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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经武纬各千秋

王充闾

2014年11月21日14:28   来源:人民网-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在西北丝绸之路上,张骞有碑,班超有城,青史标名,万人仰颂。可是,在西南地区却没有见到过“两司马”的任何遗迹。当然,他们“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词,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曹丕语),又是张骞、班超所望尘莫及的。

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首府西昌,古称邛都。这在《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早有记载。

原来司马相如对于开发祖国西南边疆,促进这一带少数民族地区同中原腹地的经济、文化交流,做出过重要的贡献。可是,过去人们只知道他是一位才华盖世、辞赋出色当行的文学大家,又是一个“忒煞情多”的风流种子。他曾偕同美女卓文君私奔,家贫,文君当垆卖酒,相如着犊鼻裈涤器于市,传为千古风流韵事。他还替那位被打入冷宫的陈皇后写过一篇《长门赋》,希望引起汉武帝重念旧情,回心转意。为此,作赋人得到了百斤黄金的酬报。寥寥千余字,却换来这么多的金子,这个“润笔”可不算低了,只是,那篇赋却并未取得预期的效果。

我们且把时光拉回到公元前130年(西汉元光五年)。当时,汉武帝派遣唐蒙出使夜郎(今贵州西部一带)。这是僻处西南边疆的一个部族,四周高山环绕,与中原素无来往。部族首领竹多同从来没有到过其他地方,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以为夜郎是天底下最大的国家。当下便问唐蒙:“你们汉朝,有我们夜郎大吗?”从此留下了“夜郎自大”的话柄。及至他们见到唐蒙带来的丰盛礼品,才大开了眼界。唐蒙乘便宣传了汉朝的地大物博,文明强盛,使夜郎及其附近的诸多部落深感向慕,表示愿意归附。

签订了盟约之后,唐蒙返回长安,向武帝报告了结交夜郎等部族的经过。武帝便把这些地方改为犍为郡,并指令唐蒙负责修筑一条通往这些地方的大路和栈道。为此,唐蒙在巴蜀地区大肆征集人力。由于工程浩大而且艰巨,士兵和民夫死伤了不少,一时谣言四起,蜀郡民众纷纷出逃避难。消息传到朝廷,汉武帝便派遣以《子虚》《上林》两赋受到赏识的司马相如为特使,前往安抚百姓,纠正唐蒙的阙失。

司马相如入蜀后,写了一篇《喻巴蜀檄》,讲明朝廷沟通“西南夷”和筑路的意义,说这是从整个国家利益出发,为了解决“道里辽远,山川阻深”的困难。而唐蒙的一些做法,“皆非陛下之意”,希望各地仰体圣衷,免除惊恐。司马相如是个有心人,在妥善处理这起案件,圆满完成出使任务的同时,顺便对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情况及其与内地的关系,作了比较详尽的调查。

夜郎的归附产生了很好的影响,邛都、笮都(今四川西昌及雅安、汉源一带)的一些部落也都想比照夜郎的待遇归附称臣。当时,对于“沟通西南夷”是否必要,朝中一班人的看法并不一致,汉武帝首先征询了司马相如的意见。相如胸有成竹地回答说:邛、笮等地和蜀郡(今成都)相去不远,道路也不难打通。那里,秦代曾置为郡县,到本朝建国时才罢除。现在,若能再度与之沟通,进而设郡置县,其价值是远胜“南夷”诸国的。汉武帝听了,深以为然,便拜封司马相如为中郎将,委之以全权处理有关“西南夷”事务的使节重任。

司马相如带着一批助手,很快来到今四川西部、南部少数民族地区,与当时的邛、笮、冉、骁、斯榆等部落,进行了广泛的交往,各少数民族部落的首领都表示愿意归附汉朝。从而撤去了旧时的边关,西边以沫水、若水为界,南边扩大到牂牁,打通了零关道,修筑了孙水桥。“还报天子,天子大悦”。紧接着,汉朝就在这里设置了十几个县,全部隶属蜀郡。

相如出发前,曾针对蜀地父老和某些朝廷大臣反对开通西南边疆的意见,写过一篇《难蜀父老》的辩难文字,假托有二十七名荐绅、耆老对“通西南夷”提出责难,从而引出作者的正面阐释与答辩。文中阐明了这一举措的深远意义,同时,对外宣扬了西汉王朝的偃甲兵、息诛伐、德泽广被、教民化俗的政策,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关于司马相如,历代论者基本上都是着眼于他的文采,特别是辞赋方面的成就。同为西汉辞赋大家、后于司马相如120多年的扬雄有言:“长卿(司马相如字)赋似不从人间来,其神化所至邪(耶)!”晚清进士刘文麟的诗,对于他的辞赋同样给予崇高的评价:

辞赋凌云绝代无,

汉家才子说相如。

高车驷马须臾事,

一纸长留封禅书。

近日,在网上看到一首颂赞司马相如的《贺新郎》词:

神化长卿赋。凤求凰、子虚乌有,上林名著。万古流芳称赋圣,文采风流仰慕。真乃是、临风玉树。司马有评佳史记,让清奇歌者长留驻。卓汉代,妙千古。

鸳鸯交颈心谁互?羡文君、琴心相挑,私奔潛渡。云布雨施歌遐迩, 山谷清泉万圃。至仁处、德洋恩普。大赋散文皆惊众,是丽文璀璨开新曙。为尔醉,沁君露。

笔墨所及,范围颇广,但仍然没有提到司马相如对于开发祖国西南边疆,促进少数民族地区同中原腹地的经济、文化交流所做的重要贡献。而宋代学者黄彻竟然认为,“司马相如开巴蜀,以困苦乡邦,其过已多”,更是颠倒是非,令人无法接受。

通过对于西汉时期司马相如开疆勋业的研究、探索,我们还可以得出如下三个结论:其一,早在2100多年前,大、小凉山一带即已划入中央政府的辖区,此间居住着彝(当时称“夷”)、汉、藏等多种民族。

其二,当时封建王朝对于少数民族的政策、策略是“羁縻勿绝”,即只是着眼于羁縻、牵制,而并非斩杀灭绝,割断联系。

其三,大、小凉山地区处于西南边疆的要冲,自古就形成了“邛通则路通,邛阻则路阻”的局面。

因此,打通凉山,历朝历代都受到官府和民间的重视。其地与蜀郡的沟通,尽管官方往来“至汉兴而罢”,但民间商贾贸易始终未曾隔断,并不是“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先后开通的邛笮道、牦牛道、清溪道、西川道等,尽管称谓不同,但其为横跨大、小凉山的通道则无异。它们北接巴蜀,南连滇越,最后全部汇入古代有“南方丝路”之誉的“蜀身毒道”。

说到南方丝绸之路,人们会联想到那条东起长安,经河西走廊通往中亚、西亚以及欧洲、北非的西北丝绸之路;记起那位与司马相如同时代的“凿空”西域、开拓中西交通的先驱者张骞。

这位2000多年前的伟大的外交家、探险家,曾两次出使西域,以其不畏艰险、不怕牺牲的精神,为加强我国各民族的联系,促进民族间的融合,扩大中外友好往来,经略西部疆域,耗费了毕生的精力。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但是,对于他还曾为开发祖国西南边疆,特别是疏通南方丝绸之路做过贡献这一点,知道的恐怕就不是很多了。

据《史记?西南夷列传》和《大宛列传》记载,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归来后,于西汉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曾对汉武帝讲,他在大夏国(今阿富汗一带)见到过蜀地生产的麻布和邛都之竹所做的手杖,询其来路,据云乃当地商人从身毒(今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一带)采购的。大夏国位居中国西南,距离约12000里,身毒又在大夏东南数千里。此间既然有蜀地产物,推想自“西南夷”地区通往身毒,路程一定不会太远。鉴于西域一路险阻颇多,建议打通从巴蜀经“西南夷”地区直通身毒、大夏的通道。

汉武帝当即采纳了这个意见。派遣使官十余人,带着财物,分四路深入蜀西南地区,探寻通往身毒的道路。可惜,多次派出的使者,均在现今的云南大理一带受阻,最后无功而返。

继张骞之后,杰出的军事家班超先后在西域奋斗31载,巩固了东汉在西域的统治,维护了祖国的统一。

无独有偶,与两位军事家开发西域相对应,经略西南边疆的,竟是两位杰出的文学家。踵步司马相如后尘,西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伟大的史学家司马迁以汉武帝侍从官身份,奉命出使邛、笮、昆明等地,既建立了事功,又掌握了西南各少数民族的大量资料,为日后撰写《西南夷列传》创造了条件。

看来,武将和文人不仅功业迥然不同,而且,“鸿爪留痕”也大相歧异。也许真的应了“千秋定国赖戎衣”这句话,西域沟通之后,同中原地区的经济、文化交流日益频繁,内地的先进生产技术在西域得到广泛推广,丝绸、漆器等大量手工业品源源流入西域;同时,西域的葡萄、苜蓿、胡萝卜以及骆驼、良马等物种也传入内地,尤其是那里的音乐、舞蹈,对汉民族文化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相比之下,西南边疆地区的发展及其与内地的联系就差得太远了。由于交通阻塞,那里并未从根本上扭转其封闭状态。结果,在西北丝绸之路上,张骞有碑,班超有城,青史标名,万人仰颂。可是,在西南地区却没有见到过“两司马”的任何遗迹。当然,他们“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词,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曹丕语),又是张骞、班超所望尘莫及的。这也就是“文经武纬各千秋”吧?

(作者系国家一级作家,辽宁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先后担任过中共辽宁省委常委、宣传部长,辽宁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辽宁刊授党校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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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王金雪、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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