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評論部
2013年05月24日08:21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在中國現代化的關鍵時刻,在“觸動利益往往比觸及靈魂還難”的當下,尤需在物質利益之外,多一份理想情懷.
“如今的青年怎麼了”,近來,關於青春的話題持續引發社會熱議。有聲音批評,本是最富朝氣銳氣、最有權利做夢的年輕一代,不少人卻陷入利益的羈絆,精致利己而老於世故,熱衷實惠而恥談理想。
實際上,時常陷入利益羈絆的又何止青年?一事當先,做還是不做,往往悉心思忖﹔分內工作,竭盡全力還是敷衍塞責,尚得仔細權衡。得與失,取與予,風險與收益,付出與回報——在利益的坐標系上,很多人都在自覺不自覺地演繹著價值排序,精准計算著投入產出。一切似乎都進行得准確順暢。只是,當物質的欲望填滿生活,利益的喧囂遮蔽生命的星光,在萬籟俱寂的夜晚,也會惘然惆悵:為什麼,我們“兩手滿當當,心中空蕩蕩”?
當今中國,利益的正當性早已“除魅”。對利益名正言順的主張,讓人人得享發展成果,“利益覺醒”可說是改革開放最重要的成就之一。馬克思早有斷言:“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刻意回避利益,豈止是陳腐迂闊,離開利益的齒輪,世界將空擋滑行。對個人也好,對社會也好,都如小平同志所言,“如果隻講犧牲精神,不講物質利益,那就是唯心主義”。
但是,考量利益,並非讓利益的追求絕對化。表面上看,精致的利益計較未必無益於社會的進步。相反,它有可能在短期內創造出經濟奇跡。利益最大化的風輪,很容易鼓蕩物質的城堡遍地開花。然而,這樣的城堡卻精神凋敝,缺乏良性演進的可能。隻在意自己的人不會在意公共問題,隻關心物質利益的人不會關心社會福祉。一旦利益的巨浪吞噬了理想情懷,我們的身邊便會充斥利己主義的鐵杆擁躉,責任能夠淡忘、道德可以離席、靈魂容許出丑。不是嗎?毒奶粉泛濫,地溝油盛行,在唯利是圖的利益盡頭,是良知的出局和底線的崩塌。
志願服務,主動回報社會,卻被猜測其中掩藏著利益動機﹔應對災難,企業獻出愛心,卻被揣度背后有著利益交換。楊善洲圖什麼,用利益的邏輯說不通,就斥為“傻瓜”﹔郭明義為什麼,用功利的尺子量不了,就斷言“神經病”。利益的風暴撕碎了懸在一些人頭頂的崇高雲層,人不過是欲念死海中一個小小的漩渦。“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不與實利挂鉤的理想不是“做作”、便是“矯情”,利益於是成為時代價值的“粉碎機”,讓我們的社會隻剩誅心之論,難言感動信任。
這是現代版的義利困惑,也是墮落版的利益考量。走出了“恥於言利”的時代,難道就一定要拋棄“時刻准備著”的理想?經歷著“利益解放”的大潮,難道就一定要放棄“為了全人類”的信念?拒絕利益主義獨步天下,理想情懷又該何處安放?
就像文學家所說的那樣,“理想有如晨星——我們永不能觸到,卻可以借著星光在人生海洋中遠航”。確實,理想飢不可食,寒不可衣,不能幫我們找一個優厚的工作,領一份體面的薪水。甚至一個有理想的人,活在當下,會比別人更覺生存的困難與尷尬。但是人若沒有了理想,生命將走向何方?我們贊頌希望“讓人類遠離飢餓”的袁隆平,我們欽佩把汗水洒落山間郵路的王順友,實際上是贊頌一種更飽滿的意義、欽佩一種更豐盈的人生。循著理想的星光,我們才能跳脫一己得失,眼界更遠、胸懷更大,找到一個更持久、更深刻的生命出口。
“唯意志論”者固然舉步維艱,隻有利益的人生同樣蒼白無力,“喻於利”不是開啟幸福的萬能之鑰,“喻於義”才能推開夢想的必然之門。構筑精神的高地、留存理想的底色,才有靈魂的原野郁郁蔥蔥,文明的河流碧波蕩漾。這就是為什麼寫出《國富論》的亞當·斯密,更看重《道德情操論》,也是為什麼社會的改革者,既需要現實主義的利益考量,更需要理想主義的勇氣擔當。
翻開歷史,越是大發展、大變動的時代,越需要有超越個人、超越利益的理想。文藝復興時代人文主義的執著信念,法國大革命中民主自由的熱烈追求,20世紀初葉席卷世界的紅色狂飆,都曾是導引時代前進的旗幟。在中國現代化的關鍵時刻,在“觸動利益往往比觸及靈魂還難”的當下,尤需在物質利益之外,多一份理想情懷。借用叔本華的一句話,它是對每個時代偉大事物的同一性和連續性的信心,是對一代代人的變化和衰退的抗議。
(本系列評論到此結束)
《 人民日報 》( 2013年05月24日 05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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