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杨明方 李亚楠 胡仁巴
2016年08月04日08:31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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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造前后的喀什老城区阿图什巷。 |
旧城改造堪称“老大难”,喀什是座千年老城,历史文化名城,改造更是难上难。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第一个获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我国唯一保存完整的迷宫式城市街区,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的生土建筑群之一——喀什老城是我国重要的文化遗产。因此,喀什老城改造,人称“被围观程度最高”的改造工程。
如今,历时5年,喀什老城核心区改造已经完成——
往昔破旧的老城不再是一座险象环生的危城:年久失修、层层叠叠的土屋,结构更加坚固、能抗8.5级地震,巷道更宽、打通了消防救援通道,“污水靠蒸发,垃圾靠风刮,水管墙上挂,解手房上爬”的生活尴尬一去不返。
而老城依然魅力独特:还是一样的建筑风格、一样的历史街区、一样的民俗风情、一样的传统店铺,成为新疆唯一的国家5A级历史人文景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其经验“值得推广”。
大规模的老城拆迁改造,没有出现一起越级上访事件:作为喀什城市建设发展的重要转折点,老城区改造,除了核心区,还包括外围27个片区,涉及49083户、22万人;但从喀什地委信访局的记录来看,改造实施以来,没有发生一例群体性上访事件,也没有发生一例到自治区、北京上访的事件。
“被围观程度最高”的喀什老城改造,如何赢得“围观者”点赞?
一座危城
游客眼中的美,居民心中的痛
喀什,古称疏勒,全称喀什噶尔,古丝绸之路上一座风格独具的千年古城。1986年,喀什成为新疆第一个被命名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城市。
矗立在吐曼河边,几百条弯弯曲曲、幽深静谧的街巷,一座座古朴的维吾尔特色建筑……作为维吾尔族建筑智慧的结晶,喀什噶尔古城最迷人之处在于她将千百年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的生产、生活都承载和留存下来。徜徉在喀什老城,仿佛历史和时间都已凝固。
但古老的生产方式和生活状态,与当下的生活需求发生冲突的时候,喀什老城就成了“游客眼中的美,居民心中的痛”。对于世代居住于此的人们来说,安全隐患和生活上的不便时时困扰着他们:喀什市基本地震烈度为8度,属高地震烈度区的城市。层层叠叠的生土房屋,险象环生的过街楼、半截楼,纵横在地下、有安全之虞的地道,都让老城悬在危险的崖口上。
在被作为遗址公园保留下来的喀什高台民居,仍可看到老城改造前的样子:600多座用泥巴和杨木搭建而成的房屋在400多米的高坡上铺陈开来,巷道最宽处仅6米,窄处不过1.5米,汽车等大型交通工具无法进入,消防、疏散、救援无法实施。
1902年的那次地震,至今仍是老城居民的梦魇。90%民房倒塌,500多名居民伤亡,蜚声中外的艾提尕尔清真寺也未能幸免,寺前的寺门塔楼遭到严重损坏,墙体裂开大缝……“除了我和你姑姑,全家人眨眼工夫都没有了。”阿不都热苏力·西里甫至今记得父亲给他讲述过的那场灾难。2010年老城保护综合治理工程实施前,喀什老城基本上是在那次地震后的废墟上重建而成。
原本就不稳当的土木结构房屋,经过百年风雨的洗刷,大多岌岌可危。一旦感到大地晃动,居民们就会往房子外面跑。68岁的阿布都拉·阿不都外力一家在喀什老城恰萨街上住了三代,他说:“一地震,老房子的木头梁柱吱吱嘎嘎响,眼看着就要倒下来,墙上的土块也往下掉,不管穿什么我都会往巷道里跑,还曾经看到没有穿裤子的人从家里跑出来。”
地震并不是威胁老城的唯一因素。“下雨、下雪就是无声的命令,街道办干部用桶、盆帮着居民把积在巷道的水弄出去,不赶紧弄出去,就会泡坏墙体,雪会压塌房屋。路太窄,发生火灾,消防车进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房子一烧一片。”老城改造之前,街道办的干部们没少操心。
“污水靠蒸发,垃圾靠风刮,水管墙上挂,解手房上爬。”这句在喀什流传甚广的顺口溜,形象地说出了老城居民苦不堪言的居住状态。
老城改造前,居民家家户户没有上下水,吃水靠担,废水靠泼,一遇上雨雪天,整个巷道里泥泞不堪,人根本无法下脚。由于空间狭窄,很多老城居民的卫生间都是在房顶上用木板围起一个简易围栏,方便之后用土掩埋粪便,最后由农民回收用作田里的肥料。生活上诸多的尴尬和不便,让这座亲情、友情、乡情浓郁的老城,在身居其中的人们眼里失却了色彩。
一大突破
一户一设计,守住原生态
老城必须改造!喀什上下形成了共识。但怎么改,大家都犯了难。面向全疆的设计院招标改造方案后,很多技术专家给出相同的结论:老虎吃天,太难了!改造既要原汁原味地保留住悠久的历史文化,还要让老百姓满意,这确是一个棘手难题。全部外迁,老城居民答不答应?原地重建,如何规划?拆迁补偿,如何定标准?没人能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
从喀什地区到喀什市,再到街道办事处,由一把手挂帅,层层建立领导指挥机构。主抓改造工程、时任喀什市副市长的徐建荣,索性将办公室搬到指挥部,整天“泡”在工程现场。
“您对老城区改造总体规划有何看法?”“您认为老城改造应重点考虑哪些方面?”40多个工作组的干部挨家挨户登门发放了两万张入户调查问卷,又走家串户了解居民的住房现状、生活来源、家庭状况、就业情况等。地、市领导多次召开居民大会,面对面聆听居民意见。
老城恰萨街道古扎尔社区的花盆巴扎改造规划图设计好后,张贴在巷口征求居民意见。那是一块画着现代化住宅小区的广告牌:六层火柴盒式的建筑整齐排列,一辆辆汽车沿街而行。
“这个‘火柴盒’不是我的家!先把牌子摘了再和我谈。”世代靠开旅店为生的居民吾拉音·赛买提扭头走了,其他住户也跟着走了。
徐建荣一个人尴尬地在广告牌下站了很久。他想起一次座谈时,有位居民代表说:“我们相信政府,但家里有十几口人呢,没有一个人是拿工资的,这个房子改造完了,政府安排不了工作,生活咋办?”
徐建荣心里一下亮堂了:改造的思路得变!既要让居民住好房子,又要过好日子!既要保持历史风貌的原生态,也要保持生活方式的原生态!
第二天,他把图纸摘了下来,带着喀什市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等人,到了吾拉音·赛买提家里,问他想要的家是什么模样。吾拉音·赛买提比划着说:“住在‘火柴盒’里,来我店里的客人往哪住?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这家旅店难道要毁在我的手里?”
果然,徐建荣的思路没错:老城居民世代延续的居住、经营都在家中的生活方式,不能因为改造而中断。
吾拉音·赛买提对“火柴盒”新家的质疑,和其他各种渠道汇聚起来的民意,逼出了喀什老城改造的重大突破:一对一设计,当地政府与核心区每户居民面对面共商房屋改造方案。
设计师们经过一个个不眠之夜,一对一设计的图纸出来了,家家户户各不相同。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看完设计图上的比例尺、直线、折线、阴影、层高等,居民们一脸茫然:看不懂!因为看不懂建筑图纸,居民对自家的图纸不认可,更担心政府利用这种图纸缩小自家的住宅面积,都拒绝在图纸上签字。
就在此时,画家韩冬从乌鲁木齐赶来了。他以素描的方式,把居民的住宅整个儿画了出来,还画上了居民家的挂毯、孩子和老人提水的样子。浓郁的维吾尔族民居风格和生活情趣跃然纸上,令屋主眼前一亮,指着图纸高兴地说:“这就是我的家!”看着“手绘效果图”,居民们兴致勃勃地参与到设计中,与专业人员协商设计,反复修改,有的设计方案甚至修改了60多次。
韩冬和几位画家早出晚归,描绘老城最后的窄巷、土屋、过街楼、风格浓郁的民居,提炼老城的风骨、神韵,最终绘出5万多份个性化设计方案,老城居民们高兴地在图纸上签了名。
改造工程终于推进到拆迁阶段,但意外又发生了:一些居民开始阻挠施工队拆房。这些居民家经过几代人的建设,留下不同时期的文化符号。如果用新的木雕来装饰新居,虽然会光鲜亮丽,但祖辈们留下的痕迹也会随之荡然无存。
揣摩到屋主的这种心思,政府又对方案作出调整:鼓励居民自己拆房,把原来的门窗、梁柱等用在新居上,既保留老街区的风貌,还减轻居民的压力。政府再统一把所有房屋外墙用新材料刷成老城千百年来保持不变的土色,将老城的“土气”传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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