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開當代中國思想解放的大門
（三）《決議》的關鍵是如何評價毛主席和“文革”
自從小平同志復出工作后，他的工作日程總是排行滿滿的。我有一個多年的習慣，就是把首長的日程安排都寫在自己的台歷上，就像是一個日記本。那段時間，小平同志總是擠出時間，親自過問《決議》寫作的進展情況。我記得，小平同志常和寫作小組的同志以及一些老同志們開會、座談、討論，光在住地召集開會、座談就不下六、七次。
1980年3月19日，鄧小平找胡耀邦、胡喬木和鄧力群談話，對《決議》起草工作提出三個原則：一是確立毛澤東同志的歷史地位，堅持和發展毛澤東思想﹔二是對建國三十年來歷史上的大事，哪些是正確的，哪些是錯誤的，進行實事求是地分析，包括一些負責同志的功過是非，要做出公正的評價﹔三是通過這個決議對過去的事情做個基本的總結。這個總結宜粗不宜細。總結過去，是為了引導大家團結一致向前看。
談話最后，鄧小平特意強調：其中最重要、最根本、最關鍵的，還是第一條。之后，小平同志又加上一個原則：講錯誤，不應該隻講毛澤東同志，中央許多負責同志都有錯誤。不要造成一種印象，別的人都正確，隻有一個人犯錯誤。
類似的座談會，小平同志召開過多次。一般情況，我在會議室窗外，基本可以了解會議的情況。那時候，無論是座談還是開會，小平同志總是反復跟大家強調：《決議》是主要的，一個是如何對待毛澤東的錯誤，一個是如何對待毛澤東思想的問題。
有的時候，小平同志還用批評的口吻對大家說：不要把錯誤總放到一個人身上，要正確對待毛主席在“文化大革命”中的錯誤。
在我印象中，在那一段時間，鄧小平針對《決議》召開各種會議不下十多次。每次開會，小平同志總要圍繞“要確立毛澤東的歷史地位，要在堅持和發展毛澤東思想的基礎上分析毛主席的錯誤。”
1980年6月，寫作小組的同志把初稿交給小平同志審閱。小平同志看了以后說：“不行，要重新來……”
當時，劉少奇同志的冤案已經公開平反，林彪、“四人幫”兩案的審判也將開始，否定“文化大革命”勢在必行。如果因此而否定毛澤東思想這面旗幟，則我黨的歷史將被隨之否定，而我黨政權的合法性也將不復存在。這並不只是一個形式邏輯問題，最重要的是要實事求是，要實事求是地對待毛澤東主席和毛澤東思想。
統一老同志們的思想認識，是當務之急。為此，小平同志不斷地做著各方面的工作。我記得，在1980年6月的一天，小平同志把胡喬木、鄧力群等一些寫作組的同志又請到自己家中，另外還請了社科院副院長高揚，以及吳冷西、伍修權等老同志，准備再次召開有關《決議》的座談會。這次座談會連續開了兩天，超出了預期。
在座談會上，許多老同志暢所欲言。他們首先肯定了我黨在建國以來的成就，也提到了在幾次運動中所犯的錯誤。特別提到在“文化大革命”中，大家都程度不同地受到了傷害，更為在“文革”中含冤死去的人鳴不平。
小平始終靜靜地聽著大家的發言，他希望在座的老同志把各自的想法都倒出來。
座談會開了兩天，大家都各自談了想法。這時候，小平面色凝重地講了一段比較長的話。他
由衷地對大家說：“聽了大家的發言，我想講幾點意見。大家所講的我都能理解，都是心裡話，都是肺腑之言。同志們的發言，也讓我心情很沉重。老實說，也有壓力。為什麼？事關大局呀！我們建國以來，做了許多的工作，有成績也有錯誤，特別是十年動亂，給黨和國家造成了巨大損失，也傷害了一些老同志的感情，這我都能理解。所以才要寫這個‘決議’。寫這個決議就是要總結三十年來的是與非，目的是實事求是，是解放思想，團結一致向前看。這樣，才把大家請來發表意見，來寫好這個‘決議’。”
小平說：“寫這個‘決議’，要寫就得寫好。寫不好，就不如不寫。那麼，寫好的標准是什麼呢？第一，要肯定毛澤東同志在我們黨的歷史地位﹔第二，要肯定毛澤東思想今后仍然是我們黨的指導思想，這是大局，關系到我們的黨、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如果否定毛澤東同志在黨內的歷史地位，這等於否定了我們黨的三十年的歷史。”
說到這裡，小平稍停片刻，繼續說：“毛澤東同志在‘文化大革命’中的錯誤，使很多老同志受到了傷害，也使國家的經濟崩潰到了邊緣。錯誤是嚴重的。但是，比起毛主席的功勞，錯誤是第二位的，功勞是第一位的。大家想一想，如果沒有毛澤東同志，我們黨還要在黑暗中摸索更長的時間。”
“對於毛澤東同志的歷史地位，對於毛澤東思想的肯定，這是大局，是關系黨和國家的大局。所以，希望在座的老同志，都要從大局出發，不能從個人恩怨出發。如果從個人恩怨出發，‘文化大革命’中我是第二號走資派。”
小平還說：“我們不要把錯誤都推到毛主席一個人身上，這不公平。1958年的‘大躍進’就是毛主席的頭腦發熱嗎？我們這些人頭腦也發熱嘛！當初我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其他常委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嘛！毛主席的錯誤，我也有份，我是常委，是黨的總書記，錯誤我也有份。”
“毛主席發動‘文化大革命’的目的，也不是要把所有的干部都打倒，而是想燒一燒老干部。對賀龍同志，毛主席還是要保的嘛！后來兩個反革命集團架空了毛主席，他左右不了了，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他的晚年也違背了自己實事求是的思想，也是個悲劇。”
小平繼續說：“建國后，毛澤東同志也還是做了許多有益的工作。建國后十七年的成績，仍然是在毛主席的領導下，在毛澤東思想的指導下所取得的。盡管有缺點錯誤，主流是主要的。我們要在實踐中運用和發展毛澤東思想，用完整的毛澤東思想體系，指導我們的工作。我相信，同志們從這個大局出發，一定能寫好建國以來的歷史‘決議’，寫好‘決議’能夠促使我們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把我們的經濟搞上去，實現我們的四個現代化……”
會場寧靜了許久、許久，小平的話講完了，大家都在思考和回味，也讓在門外的我駐足深思了良久。
小平這一番推心置腹而又耐人尋味的話語，讓我的心中涌起一股熱流。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