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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灯者”邹碧华【2】

记者  李泓冰  郝  洪

2015年03月11日08:35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这伢子仗义”

上世纪70年代初,举国闹“文革”。

而山的这一边远离政治风暴。稻田里一片金黄,掩住赤壤的红色,尽头,是一簇簇蔫头耷脑的土房,一间轩敞的祠堂鹤立其间,传出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四望皆坡,林木蓊郁,小男孩的视线飞不出去——这便是江西奉新县巴掌大的塘下村。

新鲜牛粪和晾晒芥菜的味道,被阳光簸扬在空中。5岁的碧华坐在两条逼仄村路交错的拐角处,一块U形青石上,晃荡着两条小腿。他喜欢坐在这儿,要是爸妈来,他第一眼就能看见。在县文化馆当电影放映员的爸爸,在养猪场打工的妈妈,还有他和弟弟,一家人分在三处。

祠堂传出敲击铁片的声音,上课了。碧华跳下来,追着大一岁的小姨,进了祠堂小学。一二三年级的孩子挤在一间房里上课。老师叫碧华小姨站起来念课文,她有些迟疑,倒是旁听的碧华快嘴背了出来。

点灯时分,碧华蹦回家。

歪歪斜斜的这群土房子,挤了9家人。碧华、弟弟和早年守寡的哑巴外婆挤在过廊隔出的耳房里,只能挤下一张床、一个尿桶。外婆永远拿着一根针,给人缝制衣衫。

外婆盛了一碗稀稀的、撒了盐巴的芥菜煮饭,碧华大口吃着,看到弟弟盯着看,忍不住往弟弟的嘴里喂了几口,又把舅公刚给的花生剥开,递给弟弟。

外婆微笑:这伢子仗义。

6岁的碧华,终于被父母接到奉新县城,读小学二年级。县城很小,两条街从这头喊一声,那头就兴许听见了。邹家大小子的顽皮,很快街知巷闻。

每天撑到下课,他便和一群淘小子冲向清亮亮的潦河,扎猛子,捉鱼,比赛游泳。唯一能让碧华安静的,是看爸爸画画。淘小子有鬼聪明:画画传神,唱歌动听,水性好,跑得快,跳高、跳远也所向披靡。至今,他还是奉新一中跳远纪录保持者。

进了奉新一中,他一如既往地淘气。

彼时,邓小平复出了,高考恢复了,科学春天来了——邹爸爸想,儿子读书能有出息就好了。

谁知班主任找上家门告状。碧华和几个男生晚自习逃课,溜去看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考试成绩年级倒数第一。失望的邹爸爸狠揍了儿子一顿。

邹爸爸买回《数理化自学丛书》,郑重对儿子说:全县才三套,爸爸为你买了一套!对要养三个孩子的父母,挤出钱买这书,碧华深知父亲的期望。

碧华开始发愤,成绩越来越好。高考前夕,他向常给自己开古文“小灶”的班主任刘屏山夸下海口:“我要考北大!”

1984年8月,考了全县第二的邹碧华,举着北大录取通知书,冲向刘老师报喜。这个淘小子迅速成为奉新县城励志故事的主角,并流传至今。

行前,碧华打了十几天零工,顶着日头搬砖,搬一块1分钱。最终赚了50多元,这在当年是笔“巨款”。儿子要去北京了,还从没穿过买来的衣服,邹妈妈从儿子挣的钱里抽出几张,买了件当时最时尚的“的确良”白衬衫。

碧华临行前却偷偷把“的确良”压在枕下,留给了弟弟。

山里孩子要远行了。

邹式笑容

1984年9月,北大新生报到。

“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来自广东汕头的姚真勇走进北大40楼130宿舍,未见其人,先闻清越歌声。唱歌的大男孩戴着眼镜,肩膀宽阔,个子很高却稚气尚未脱尽。

“你好,我是邹碧华,来自江西奉新。”

“奉新?”姚真勇迟疑地问。

“宜春的一个县。你不知道‘中国三奉’么?”邹碧华随口胡编:“喏,蒋介石家乡浙江奉化、张作霖家乡奉天、宋应星家乡江西奉新,”他做着鬼脸:“奉新还有一位名人呢……不是邹碧华啦,是辫子大帅张勋张大人……”他调皮地侧着头咧嘴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带点小小慧黠又有大男孩的羞涩。

以后的30年,很多人熟悉这典型的邹式笑容。

姚真勇和女友外出办事,突遇倾盆大雨,碧华骑着自行车,浑身湿透送来雨伞时就这么笑着;同学帅圣极到北京玩,钱花光了,碧华卖掉旧自行车,也这么笑着送来买车票的钱;刘屏山老师路过北京,碧华留他住在宿舍,这么笑着对人说:“他是我老爸。”多年后的广州亚运会,中韩男篮对决冠亚军,碧华夫妇带着儿子逸风前来观战,要奏国歌了,碧华郑重地望着儿子,“风风,站起来!”他自豪地把右手放在心口,随着《义勇军进行曲》大声唱起来,周边观众受到感染也跟唱起来。曲毕,他才带着邹式笑容坐下。

当时的北大新生,农家子弟很多。世界于他们,一切都是新的。

那一年,中国改革大幕次第拉开,沿海十四城相继开放;企业扩大自主权,国企利改税进入第二阶段;中英两国发表联合声明,香港将回归祖国……

博雅塔下,兼容并包,天降大任,舍我其谁。“邹碧华”们聆听国宝级大师传道解惑,在三角地搜寻感兴趣的讲座,饭后则冲进图书馆……

不久前还为备战高考日夜沉浸于书山题海,赫然间精神上一夜暴富,犹如阿里巴巴的芝麻开门,璀璨珠玉令邹碧华陶醉。

入学一个月后的国庆节,他们挤在一台电视机前,集体收看大阅兵直播,看到北大学长游行到天安门前,突然打出用床单制作的横幅“小平你好”,他们惊喜地欢呼。

“邹碧华”们,成为改革时代幸运的孩子。

碧华还有一份陶醉:他遇见了他的“公主”。

当时中日建交不久,日本NHK电视台对因中国女排夺冠而喊出“振兴中华”口号的北大很感兴趣,要在北大拍一部纪录片。他们在北大84级2300多名新生中,选中了上海新生唐海琳做纪录片主角。自海琳启程,便一路跟拍,也拍下了84级经济法班的大小课堂、班集体活动……中秋节,北大未名湖石舫成了班级联欢舞台。围绕海琳,在电视台聚光灯下,天南地北的新生载歌载舞,邹碧华那曲《外婆的澎湖湾》,让海琳颇为惊艳。

这个踢足球到疯魔的农家淘小子,和冰雪聪明又温婉内敛的上海“学霸”唐海琳,一见钟情。

碧华变了,很少疯玩了,床铺整齐了,起居规律了,去图书馆抢座位更勤了;卧谈会越来越“一本正经”,能以逻辑思辨把人辩死;原来难看的豆芽字,在海琳亲选的庞中华硬笔书法临摹下,越来越好看了……

大学4年,“邹碧华”们恰逢中国立法的流金岁月。1979年至1988年10年间,百余部法律起草制定,“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被重新写入宪法。邹碧华的北大导师们,不少参与立法工作,学生们时常聆听教授们谈“立法故事”,谈中国如何一点一点填补法律空白,仿佛自己也参与其中。

邹碧华的法律人生与中国的法治时代,渐渐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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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杨丽娜、程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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