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覺神州夢,大地吹來溫煦的風。
讓我們把記憶拉回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在“小平,您好!”的橫幅出現於人們視野的幾年之后,有一首《小平,您好!》的詩,出現在八十年代的《詩刊》上。它以新穎的視角,陌生化的言辭,帶給人非同一般的感受,堪稱新的時代背景下領袖題材詩歌的新收獲。
在詩人的遣詞造句中,動詞被認為是最富於表現力的。相形之下,形容詞被認為是蒼白無力的詞性。俄國形式主義批評家鮑裡斯·托馬舍夫斯基在《詞義的變化》一文中,曾談到詩歌運用形容詞所造成的弊端。他說:“在將修飾語(多由形容詞充任)用俗了的文風中,這些定語在它們的使用意義中,即成為傳統用法,已不起什麼積極作用。”就是說,形容詞的堆砌、濫用已無新意可言,已成為慣常化。托馬舍夫斯基舉例說,十九世紀二十年代的詩歌中出現“姑娘”一詞時,往往用“年輕的”“溫柔的”,或者“親愛的”作修飾語。而這樣的修飾語幾乎對所有的姑娘都適用,所以根本達不到陌生化目的。
但是,如果把“親愛的”這樣的修飾語用到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身上,而且稱鄧小平為“親愛的孩子”,那效果可能就不一樣。我這裡不是說笑話,簡寧的《小平,您好!》就正是這樣做的。
這首詩是詩人看到鄧小平同志站在天安門城樓上的情景后,根據自己的聯想和思考寫下的。它在1985年第五期《詩刊》首發,后被許多詩歌選本收入。
上面說過,形容詞對寫詩不利,一般不要用。但這不是絕對的。像《小平,您好!》這首詩就用了不少形容詞。如“蒼老”“年輕”“嬌嬈”,都用來形容祖國,詩中以“親愛”“天真”“嬌憨”等詞描繪鄧小平,而且“親愛的孩子”“天真的孩子”之類的稱謂在詩中反復出現,確實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是的,對於中國人民來說,鄧小平是“親愛的孩子”﹔對祖國母親而言,鄧小平是“天真嬌憨的孩子”。“小平”,這是全中國百姓對這位風雲人物的稱呼,這樣喊他,“就像呼喚著自己孩子親切的乳名”。這首詩,既是對鄧小平這一政治人物的客觀寫照,又融入了作者的主觀情思。不僅提煉了生活事實,而且探觸了所寫人物的內心,也袒露了作者自己的心靈。這首詩的成功,你可以看作是由角度新、構思巧所帶來的,但是,它和形容詞的陌生化使用及其連帶的對人物的新鮮稱謂也確實是密不可分的。我們看到,幾個最平常不過的形容詞,在特殊語境下又放出了它的巨大能量。由此我們得到啟示:形容詞雖然常常造成慣常化,但奇跡也在富於創新精神的詩人手中出現。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時代氛圍下,文學、詩歌有著廣泛的社會影響力。一首詩,往往可以成就一位詩人。像《致橡樹》成就了舒婷,這首詩便顯示了簡寧的敏銳和才氣,把這位部隊青年詩人一下子帶進了詩歌界和廣大讀者的視野。這首詩,不僅是簡寧詩歌寫作的一個重要作品,不僅是當代詩歌發展進程中的一個不可忽略的文本,而且成為折射歷史轉折時期社會風貌和映現政治家風採的一個詩歌標本。
《 人民日報 》( 2014年08月20日 2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