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漪
闵惠芬在二胡独奏比赛获奖者音乐会上演奏二胡乐曲《空山鸟语》(1963年5月摄)。 新华社发
闵惠芬1945年生于江苏宜兴,8岁从父亲闵季骞先生学习二胡,13岁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师从王乙先生,19岁跳级入上海音乐学院本科民乐系,1978年调入上海民族乐团。闵惠芬现为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文联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音协副主席、上海音协副主席。她也是中共十五大代表。
“青年才俊不断涌现,二胡也从如泣如诉发展到纵横驰骋了,但如闵老师这般能傲立于舞台半个世纪,恐无出其右者。”著名二胡演奏家闵惠芬昨天上午10:05因脑溢血在仁济医院去世,享年69岁。上海民乐团团长王甫建的话,代表了所有人对闵惠芬的印象,“生活随和大度,技术一丝不苟。”
病床旁摆着一把二胡
古筝演奏家罗小慈和闵惠芬最后一次同台,是参加上海音乐学院附中60周年民乐专场。由于场地少,两人挤在一间化妆室候场,闵惠芬闭目养神。罗小慈试探地问,“我给古筝调音,会不会影响您休息?”闵惠芬哈哈一笑,“乐声不是干扰,是享受。”
“闵老师随乐团巡演,都像年轻人一样坐大巴、睡硬卧,从来不提要求。”演奏家段皑皑从闵惠芬手中接过上海音乐协会二胡专业委员会会长重任,“闵老师身体不好,但她一直为二胡发展奔走,推动各界关注二胡、关注民乐。需要她出席的场合,就算身体不舒服,她也从不推辞。”
闵惠芬对于每次演出都像第一次登台般一丝不苟。演奏《长城随想》,她甚至背了总谱,令罗小慈印象深刻,“不仅是二胡部分,她对每个声部都非常熟悉。演奏扬琴、古筝伴奏小作品,她同样对每个声部倒背如流,这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王甫建深有同感,“很多人演奏过《长城随想》,对此曲极为熟悉,演奏起来几乎毫无技术负担,甚至表示不用排练就可以演,但正因为太熟,多了点随意和油滑,许多细节都被忽略掉了。可是同样非常熟悉这首乐曲的闵老师却不是这样。”王甫建惊讶地发现,每次演出前,闵老师都会准时来到排练厅,完整地排练将要演出的乐曲部分。
1981年,艺术顶峰期的闵惠芬不幸身患癌症,历经数次大手术和十多次化疗。休养期间,她没忘了二胡。段皑皑去看望闵惠芬,被病床旁的二胡惊倒了。浙江歌舞剧院民乐团首席许奕,1977年拜闵惠芬为师,师生情持续至今,“闵老师在病床上行动不便,但喜欢听我们拉,指点我们。只要说起二胡,她马上变得中气十足。”
在民乐学习者眼中,闵惠芬是一个偶像、一个里程碑式人物,演奏气场大,但她指导青年人却不遗余力。2001年,罗小慈进入上海民族乐团,第一次随闵老师去外地巡演,“她细心到提醒我们处理好演奏气息,注意演出服款式。”闵惠芬指导许奕拉二胡,乐谱间密密麻麻写满批点和提醒,“拉 《洪湖主题随想曲》,她说速度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要想象主人公韩英柔中带刚的性格,乐符一下变得形象了。”2013年“金钟奖”上海获奖选手(二胡)汇报音乐会,闵惠芬招呼许奕一起去看,“多关注年轻人在拉什么”。
“二胡拉出我第二条生命”
“闵老师常说,民乐创作,除了作品还是作品。作品是演奏家发展的生命线,要有创新、有自己的审美。每个音乐学院的毕业生都已经解决了技术,因此不要拘泥于某个音符和乐句,要追求情怀与气度。”这是闵惠芬对罗小慈的鼓励,也是她践行一生的艺术宣言。
闵惠芬生于江苏宜兴,8岁随父亲学习二胡,13岁考入上海音乐附中。1963年,闵惠芬参加第四届“上海之春”全国二胡比赛荣获一等奖,那年她还不满18岁。王甫建评价,“闵老师的家乡在江南,那儿丝竹吹打、民谣小调、甚至庙观道场都充满江南音乐的风格,这形成了她自幼对民间传统音乐的敏感和亲和。以后,无论经历怎样的风吹雨打,她都按自己的生命轨迹成长着,直至叶茂根深、顶天立地。”1973年,不满三十岁的闵慧芬已扬名海外,美国费城交响乐团指挥大师奥曼迪称赞闵惠芬是一个 “超天才的二胡演奏家”,法国报纸评论她的演奏 “连休止符也充满了音乐”、“有不可抗拒的魄力”。
闵惠芬不愿躺在前人的创作成就上。1975年,她录制传统经典京剧唱腔音乐,即用二胡来模仿著名京剧艺术家的唱段,用二胡模拟人的唱腔前所未有。闵惠芬从京剧《卧龙吊孝》开始器乐演奏声腔化的艺术实践。她演奏的《逍遥津》等八首京剧唱腔音乐得到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等高度赞赏。“器乐演奏声腔化”由此成为她后半生倾尽全力的课题。她悉心钻研多种戏曲音乐、曲艺音乐、古典诗词音乐、民歌、民间音乐,有的自己改编,有的约请作曲家编配,诞生了一批充满各种韵味的二胡曲。《逍遥津》根据高庆奎京剧唱腔移植,得京胡大家李慕良真传;《宝玉哭灵》曾得越剧表演艺术家徐玉兰和著名琴师李子川的多次指导。《卧龙吊孝》和《洪湖主题随想曲》早已成为各大二胡比赛的必拉曲目。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曾被她演奏的《江河水》感动得伏案痛哭,盛赞她“拉出了人间悲切”。王甫建说,“《江河水》是二胡音乐中的经典,闵惠芬的演奏则是经典中的经典。移植声腔艺术使器乐演奏大大扩大了表现力,又能尝试声乐达不到的技巧。至今我还没有听到过任何一位后来者有过更感人的《江河水》演奏,因为缺失了像闵老师那样真诚的、纯粹的、自然的身心投入。”
每个句头、每个呼吸都那么沉稳,每个装饰音、每个运弓都那么细腻,没有多余的演奏动作,没有多余的面部表情,一切都很自然,每个音都像是从内心唱出来,这就是闵惠芬二胡演奏留给观众的印象。闵惠芬说,“二胡的魅力,在于它特别接近我们中国人的情感,它的音色像中国人在说话歌唱。二胡拉出了我第二条生命,我生来就属于这项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