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恪尽职守
(四)十年“文革”甘当“保皇派”
“文革”中,广大人民群众都是受害者,一些人在动乱年代的冲动最终是可以理解的。即使是一些当初的造反派,最后也进了学习班或者干校。难能可贵的是在那个扭曲而残酷的年代,哪怕是流露出一点点理智与仁慈,无疑都是人性光辉的伟大展示,值得让人们感激和记忆一生。因为,那一点点善良之为,很可能要付出血的代价,以至生命。
“文化大革命”运动从1966年开始到1976年结束,整整十年。这是一场误国殃民的十年动乱,它坑害了几代人。广大人民群众生活在惊恐、忧郁、愤怒、彷徨而又无奈的状态下。人们身边到处是批判会、辩论会;到处是大字报、大标语;武斗流血事件随时可见;工厂停工了,学校停课了,老师、校长被剃了光头批斗;大街小巷到处可见戴着红袖章、喊着“造反有理”的“红卫兵”“造反派”们。共和国的领袖被批斗,党的各级领导干部被无辜地揪出来示众。我们这个曾经经历过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洗礼,获得解放才十几年的国家,重新又陷入了千疮百孔之中。没有经历过那场运动的后人们,常常对那个年代的中国政治不可思议。而凡是经历过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人们,今日想来都毛骨悚然。那是一个顺者昌逆者亡的年代。在那个长达十年的混乱时期,人民群众整日生活在战战兢兢之中,要是再摊上点说不清的现行问题,就非得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可。
我亲历了这样一件事:1967年年底,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发表了。那时,最高指示一发表人们都要上街去游行欢呼。中办的游行队伍中,有一位我熟悉的同志在喊口号时,把“打倒刘少奇,保卫毛主席”喊反了,他把“打倒”喊成了“保卫”。当时,他本人一下子都傻了。事后为了表达自己是个知错必改的人,这位同志向组织诚恳地交待了“现行”。其实他不主动去交待,很多人都没注意这事,即使是有些人听到了,也会善意地表示理解,并没有人去举报他,毕竟还是好人多。他不打自招,完全是被吓的,总想着会“坦白从宽”。对这么明显的“现行问题”,公安局绝不会等闲视之,他成了地地道道的现行反革命分子。在拘留所呆了一个月以后,他正式被逮捕了。
“文革”时期的现行反革命分子何其多也!那个年代人人都想表达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对革命运动的虔诚,谁还敢倒行逆施呢?
我平时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但是在如何对待邓小平和他的家人这个问题上,我从没有犹豫过。只要是为了首长的事,为了首长一家人好,我都敢作敢为。
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一夜之间北京的大街小巷布满了各式简易地震棚。地震当天夜里北京正下大雨,人们只好用几根木桩搭上块塑料布,临时遮风挡雨。过了些日子,余震还是时有发生。唐山地震的惨烈让人们更是心有余悸,所以,从单位到各家,都做了长期准备,开始修建质量较稳固的抗震棚。许多单位都发给职工搭建抗震棚的材料。
地震时,正是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时候,邓小平被软禁在宽街的家里接受审查。我已调离小平身边。上级派了中办的李维信同志“照顾”
邓小平,实际上就是让李维信“监视”邓小平一家。
地震后的北京城,几乎家家都在室外搭建地震棚,搬到外面居住。而邓小平家什么材料也没有,一大家子人只有一个塑料布支起来的棚子。李维信与我是老熟人了,有一天他找到我说:“小平家只有一个塑料布搭的地震棚,他家人多不够用。可是我不太敢跟上级说……”
听到小平家人的现状,我心里挺着急,又看出李维信的难言之隐,就说:“你去找东方(中南海警卫处的同事),让东方请示上级,能不能搞个帐蓬来。就说我说的。这么一大家子人,不管怎么行,总不能让家里人没地方躲呀!”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与李维信同在一个科室工作过,是老同事了。此时我真想埋怨李维信几句:这事有什么不敢说的?怕什么?但转念一想,这年月可以理解,就又憋回去了。
第二天,李维信高兴地找到我说:“我跟东方说了,今天就会有人拿着东西到小平家,支起两个帆布帐蓬。”
听了这话,我心里踏实了。
“四人帮”被打倒以后,专案组的人来找我调查,询问当初李维信“监视”邓小平时的表现——是不是替“四人帮”做了什么事。
我对来人说:“李维信在抗震棚这件事上,及时向上级汇报,为小平家解决了困难,他表现是很好的。”
为此,我还特意写了一份证明材料。后来,李维信不仅没有再接受审查,还提升了职务。
2012年,我与李维信巧遇路边,共同回忆起这难忘的一页。
李维信说:“真是感谢你的公道。同时也看到你对邓小平首长的忠诚不二和敢作敢为的品质……”他边说边竖起了大拇指。
我知道,最终还是李维信的反映起了作用,缓解了首长一家在地震时期的困难。如果李维信没有去反映这个问题,那两个帐蓬至少不会到得那么快。所以,我别的没说什么,只幽默地对老同事说了一句:“也感谢狗熊!”
因为从早年李维信就有个绰号——“黑瞎子”。为了表示真心感谢,我才这样亲切地称呼他。
坚定地站在中国第二号走资派的身后,这不能不说是“倒行逆施”。我不是不知道“文革”整人的厉害,我也有家眷孩子,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我不想违背自己的诺言,不想昧着良心伤害自己的首长邓小平。只要组织上没有把自己调走,就应该为小平同志服务,行使我的职责。这一点,与其说是我的性格使然,不如更准确地说,是我发誓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奋斗终身的政治立场促使我如此。或许正是由于这一点,使我成为跟随邓小平四十多年的幸运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