區室,它們的上方是隨白晝黑夜和季節與不同氣候變化而設置的全自動開遮“天幕”,那“天幕”或可成“黑夜”,或可成“白晝”,或可成多雲天景,或可成細雨春色,隻需自動調控室的值班姑娘輕觸按鈕。神奇的是,澆灌花兒們的水流無須經過復雜難看的管道,而全在暗藏於地面的空隙與密啟的機關內。灌溉是潮汐式的,照樣是控制室的電鈕一按,花盆底下的水流如潮汐一樣,或泛起,或退干,需要多少時間就是多少時間。施肥與加料則都在潮起潮落的灌水時全部完成,所有指數與指標同樣在技術人員測定之后的總控室掌握著。龐大的溫室內,每一株花卉、每一塊花圃的生長情況和虫害程度皆在計算機快速的統計中獲得精確的數字和分析的結論。趣味無窮的是,溫室裡不時能聽到那些熟悉的中外名曲。總控室的姑娘小伙們告訴我,花兒是有靈性的生命,它們也有聽力,而且播放什麼樣的音樂會就對它們的生長產生什麼樣的影響。怒放期,激越的樂曲適合它們﹔發育催春期,最好給它們聽些悠揚的名曲……哈,真是奇妙有味!
在如此美妙的環境裡,如果你忘了識賞一下眼前的這些名貴而多彩的鮮花則是更大的遺憾:看,這裡有我們熟悉的米蘭花、郁金香、比利時杜鵑,更有獨領風騷的歐洲名花竹芋、鳳梨、紅掌,還有鐵順親自培育的“寶蓮燈”、黃火鳥、平頭紫、薩林娜斯……可謂美不勝收,舒心釋懷!
鐵順告訴我,花與人一樣,在原始狀態下的花,風吹雨打,生死由天,而進入文明與現代化條件下的花卉,它的生長與開花也需要科學的“生活”規律,尤其是那些日后走進千家萬戶、裝綴人們幸福和美環境的觀賞性花卉,更需要百般的精心培育與科學成分的灌輸。“大順”全自動智能溫室吸收和引進了世界最先進的設備和技術,“其中我們自行完成的創新專利就達230多項。”鐵順介紹說,僅地下潮汐式灌溉一項,他同國內科研專業部門合作,共同開發的管通裝置和控制技術就有20多個專利。
那天他引我進入地下管道層參觀,讓我看到了仿佛如同千台巨型計算機組合在一起的那般錯綜密布、交叉重疊的線路王國……“全是你們自己干的?”我不由驚嘆地問。
“全是。”鐵順肯定地回答,這第一期工程建設安裝完畢后,第二期工程實施時,包括自動化控制設備在內的所有技術我們全部可以自己實現國產化。“能省下三分之一的投資。”他又憨厚地笑了。
“我們的優勢還在於利用了本地的地熱資源。‘大順’花卉基地的溫室水源有六口深井,其水取自1800多米深的豐富地熱水。由於實現了對水溫的自動控制和循環利用,我們每平方米的花卉養植成本就比國外發達國家的成本降低了至少百分之三十,加之地面上的所有操作全部實現了智能化,這就使得我們在價格上有了足夠的競爭力。另外,我們目前的花種與培養數量上也具有絕對優勢,所以國際花卉的定價權其實已經掌握在我們中國人手上。”鐵順驕傲地說。
這在幾年前還是不可想象的事,現在卻被一位中國農民辦到了。難怪,近年來一直壟斷國際花卉市場的安祖公司節節退出中國和東南亞市場。
現在鐵順的“大順”花卉基地已經改名為“天津濱海國際花卉科技園區”,規劃建設佔地3400畝,並被列入天津市政府督辦的區縣重點項目。該園區以高科技為支撐,計劃在五年內建成。它將凸顯人與自然的高度和諧統一,打造成“中國第一、世界一流”的高檔花卉產業集群基地和交易中心,重點打造高檔花卉生產、技術推廣、生態休閑三大產業體系。屆時,預計可實現年產中國馳名花卉品牌——“大順”花卉種苗3900萬株、高檔盆花2400萬株、草花3000萬株。年創利稅15億元左右。這些數字能說明什麼?鐵順心語:它能讓全中國每個家庭平均有一盆名貴而低價的中國花觀賞。再有三至五個“克隆”基地的誕生,我們就可以讓世界五大洲一半以上的養花者分享到中國花的芬芳與美麗了!
這是鐵順的心語,也是他發誓實現的畢生之夢。為什麼不呢?花既然能給人們帶來享受和愉悅,又是美麗與愛的象征,我們就該用全部的心誠、心致和心血,將這個美麗的夢想變成明天的現實。
鐵順的這個心語,是片似花如錦的夢境,我們有信心期待這位憨厚、善良、勤勞和智慧的中國農民能夠實現它。
(來源:光明日報)
微信“掃一掃”添加“學習微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