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0月,由當時在我軍幫助工作的蘇聯軍事總顧問杜魯法諾夫上將建議,經蘇聯國防部長朱可夫元帥和蘇聯總參謀長索科洛夫斯基元帥批准,為了增進蘇中兩國軍隊之間的友誼,蘇聯遠東軍區向我軍派出了一個蘇軍電影放映組,為中國高級將領和軍官放映蘇聯原子彈、氫彈爆炸實況等機密影片,以增加中國軍隊高層領導人對核武器和核戰爭的認識,並提高其在使用原子武器條件下對部隊的指揮藝術,同時宣揚蘇聯核武器的威力和蘇聯將帥在原子條件下指揮軍隊的高超才能。
10月中旬的一天下午,蘇聯遠東軍區派來由6人組成的電影放映組,在新落成的國防部大樓一層會議廳,為軍委辦公廳、總參各單位的高級將領和高級軍官放映3部蘇聯機密軍事影片:原子彈的構造、原子彈和氫彈爆炸的原理﹔蘇聯原子彈和氫彈爆炸的實況﹔在原子彈實彈爆炸條件下的蘇軍實兵對抗演習。
下午兩點鐘左右,軍委辦公廳接到通知:鄧小平決定也來看電影。軍委辦公廳立即安排我(時任軍委辦公廳外文秘書處俄文翻譯)為鄧小平當翻譯。
1956年9月,鄧小平當選為中央委員會總書記。他上任還不到一個月時間,就要來國防部大樓觀看這3部電影,大家都感到很高興。蘇軍電影放映組全組人員聞訊后也非常高興。
下午3點,52歲的鄧小平在軍委辦公廳主任蕭向榮的陪同下,神採煥發,微笑著步入會議廳。軍官們看到鄧小平來了,都自動起立,大廳裡響起了陣陣掌聲。鄧小平舉起雙手向大家致意,並用雙手向下擺動,示意請大家坐下。之后,鄧小平快步走到會議廳中部,同站在放映機兩旁的蘇軍電影放映組人員一一握手,然后入座。
鄧小平饒有興趣地看著電影,不時地點著頭。當他看到研制原子彈、氫彈那麼復雜的技術和設施時,很有感觸地說:“核武器確實是屬於尖端科學的產物,沒有現代化的工業和先進的核技術,沒有核科技力量和人才,是制造不出核武器的,所以國家一定要現代化,一定要大力發展科學技術,要注重人才的培養,在這方面,我們要迎頭趕上去。”
接著,影片介紹原子彈和氫彈的爆炸原理:原子彈是因重元素原子核如鈾235、钚239等裂變時放出的巨大能量而爆炸的﹔氫彈是利用原子彈爆炸的能量點燃氫元素的同位素(氘、氚)等質量較輕的原子的原子核熱核聚變時放出的巨大核內能量而爆炸的。對此,鄧小平很感興趣,一再要我重復。當我重復后,鄧小平說:“聽了影片的介紹,根據我的理解,簡單地說,原子彈是因核裂變反應而爆炸的,氫彈是因熱核聚變反應而爆炸的。”當我翻譯到核彈可以在空中規定的高度爆炸,還可以在地下和水下規定的深度爆炸時,鄧小平一直贊許地點頭,靜靜地聽著我翻譯。
接下來影片展現1954年9月14日蘇聯原子彈爆炸和1955年11月22日蘇聯氫彈爆炸時的景象。核爆炸時霎那間產生的強烈無比的閃光劃破長空,轉瞬間發出的地動山搖的巨響震撼蒼穹,還有瞬時即至的排山倒海的沖擊波橫掃寰
宇,此時此刻,我聽到鄧小平小聲地說:“原子彈和氫彈的威力真是無比強大呀!它們放出的能量真的比常規炸藥爆炸時放出的能量可大幾萬至幾千萬倍啊!”
當鄧小平看到銀幕上出現黃褐色蘑菇雲騰空而起、穿雲破霧、直刺蒼天的景觀時,高興地對蕭向榮說:“好,好,你看,這個蘑菇雲升得多高啊!真壯觀!爆炸成功了,成功了!”鄧小平和蕭向榮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鄧小平對影片介紹的核武器的殺傷破壞因素如沖擊波、光輻射、早期核輻射、貫穿輻射、放射性沾染、電磁脈沖等特別關注,尤其關心這些殺傷破壞因素對部隊、平民、環境和生態造成的危害,以及採取什麼樣的防護措施可以防止和減少其危害。他多次要我重復,比如在離爆炸中心的各種距離上,殺傷破壞因素對動植物、建筑物、環境和生態的危害程度,以及測量和消除放射性沾染的方法,還有各種防原子設備的用途和使用的方法,等等。當我根據影片的介紹重復、解釋后,鄧小平頻頻點頭,表示看懂了、理解了。鄧小平對蕭向榮說:“現在看來,防原子設備很重要,有了這種設備,能夠大大減少損失。我想,至少我們的國家防空戰略指揮所和要害部門也都應當有防原子設備,這樣,一旦有核戰爭,不至於措手不及。從今天的影片裡,我們看到蘇聯在防原子方面有很多經驗,值得我們學習。”
接著放映原子彈實彈爆炸條件下的蘇軍實兵對抗演習。這一演習的總導演是朱可夫元帥,參演官兵有4.5萬人。對蘇軍的這次大規模實兵對抗演習,鄧小平很注意敵我雙方兵力的部署,但他更注意在敵人使用核武器時,蘇聯軍隊如何行動和作戰,以及后勤保障的情況。他一面看著影片,一面對蕭向榮說:“在核戰爭中,軍隊的行軍和作戰及其后勤供應,比常規戰爭要復雜多了,難度也大多了,首先要考慮到如何採取各種防原子的措施來減少損失,而這對部隊來說都是新問題和新課題,需要認真研究和思考。從蘇軍的對抗演習中可以看出,即使在核戰爭中,軍事行動的一些基本原則並沒有改變,例如:保存自己,消滅敵人,以消滅敵人為主,這是戰爭的目的﹔攻防結合,以攻為主,這是消滅敵人的主要手段﹔集中絕對優勢兵力,圍殲敵人,力求全殲,這是善於打仗的將帥都力圖想做到的﹔兵不厭詐,這就是說用兵作戰都應以詭詐和多謀善斷為原則﹔還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指揮員在行軍和打仗之前應當首先考慮到的后勤保障問題,等等。”蕭向榮靜心地聽著,不時地點著頭,表示贊同。鄧小平繼續說:“我看,不管今后科學技術怎樣發展,不管武器裝備怎樣先進,這些作戰和克敵制勝的基本原則和謀略,古今中外都是一樣的,將來也不會有多大變化,而運用這些基本原則和謀略的是人,人這個因素是第一位的,起決定作用,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當銀幕上出現了彭德懷在蘇聯考察這次原子彈爆炸和觀摩蘇軍實兵演習的鏡頭時,鄧小平笑著問蕭向榮:“我們的彭總也去觀看了?”蕭向榮說:“是,那是1954年9月,應蘇方的邀請去的。”鄧小平又問:“當時還去了哪些同志,去了多
少人?”蕭向榮說:“總共去了10人,除國防部長彭德懷以外,還有劉伯承、粟裕、陳賡、許光達、宋時輪、劉亞樓、鄧華、王尚榮、周希漢。”蕭向榮還說:“這個軍事代表團是秘密去蘇聯的,代表團的成員都是毛主席親自定的,規格相當高。”鄧小平說:“好,好,應當去,應當去,多參觀一些蘇聯的先進武器裝備,學習他們在核武器出現后如何組織軍事行動,將來我們也要制造原子彈和氫彈,也要研究核武器對軍事行動的影響。”對這次在原子彈實彈爆炸條件下的蘇軍各軍、兵種合成演習,鄧小平看完后很滿意,贊揚說:“蘇軍陸、空軍和諸兵種的官兵們演練得很好,很有特點,值得我們借鑒和學習。”
電影總共持續了3個多小時,直到下午6點多鐘才結束。看完電影,鄧小平來到蘇軍電影放映組,同放映組人員熱情握手致謝。蘇軍電影放映組組長說:“總書記能來觀看我們蘇聯電影,我們感到很榮幸。”
爾后,鄧小平對蕭向榮說:“蘇聯的科學技術很先進,1949年8月29日,蘇聯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打破了美國從1945年7月16日首次原子彈試驗成功以來的原子壟斷和原子訛詐。今天我們在電影裡看到的蘇軍在原子彈實彈爆炸條件下的實兵演習,還有蘇聯氫彈爆炸的實況,証明了蘇聯的核技術又有了很大的發展。從長遠來看,我們中國這麼大的國家,也應該有自己的核武器,我們也准備要研制原子彈,目的是為了自衛,是為了對付帝國主義對我國的核威脅。今天,我是頭一次看蘇聯原子彈、氫彈的電影,這對我們自己制造原子彈和氫彈有很大啟發,也有很大幫助。”鄧小平說到這裡,稍微提高了音調,斬釘截鐵地說:“我相信,我們中國的原子彈、氫彈也一定能夠制造出來。現在我們一是要大力尋找制造原子彈的鈾礦資源。據地質學家李四光說,1954年我國首次在廣西發現了鈾礦,毛主席當時聽了這個消息,很高興,說我們國家現在已經知道有鈾礦了,我們也訓練了一些人,科學研究也有了一定條件,過去幾年,其他事情很多,還來不及抓這件事,現在到時候了,該抓了……我看,中國地大物博,鈾礦資源不會少的。我們要學習蘇聯制造原子彈、氫彈的先進技術,當然,我們要以自力更生為主,爭取外援為輔,這是毛主席的一貫思想。另外要大力建立我們自己的核工業和綜合性核科技研究設施,更要大力培養我們自己的核科學家和核技術人員,為我們自己能夠制造核武器打下堅實的基礎。”
20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由於中蘇兩黨關系急劇惡化,赫魯曉夫兩次提出中止簽定的關於蘇聯幫助我國研制原子彈等的協定,撤走了在華工作的全部蘇聯專家並帶走了研制原子彈的所有資料和圖紙,在當時這種極端困難的情況下,黨中央和毛澤東領導全國軍民,節衣縮食,依靠自己的科技人員頑強拼搏,我國的原子彈和氫彈分別於1964年10月16日和1967年6月17日試驗成功了。
(摘自《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