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
李国勇在高空索降训练中
李国勇与俄罗斯同行在一起
“2007年12月,武警部队‘雪豹突击队’第一次跨出国门,与俄罗斯特种部队进行‘合作——2007’联合反恐演习,在运动中飞身跨越4米公交车顶解救人质时,他以常人难以逾越的纵身一跳,定格了中国武警英雄风采……”
2010年7月18日,第13届“中国武警十大忠诚卫士”颁奖典礼在武警西单招待所隆重举行,伴随主持人白岩松的深情解说,一个身材不高,眼睛炯炯有神的小伙快步上台,敬上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叫李国勇,是中国武警“雪豹突击队”(北京总队特战大队)特战一分队分队长。此刻,他刚刚做完韧带重建手术,腿上还打着夹板——发生在两个月前的一起意外,让这个曾经身轻如燕的“小飞侠”折断了翅膀……
“新兵蛋子”学功夫
班长让新兵李常见也踢腿。只听“啪”的一声,李常见抬腿、踢脚、落地,快如闪电。李国勇暗自吃惊:“这家伙怎么这么快?”
1999年,绵阳小伙李国勇入伍来到武警北京总队十三支队新训大队。李国勇怀着忐忑和好奇,东瞅瞅西望望,好在班长和战友们都特别热情,帮他提包,叠被子,一位先到的新战友还领着他在楼道里拔警姿呢。
好日子没过几天,苦日子就来了。新兵连的训练不外乎队列、擒敌、战术等基础科目,对于李国勇来说,难度并不大,相反,他还经常因为领悟动作快而受到排长和班长表扬。也因此,他的军旅人生很快就有了第一次转折。
那天,班长和排长走到队伍前面,把他从队列里拉出来,让他踢腿。李国勇很卖力地踢了一下,踢得很高。班长说,再踢一下。李国勇又踢了一下。
班长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望着排长:“还可以吧?”
排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说话。
接着,班长让新兵李常见也踢腿。只听“啪”的一声,李常见抬腿、踢脚、落地,快如闪电。
李国勇暗自吃惊:“这家伙怎么这么快?”李国勇的腿踢得很直,能劈横叉和竖叉,甚至一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竖到耳根处,但李常见踢腿的利索劲和爆发力却让他大开眼界。李国勇心想,我一定要超过他。
李国勇和李常见被挑到擒敌班。擒敌班以擒敌动作见长,并且要经常给其他班进行擒敌表演。训练中,班长常常让大家保持一种格斗姿势,一站就是半个小时,一动不动,大家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因为酷爱功夫的共同爱好,李常见和李国勇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李国勇得知,李常见入伍前一直在河南一家武术学校练习武术。怪不得他的腿法好,爆发力强。有时在班里活动身体,李常见一记侧踹,能让抱着脚靶的副班长连退好几步,倒在床上起不来。
李国勇毕竟没有像李常见那样经过专业训练,见识了李常见的功夫,李国勇打心眼里羡慕,只要有空,他就找李常见切磋。在李常见的指导下,他学会了一些武术基础动作。但他最爱学的还是李常见经常表演的“踺子空翻”:手着地,侧空翻,紧接着一个后空翻。展开的身体就像蛟龙腾空,好看极了。李国勇学会了这个动作,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
训练场上的“篮球巨星”
李国勇睡上铺,上床时,因为肚皮痛,四肢发软,只能借助战友的托举才能上去,直直地倒在床上,活像木乃伊。倒下就能睡着,躺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清晨起床还是什么样子,没有一点翻动。
2001年,发生了震惊世界的“9·11”事件,国际反恐斗争形势突然变得严峻起来,也给发展中的中国提出了新的考验与挑战。2002年,经党中央、中央军委批准,决定在北京总队十三支队组建特勤大队。这是一支国家级专业反恐力量,主要担负大规模劫持人质事件核心区武力突击任务。
刚刚入伍三年的绵阳小伙李国勇有幸被挑选到特勤大队。这时候,他不叫“战士”了,而是叫“队员”。
特勤大队瞄准的是反恐领域制高点,训练内容、方式和强度均有别于普通连队。这里超强度的体能训练无异于“魔鬼训练”。大队每天早、晚都要组织5公里长跑,雷打不动。每周还有一个30公里马拉松,官兵全副武装从营区出发,跑到廊坊市,再跑回营区。
晚上的体能训练同样令人犯怵。队员们一字排开,手和脚分别撑在两个床沿上,离地1米,练习俯卧撑,下方的地面铺一张报纸,直到汗水打湿报纸。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想偷懒也没条件,因为身体是悬空的。
李国勇睡上铺,上床时,因为肚皮痛,四肢发软,只能借助战友的托举才能上去,直直地倒在床上,活像木乃伊。倒下就能睡着,躺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清晨起床还是什么样子,没有一点翻动。
整天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官兵很少休息。即使在班里,也要开展理论学习和搞卫生。
搞卫生时,李国勇和战友们最喜欢干的事竟然是扫地。扫地时可以钻到床底下,让身体尽情地亲吻地面,让张驰不息的心脏缓缓劲。
一天早晨收操回来,李国勇总算抢到了笤帚,握住笤帚的那一刻,他好不兴奋。别的战友都在擦窗户、洗水杯,整理床单和柜子。他心花怒放地钻到床底清扫地面。
兴许是太困了,太累了,快要散架的身体与地面亲密接触的那一刻,他就被无尽的疲劳和困意包裹着,被短暂的幸福冲击着,沉沉地睡去。
开饭集合时,班长发现少了一个人,安排大家到厕所里找,到环境卫生区找,都没见到。最后,还是他的鼾声引起了战友的注意。大家费力地从床底把他拽出来,高亢的呼噜声还没止。
李国勇被班长严厉地呲了一顿,从此剥夺扫地的权利。
2001年5月,总队组织“尖子”比武,参赛人员都是各机动部队挑选出来的种子选手。训练场上高手云集,大家争相在障碍物上活动身体,跃跃欲试,身轻如燕。
在各种考试科目中,障碍训练最令人生畏,却成就了李国勇。拿过高板来说,别人先要蹬腿上高板,双手协力爬上去,再跨越。李国勇不这样,他借前冲之势,轻抬右膝,磕高板前沿,借势借力,身体凌空飞跃高板。那姿势,就像篮球巨星乔丹的空中三级跳。
拥有这种飞翔姿态,弹跳力、柔韧性、协调性不是特别过硬,技巧力度拿捏不准,根本不敢尝试。因此,这个动作成了李国勇的独门绝活。不出一年,李国勇就当上了班长,踌躇满志地战斗在反恐一线。
反恐演习中的“凌波微步”
按照预演,两车距离应为2米左右。俄方驾驶员的这个重大失误,给李国勇出了个大难题,将直接影响演习效果。跳,还是不跳?
2003年,大队担负“大规模劫持人质”反恐演习任务。这是大队组建以来最重要的一次亮相。
训练中,李国勇生平第一次接触直升机,气压大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队员们“哇哇”地吐个不停,恨不得把胆汁都吐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仅靠一根绳子,从气流强劲的直升机上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舱门打开时,为了防止被巨大的气流掀出机舱,队员们一人抓一人肩膀,6个人连成一串。最初,队员们先要向机舱外抛绳,抓绳,套“8”字环,挂上腰间单环扣,起跳,顺着绳子下滑,解绳子……
队员们掐着秒表算了一下,这套动作依次完成下来,6个人至少要3分钟。
反恐作战强调快速高效,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时间就是生命。3分钟,任何不测都有可能发生。怎样才能下得快些呢?
一天,队员们聚在一起商量,李国勇蹲在二楼栏杆上茫然地向楼下张望,突然被一名队员撞了一下,他从栏杆上栽了下来。在队友的惊呼声中,李国勇本能地拽住身旁的垂降绳,“哧溜”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活该他命大。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他发现自己竟然没事,仅是摔痛而已,手掌上火辣辣的。是垂降绳救了他。不然,从10余米高的二楼摔下来,不残也得伤。
“咦!这招行。”李国勇拉了拉绳索,端详起来,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决定再试一次。遂解开身上的套环、保险绳,依靠双手的力量,拽住垂降绳自行下滑,并通过改变握绳方法,调节下滑速度。
成功了!
这一天,队员们特别兴奋。15米高空,6名队员依次垂降下来,不到20秒钟。
15米。在这样的高度高速冲向地面,冲击力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即使在国外,也没有人敢做这样的尝试。李国勇也因此成为徒手“自由垂降”第一人。
临近演习,还上演了一出戏剧性插曲。当时,几名“歹徒”劫持公交车逃窜转移,需要队员爬上车顶进行伏击。
有人建议,两名队员搭人梯攀上车顶。也有人建议,几名队员架攀登梯冲上车顶。这些办法虽然管用,演示起来却费时费力,显得笨拙。
这时,有人提议,让李国勇过来试试,也许他会有办法。
李国勇化装成环卫工人,当公交车经过时,他突然扔下笤帚,直奔公交车而去。只见他一脚蹬上车轱辘,纵身上跃。紧跟着,第二脚踏上车窗突出部位,第三脚就踏上了车顶,疾如闪电。
这不是武侠小说中“凌波微步”吗?
好!就是这个样子。队长当场拍板,由李国勇演示这个动作。
可是,副队长郭栋梁不干了。他所带领的小组正在对电影院内的“恐怖分子”实施阻击,李国勇是“高空垂降”的主力,岂能容人挖走?
李国勇又被拽走了,继续担负空中垂降任务。
演习那天,演习场上枪炮声大作,火光冲天,烟腾雾漫。远方,一架直升机如同巨大的蜻蜓低空盘旋,舱门打开,5名队员鱼贯而出,垂降至影院楼顶。
队员们放好攀登包,挂牢套索,如同神兵天降,从楼顶垂降至二楼窗户位置,蹬窗突入,出枪瞄准,“歹徒”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然枪响。
“看李国勇训练是一种享受。”熟悉李国勇的官兵都这样形容。
2007年,是特勤大队建设发展的关键年份。这一年,中央军委主席胡锦涛将特战大队命名为中国武警“雪豹突击队”,又称北京总队特种作战大队。至此,这支立足北京、面向全国的年轻的反恐“尖刀”才逐渐揭开神秘面纱,走入百姓视线。
这年9月,上级决定,“雪豹突击队”派员前往俄罗斯,与威名赫赫、久历车臣战争的“勇士”部队举行“中俄合作——2007”联合反恐演习。
演习正式打响。当时,位于莫斯科郊外的一座影院里,一伙劫持了数十名“人质”的“恐怖分子”与警察紧张对峙。警方作战计划:先伏击劫车逃跑的“恐怖分子”,再对影院的“恐怖分子”发起攻击。
战斗指令一经下达,各作战单元快速准备就绪。此时,头戴防弹头盔、手持冲锋枪的李国勇乘坐卡车急速追击。“吱”地一声,公交车被迫阻停。滚滚浓烟中,李国勇正欲跳上公交车顶,却发现,公交车距离卡车达4米。
要命,这么远的距离怎么跳呀?李国勇的心陡然收紧。按照预演,两车距离应为2米左右。俄方驾驶员的这个重大失误,给李国勇出了个大难题,将直接影响演习效果。
跳,还是不跳?
时机稍纵即逝!只见李国勇持枪跳上卡车右侧车厢板,振臂腾空,险而又险地跳上对面的公交车车顶,与从左右两侧同时出击的特战队员一起发起攻击……
只有1.68米的李国勇,成功跨越自己身高2倍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与高度,即使是在平地上也不容易完成,何况是在战场环境逼真、无助跑、快速行驶的车厢板上起跳。
这个过程被现场监控录像真实地记录下来。俄方一位少将目睹此景,大呼“不可思议”。
“外军有的,我们有。外军没有的,我们研究!”
“外军破门时,背一个器械,前面有两个叉,后面有一个槌,那东西挺管用。”官兵叫不出装备的名称,但能依样画葫芦地描述出来。工作组人员被问住了,后来查资料才知道,那是一个撬门器。
反恐战斗突发性强、对抗激烈、危险性大,仅靠人体力量有时无法达成战斗目的,必要的装备是必不可少的。
2003年,总部工作组到大队调研,有官兵建议:“外军破门时,背一个器械,前面有两个叉,后面有一个槌,那东西挺管用。”官兵叫不出装备的名称,但能依样画葫芦地描述出来,眼神中泛着期待、兴奋的光芒。工作组人员被问住了。
后来查资料才知道,那是一个撬门器。
反恐作战通常基于特定的环境,有时要结合实战搞一些发明和创造。用大伙儿的话说:“外军有的,我们有。外军没有的,我们研究!”李国勇的第一个发明就源自“公交车反劫持”任务。
公交车高3米,四周通透,难接近,难突入。李国勇依照自己的理解,设计了一架冲锋梯。这是顶部带有两个尖尖的锥子的特制梯子,适用于顶碎车窗玻璃和攀爬大型机动车辆。可是,队员董亚军看了李国勇的设计后,提出异议,他觉得制作一个锥子效果会更好,力量更大,一击必中。
两人为此还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他们跑到镇上与焊工一道研究,制作了两个冲锋梯。
两个梯子都送来了,接下来就是实验了。结果立见分晓。一只锥子杵向车窗,力量虽然大,感觉却像是滑冰,直发飘,有劲使不上。两只锥子结结实实地杵上,着力面大,比较稳固,“咣”地一声,玻璃碎了。如果是有机玻璃,玻璃会像网一样裂而不碎,则需要几个人抬着梯子协力冲击才能彻底捣碎。这个办法虽然“土”,却管用。
现在,经过专业厂家改良的冲锋梯不仅制作工艺精巧,而且能够自由折叠,携带轻便,在历次训练和演习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雄鹰折羽
医生告诉他,骨结核就是结核长在骨头上,搁在20年前,这可是不治之症,即使是现在,每年还有200万人死于此症呢。
2010年5月13日,令李国勇永生难忘。
这一天,他的人生迈向了一个始料未及的低谷。如同小飞侠一样灵巧的他,训练时失手了,从四层楼顶摔了下来。
就像某种宿命,当初从楼上摔下来,是绳索救了他,还让他破解了“自由垂降”难题。这一次,在这幢楼顶与地面之间曾经如履平地般往返了上千次的李国勇,又摔了下来,还是绳索救了他,但他再也无法像往常那样潇洒地完成“自由垂降”这样高难度动作了。
那天,他本能地拽住一根攀登绳,重重地砸到地上,身体直直的,双手还死死地拽着绳索。
次日,医生告知:右膝前交叉韧带断裂,半月板侧碎,需要做手术。不然,这条腿就废了。
手术那天,李国勇的左侧有一个显示屏,手术情景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几个医生围着他,先用手术刀划开他的皮肤软组织,接着听见“吱吱”声响,一把电钻钻进他的骨头。突然,“吱”地一声,电钻不响了。一个医生嘀咕:“这小伙的骨头怎么这么硬?真没见过。”
几个月后,李国勇终于可以下地活动了。这次摔伤的代价是:右膝半月板切除半块,腿上留下两道5厘米长的疤痕。
出院后的李国勇很快投入到他日思夜想的训练场。然而,他时常感到不对劲。2011年初,经多家医院检查,诊断为骨结核。医生告诉他,骨结核就是结核长在骨头上。搁在20年前,这可是不治之症,即使是现在,每年还有200万人死于此症呢。医生要他做一个大手术,有风险,需要从身体的某个部位提取骨髓植入脊椎。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李国勇这个病号像是蒸发了一样,医生等了多日,也没见到他的身影。此时,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小伙,正在训练场参加训练,腰部撕心裂肺的疼痛,常常折磨得他大汗淋漓。
几天后,大队主任张正发突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你们那儿有个干部骨髓坏了,你们要重视啊,让他抓紧过来治疗。李国勇被勒令住院治疗。
下了手术台,从恍惚中睁开眼睛,李国勇感到自己就像一只折羽雄鹰,失去了高飞的力量。
术后,李国勇的左腹至左腰后侧,留下了一道50厘米长的醒目疤痕,疤痕的两侧均匀地分布着100个缝线疤点,就像牢固的铆钉,铆在李国勇的腰际。
为了让李国勇安心养身体,大队党委将他调任后勤岗位工作,直到如今。
工作之余,李国勇最爱干两件事,一是看书,看他订购的数十种反恐书籍,读诗歌和散文,让思想和情感进行剧烈运动,从而弥补因身体伤痛造成的损失。另一件事就是趴在窗台上,望着远方的训练场,陷入久久地沉思。
在那广阔的训练场、高大的攀登楼和层层叠叠的障碍物间,依然藏着他不尽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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