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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一不二,用的都是大白话”

2016年12月14日13:31    来源:广安日报    手机看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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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世纪80年代,高志凯曾为邓小平等国家领导人担任翻译。“我一共陪邓小平见了20多次外宾。”高志凯对记者说。之后,他赴联合国、拿耶鲁博士、做华尔街律师、进国际投行、任央企副总裁……对高志凯来说,人生的每一个时刻几乎都与中国改革开放的进程同步。

1992年1月开始,邓小平视察南方并发表了关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南方讲话”。二十余年后,高志凯对记者谈起邓小平和中国改革时,仍深有感触:“他(邓小平)的政策,他的思想,他的性格,对我个人和整个中国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15岁的英语状元

高志凯父母都是山东人,1949年南下。1962年,高志凯出生在苏州太仓,那里是郑和七下西洋的起锚地,离上海很近。“我们在家里都说山东文登话,与外界交流说太仓话和上海话,广播电台里放的是普通话。我9岁时,全家从太仓搬到了苏州市区,又开始说苏州话。12岁上初一,开始学英语时,我已经会说4种方言和普通话了。”这让他从小就对发音比较敏感。

小时候的物质匮乏让高志凯印象深刻。他住的县委大院里有个当海军军官的小阿哥,在军舰上的午饭可以吃一个苹果,“这让我特别羡慕。我家4个孩子,一个苹果要切好几瓣,米饭拌酱油已经很可口了。”

但也正是在那个非常时期,高志凯抓住了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教育部本来计划1978年恢复高考,邓小平说时间等不及了,现在就招。”当时高志凯正上高一,听说没有年龄限制,决定跟两个哥哥一起参加高考。

“我数理化成绩很好,但老师说,你今年肯定考不上,不如报考英语专业,虽然也考不上,就当预习了。”没想到,高家三兄弟一起考上了大学,高志凯还是当年苏州市区外语单科状元。1978年2月,他走进苏州大学外语系时刚满16岁,是全班最小的学生。“我从一开始就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高志凯说。

1983年,高志凯正式进入外交部翻译室。“机遇是给做好准备的人的,但不管个人多努力,如果生不逢时,大环境没有提供机会,也很难发挥出来。从这一点说,我很幸运。”

在打字间里住了5年

外交部翻译室,用高志凯的话说:“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英文翻译基本都来自这里,出了很多出类拔萃的人物。”

一开始,高志凯以为自己在翻译室是个过渡,很快会被派到联合国去。“无论纽约还是日内瓦,无论总部还是分支机构,对我都太有吸引力了,整天就盼着赶紧到联合国去。”但当时翻译室的领导过家鼎给了他当头一棒:“只要我在这一天,就不让你离开,你就死了去联合国这条心吧。”

过家鼎的理由是“国家需要你”,但高志凯还是想走,反反复复好几次。过家鼎就抓各种机会给他做工作。有一次参加活动,高志凯陪同领导人接见外宾的照片在《北京日报》上刊登出来,过家鼎拿着当天的报纸,往高志凯的办公桌上一撂:“小高,你看!你小小年纪,照片都上报纸了!”

高志凯的想法慢慢地转过来了。“翻译室的机会是非常难得的。最低级别是给外交部副部级干部提供翻译,然后一级级上去,最高是邓小平。即便是部队请来的外国领导人,跟小平见面也是翻译室派人,因为其中有很多政治上的敏感地带,对领导人的言行习惯要了解,这不是纯粹的语言问题。”

工作的特殊性对翻译人员的素质是个严峻考验。高志凯对记者回忆说,当时外交部的宿舍分得比较远,他觉得跑来跑去太浪费时间,正好翻译室配有一个打字间,里面有一张木板床,高志凯就在那里睡了5年。

在邓小平身边的日子

高志凯正式给邓小平做翻译是1984年。那年他22岁,被称为“新中国成立以来为中央领导工作的最年轻的翻译”。在此之前,他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模拟实战”训练。

“当时就像师傅带徒弟一样,老翻译手把手地教我。最早是周文重(曾任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每次他给邓小平做翻译时,我就拿个小板凳,坐在一旁记录。会谈结束后,他会让我根据记录再翻一遍,指出问题。翻译就像跳高,永远有提高的空间,很难尽善尽美,总有些地方有遗憾。在这方面,老一辈的外交家和翻译家给了我非常大的帮助。”高志凯对记者说。

很多年后,他和外交部前辈们聊天时,得知了自己被选为邓小平翻译的原因。“他们跟我说,志凯,我们当时选你有几个考虑:一是人很勤奋,中英文水平都在不断地提高;二是发音比较好,会用嗓子;三是你个子不是很高;四是在大场合比较沉着冷静。”

对此,高志凯有自己的看法:“当时的领导人普遍都不太高,晚年的邓小平的身高只到我鼻子这个地方。他们说,你站在领导人身边不会遮挡,既能把工作做好,你的存在又好像微不足道。”此外,言行必须得体,不能抢领导人风头,声音的大小也很关键。

“邓小平比我大58岁。当时他的身体状况还是很好,但右耳在慢慢失聪,基本上都用左耳。此外,他有浓重的四川口音,事先如果不训练一下,会听不明白。再有就是发音习惯,80年代他在公众场合发言不多,但一言九鼎,所以他每次发言都很简练。”高志凯对记者说。

四川话里“四”和“十”发音差不多,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高志凯都会马上用手势再向邓小平确认一遍,伸出四个手指代表四,左右手食指交叉代表十。大多数时候,邓小平都会果断地伸出四个指头回应。

如果是普通会谈,翻译如果没听明白,可以停下来再问一次,但作为邓小平的翻译不行。“上世纪80年代,他会见的大多是比较重要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尤其是美国来的。邓小平认为中美关系非常重要,除了美国国务卿、国防部长等人,美国来的内阁成员、部长级别的人他都愿意见。考虑到中美关系的重要性和敏感度,我不仅不能翻错,而且不能重问。那样不严肃,不严谨,也不得体。”高志凯说道。

邓小平留给高志凯最深的印象是务实。“我陪他见外宾,从没听他引用过一句唐诗。他说一不二,丁是丁,卯是卯,但用的都是大白话。”

高志凯唯一一次听到邓小平讲英语,是会见美国国防部长温伯格。那天宾主相谈甚欢,气氛非常好,时间也超了,一向严肃的邓小平有了爽朗的笑声。会谈结束,他亲自把温伯格送到福建厅的门口,握手告别时,早年在法、德、苏都工作过的邓小平用英文说了一句“goodbye”,而高志凯条件反射地把这个单词翻成中文“再见”,又返给了邓小平。邓小平回过头,瞪大眼睛看了高志凯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紧迫感与危机感让他选择改革开放”

邓小平在1977年再次被历史推上了政治舞台,“他有紧迫感和危机感,这是我亲身感受到的。当时还在冷战时期,国际局面复杂,中国要从孤立的国际环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来,那就是改革开放。”高志凯对记者说。

离开外交部多年后,高志凯曾去邓小平在“文革”时期下放的江西南昌某工厂,在当年邓小平站着用锉刀锉螺丝钉的案板前站了很久。“1969年到1973年,他在那里干了3年多,做着最普通寻常的工作,没有人相信他能复出。而我给他当翻译的时候,却是他最鼎盛的时期。”这种反差让高志凯感慨万千。“他吃过苦,有过磨难,经历过大起大落,才更加珍惜回来的机会,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他知道中国必须走上一条正确的路,但这条路在哪里,又有多少风险?”

高志凯也去过邓小平复出前,曾与叶剑英谈话的地图室。“东、西、北三面墙挂着三幅顶天立地的军事地图。从上面看,当时的中国真的是被包围了,美军、苏军,中苏、中蒙边界全是苏联军队。而中国一贫如洗,还在以阶级斗争为纲。”

时至今日,改革开放对中国的意义已经无需多言。面对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基辛格有一次对高志凯说:“自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当时出来的不是邓小平,而是别的领导人,中国是不是也能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高志凯回答道,邓小平是独一无二的。

站在历史十字路口的邓小平,在80年代会见外宾的次数已经很少,他更愿意考虑一些宏观的、影响更深远的事情,比如干部培养,当时同样是个紧迫的问题。“他一再强调干部年轻化、打破终身制,每次见外宾都说这个。邓小平刻意培养年轻人,才有了第一、第二、第三梯队,后来才形成了第二代、第三代领导人,一直影响到今天。”

近距离的观察,让高志凯更深入地体会到邓小平改革开放的决策。“我觉得,中国的改革开放就是邓小平拿锉刀一下一下锉出来的。”(尹洁)

(摘自《环球人物》)

(责编:秦晶、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