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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渠江

2014年02月18日13:34        手機看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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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2日,小平同志的生日。

每逢此時,都想寫一點文字來紀念敬愛的小平同志。伏案之余,放眼窗外,眼前是奔流不息的滔滔渠江,我的視野盡收小平童年生活過的地方:白塔、彈子石、奎閣、文筆星、翠屏山,更有他15歲時登船赴海往法國求學,離開廣安時的東門碼頭。行者柔弱,舉動卻剛烈,其后的演變,不能不讓人生感嘆敬仰之情。歲月滄桑,歷史的風雨已將當年的情景沖刷得十分陌生,也因而才使人有了更多的興趣和想象空間。很久以來,我常常望著東去的渠江默默地在沙灘上徘徊,思索是什麼原因使一位年僅十五歲的少年毅然告別故園,遠赴他鄉,走上一條被后來的人們稱頌不已的波瀾壯闊的人生之路。

熟悉歷史的人都知道,廣安曾是一個非常熱鬧的江邊小城,在沒有公路和鐵路的年代,這裡除青石大路外,更經濟更方便的交通工具就是渠江了。浩浩東去的渠江,源於大巴山深處,曲折於華蓥山麓,在合川注入嘉陵江,繼而在重慶匯入長江。渠江被稱為廣安人的母親河。她用自己的乳汁養育了兩岸百姓,滋潤了沿岸的庄稼。為小平家鄉帶來了"金廣安"之美譽。就是這條不為很多人知道的河流,還曾孕育過眾多的志士仁人,象蒲殿俊、秦炳、蒲洵等,這些人在小平少年時代就已成為廣安的風雲人物。蒲殿俊先生發起的辛亥保路運動,曾轟動中國,其紀念碑至今還聳立於成都少城公園(今人民公園)。他所創辦的晨報在當時的中國頗有影響,其書法也自成一家,享譽極高。至今廣安人說到蒲伯英,其言之嘖嘖,令人為之動容。秦炳也是廣安人的驕傲。就是這個秦炳,1911年廣州起義時,和其他川籍革命黨人,從后門入督署,與清軍拼殺血戰,鏖戰至深夜,混戰之中,被敵軍子彈打中左眼,當場犧牲,時年29歲,其遺體被禮葬於廣州黃花崗,成為著名的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還有蒲洵,介紹蒲洵加入同盟會的是中國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蔡鄂將軍,蒲洵早年曾到過日本、英國等地,為革命奔走。回國后,與熊克武、吳玉章交往甚密。1913年,蒲洵回廣安,在縣保衛團任職。時值軍閥割據,駐軍李樾森部蹂躪民眾,民不聊生。蒲洵與人密謀到順慶(今南充)請兵驅逐李樾森,事發被捕,當年夏天被李樾森殺害在縣城北門。就是這個蒲洵,其家與小平的家差不多僅一箭之隔。這些人當年在廣安的作為都是引人注目的,有著很強的影響力,他們在少年小平的幼小心靈中曾經留下較深的印像。

人的成長,往往是與所處的環境緊密聯系的。廣安人杰地靈,物華天寶,山青水秀,充滿了靈氣,充滿生機。常言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就是這個道理。每每閱讀關於鄧小平的傳記,我常常生出一種感受,那就是,鄧小平的思想,他的實事求是的態度,他的求真務實的作風,是否與其在廣安受到的熏陶有很密切的關系呢?在廣安有許多民間傳說,諸如教人求真務實不做假事的"魯班造白塔",教人善良,為民獻身的"四九望娘灘"等,這些故事在當時的廣安農村流傳極為廣泛。人們往往用這些故事來教育晚輩,這種傳統文化對少年小平起到了良好的啟蒙熏陶作用。回顧小平人生歷程,這種獻身民眾,求真務實的精神貫穿於他的一生,即使為此遭受各種嚴酷打擊,他也沒有改變過自己的信念。淳朴的民風,濃烈的親情,都使小平生活在一種讓他永久不會忘懷的文化氛圍之中。

追溯小平童年少年時代,必然要說到他的父母。小平父親鄧紹昌,又名鄧文明,曾在廣安擔任過哥老會首領,也有記載稱其作過廣安的團練局長。紹昌年青氣盛,很有抱負,對時事關心,有研究者說他早年曾參加過反洋教斗爭,攻打過河東的觀音閣教堂。對此說,筆者心存疑問。鄧紹昌生於1886年,而查《廣安新志》,燒觀音閣教堂發生於光緒24年,即 1898年,時年,紹昌方13歲。如果說參加,也不過隨眾而行,不是其中之主力。但仔細想來,奔襲幾十裡去,十來歲的少年能有如此之熱情,姑不論在斗爭中擔任何種角色,也可推測出此人的激進之心了。無論作為哥老會頭目,還是團練局長,都說明鄧紹昌在廣安的地位。辛亥革命浪潮波及到廣安之時,鄧紹昌支持辛亥革命,參與了蜀北民軍攻佔廣安的戰斗,並在革命軍中當過類似排長樣的小指揮官。他曾和隊伍駐扎在位於縣城翠屏山上的名為"大寨"、"小寨"的軍營中,據說七歲的小平也曾到寨中住過兩晚。而最使我感興趣的是,鄧紹昌早年曾就讀過成都高等政法學堂。對其在政法學堂的那段經歷,已無從具體了解,但是,我堅信他這段學習經歷,必然對其后來較為開明的思想的形成產生過積極影響,也必然會對少年小平的性格產生影響。鄧紹昌對自己局限於壟畝之上是不滿足的,他希望能出人頭地,他要光宗耀祖,他要使鄧翰林的后代能有所作為,而這種作為在他這一代已不是很突出,因此,他要力圖改變這種現狀。送兒子到重慶讀書,去法國留學,這就是他當年做出的一個非常有遠見的舉措。無論主觀上是否想到這個舉措后來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客觀上卻為少年小平開辟了一個嶄新的天地。當時,鄧紹昌有很多時間居於重慶,在這個兩江交匯之處,在巴蜀之地這樣一個人口十分集中的山城,新文化的傳播較之廣安肯定更快更強烈。象鄧紹昌這樣一個有較高文化的人,會接觸到很多的朋友,其中有見識者定會不少。無疑決定送鄧小平到旅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學習,是經過了他的多方了解並深思熟慮而形成的一個重要決策,是一種與傳統觀念相背離的行為。所以,小平后來的思想變化受益於鄧紹昌的開明不無道理。

自古以來,中國人都非常醉心於封閉的小農生活,追求一種和和美美的感覺。但是,如果換一角度來看,這恰好反映了中國人長期以來形成的一種憜性,是缺少進取精神,缺少開放意識的表現。這種心境對於巴蜀之地的人來說,似顯得更為突出。在這樣一種傳統習慣勢力下,誰要走出這一步,那是需要有很大的決心和勇氣的。鄧紹昌做到了,他的兒子也做到了,這種氣度和決心對小平一生的影響應當非常明顯。每想到這裡,我的腦海裡就要跳出宋代曾公亮的一句詩:"要看銀山拍天浪,開窗放入大江來"。一個人如果沒有寬闊的胸襟、遠大的眼光,他是無法在人生的關鍵時刻作出大氣魄的選擇的,而小平邁出的這一步,就更值得稱道,因為,當時他畢竟隻有十五歲呵!

寫到這裡,我不由想到了毛澤東這位偉人。當年毛澤東曾與家庭有過較尖銳的矛盾。父親不希望他在外東奔西跑,認為這是不務正業,希望他埋頭田畝,子承父業,做一個小財主。毛澤東未能如此,而是毅然走上了自己選擇的道路,一條革命的道路,這條道路鑄就了他輝煌無比的人生。鄧小平則與家庭相處和睦,自己有著出去看一看的願望,而開明的父親也主動地支持了兒子的這一願望,為他后來的成長鋪就了一條道路。是否可以這樣說,如果,小平沒有邁出這一步,也許就不會有今天改革開放的中國,二十世紀的中國歷史或許就會重新書寫。

在鄧小平的童年少年時代,母親也曾給他以深刻的影響,這位出生於廣安恆升場淡家壩一農家,至今人們都不知其名的勞動婦女淡氏,生性聰明、美麗善良,熟悉一位農婦所應熟悉的一切家務之活,養蠶、採桑、織布、喂豬無不嫻熟。且愛好唱山歌,講故事。用今天的話講,也算是一個活躍分子。在鄧紹昌經常奔波於外的情況下,淡氏起到了一個操持裡外的作用,撐起了家中一切事務,和小平的接觸也最多。這樣一位賢妻良母,定然會給童年小平以極好的熏陶,她關愛小平,就象一隻母雞呵護小雞一樣,她不願孩子離她而去,但當明白這樣遠行的好處后,又毅然同意孩子的做法。作為一位慈母,撫養了自己的兒女,又看著他們遠離自己而去,她的心情,可想而知。今天,我們已無法找到淡氏真實的照片,無法看到她的慈容,但從鄧家后代的回憶中,我們仍舊會感受到淡氏的音容笑貌與寬厚勤勞的品格。盡管小平故居的陳列室裡放上了一張后人繪制的淡氏像,然而,這畫像永遠也無法替代我心中的淡氏形象。

談到小平少年時代,不能不談到他曾就讀過的廣安縣立中學堂。這所建立於1912年,也就是辛亥革命后的第一年的學校,是廣安歷史上最早的一所正規中學,其創辦人是曾經留學日本就讀於日本弘文師范學校,並在日本加入了孫中山同盟會的廣安人王宣彝先生。王先生是抱著一腔救國救民之情東渡日本求學,歸來又是抱著造福桑梓,欲從教育入手救國圖強的願望來辦廣安中學的。與他同時的曾正源積極參與了這一工作。曾正源是廣安石筍鄉人,清末舉人。1905年獲准保送到成都高等師范學堂讀書,畢業后曾任省參議會議員,因不滿清王朝四川總督趙爾豐的迫害,面對列強侵略,朝廷昏庸,自恨力薄不能救國,遂棄官回鄉辦教育,希望培養愛國人才,共赴國難,富民強國。王曾二人積極籌集經費,在縣城之北的紫金山玉皇觀原紫金書院創辦了廣安歷史上的第一所中學,廣安州立中學堂。王宣彝被聘為首任校長,曾正源為教務長,主持學校工作。這所學校的創立實現了廣安百姓多年的夙願,對廣安文化的發展,民眾素質的提高影響極大,后來許多名聲顯赫的人物都曾經與這所學校有關。廣安中學受到了張瀾先生的重視。1913年,這位后來曾任民盟中央主席、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的川北宣慰使,巡按至廣安,與縣人商討廣安教育時,談到了已遷到縣城考棚的廣安縣立中學。當他了解到廣安縣立中學的情況后,立即撥庫銀萬兩(一說兩萬兩),改建位於縣城翠屏山(又名雲頂山)州坡的州署衙門后半部分房屋為校舍,在1914年將廣安中學遷入。鄧小平由廣安縣立高等小學堂畢業,考入廣安中學,就是在翠屏山腰的新校舍就讀。當時的廣安中學,舊的傳統思想並未完全消除,舊文化與新文化之間的矛盾還在尖銳進行。少數教師留戀舊文化,尊孔讀經,宣揚復古,抵制新思想,個別教師甚至公開將《孝經》拿到課堂上講授,將新編國文課本放置一邊。這些陳舊迂腐之物使學生學習起來十分枯燥,引起他們強烈不滿,於是不少學生紛紛離開課堂或在課堂上睡覺,以示抗議。據說,有頑固戀舊的教師為此還將學生跪於校內。

小平就是這時到廣安中學讀書的,那是1918年。與他同時入學的同班同學有后來一道赴法勤工儉學的協興同鄉胡明德,鄧紹聖等人。胡明德后來改名胡倫,在法國加入中國共產黨,是我黨的早期黨員之一,回國后,曾任當時黨的河南省委軍委書記、中共中央特科秘書長等職。在到廣安中學之前,胡明德曾在當時的順慶(今南充市)聯合中學就讀,因參與學潮而被校方開除,才到廣安中學讀書。鄧紹聖依輩分是小平的叔父,年長小平三歲,后犧牲於蘇聯。他們都就讀於廣安中學第十班。這時王宣彝、曾正源正在廣安中學任教。曾正源曾給鄧小平上過課。此人精通中國歷史,對《資治通鑒》十分熟悉,熟到能背誦的程度。他對列強侵略,中國社會的腐敗軟弱深感痛心。他經常利用課堂給學生講中國歷史,鼓動學生的救國之情。聽過他講課的學生回憶說,他講明清史時,講到列強的壓迫,清廷的腐敗,往往痛心疾首,使學生的愛國思想油然而生。從這裡,可看出曾正源對學生的影響是很大的,鄧小平早期的愛國思想或許就是從這裡萌芽。在鄧小平就讀廣安中學期間,學校曾經發生過一次大的學潮,這次學潮的爆發反映出廣安中學受新文化思想的影響已形成了民主意識。那是1918年,校長鄭泳菊(兼縣視學)監學陸曉東(軍人)在校內專橫跋扈,恣意挂牌,給學生記過處分。他們的行為引起學生強烈不滿。學生將告示牌砸爛,轟打校長、監學,並挂牌開除校長、監學。鄭派守軍一連人包圍學校,學生與之沖突,整隊沖出學校,罷課達一月之久。經各方人士調解,方才平息,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從小平就讀的時間看,他是參與了這次學潮的,也許他在這次學潮中的作用與地位不一定很重要,但是,這次學潮應當使少年小平看到了集體斗爭的力量。我想這對他后來革命思想的形成,多少有些啟發吧。

如前面所談到的,當時的廣安地域偏僻,但水路通達,船來舟往,到重慶很方便。因而外面的新思想常常通過各種途徑傳播到這裡,陳獨秀等創辦的《新青年》雜志這裡也能看到,並常常引起師生對一些社會熱點的強烈反應。1918年前后,廣安中學師生對新青年這個概念進行了一次大討論,大家的共識是:新青年就應是生理上健康活潑,精神上斬去做官發財思想,學習掌握一門本領,以自身創造自身的幸福而不損害國家社會,"內圖個性之發展,外圖貢獻於其群"。這場討論是和新文化運動一致的,是與那個時代合拍的。縱觀歷史,一場改變傳統觀念的思想討論其影響力往往不可低估。毫無疑問,這場討論給少年小平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也應當參與了這場討論。可以想象,廣安中學的學生和當時全國的進步青年一樣,愛國熱情在心中迸發,如渠江之水洶涌激蕩。這在今天的一些人看來,似乎不可思議,然而我卻不懷疑當時的那種熱情。幾千年來,中國人雖然更多是生活在壓抑之中,但他們又總是在尋找沖破壓抑的途徑。廣安中學當年十分流行岳飛的《滿江紅》歌曲,老師唱,學生唱,員工也唱,大家都用這首歌來表達自己的愛國熱情,以岳武穆作為自己的行為楷模,人生偶像,希望象他那樣精忠報國,血戰疆場。鄧小平也會唱這首歌。在很多年后,小平同志曾有一次到杭州西湖的岳王廟游覽,當看到廟中的《滿江紅》歌譜時,他感慨頗深地向身邊的人說:"《滿江紅》,我很早就會唱",並在秦檜等人的跪像前向同行的人講起岳飛的事跡。從小平對往事的回憶中,我們仿佛感受到了當年渠江之濱翠屏山麓的那群熱血青年是何等壯懷激烈。在我的腦海裡常常浮現出一幅畫面:當年小平和他的同學們站在翠屏山上,對著浩蕩東去的渠江,迎著初升的太陽,放聲高唱《滿江紅》。那情景是多麼令人激動,唱歌者的心中充盈著對未來的憧憬,澎湃著"壯士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壯志豪情。這情景是那樣讓人感動、欽佩,而這又恰恰是今天生活在幸福之中的許多人所難以體會和感受到的,甚至不願相信的。可是,就是從這批歌者之中走出了鄧小平,走出了胡倫,走出了鄧紹聖,還走出了一大批讓人為之敬佩,青史為之留名的賢達之人。他們正是用自己的言行實踐著岳飛的壯志,實現了當年的抱負。

我總覺得,廣安中學是一所很了不起的學校,不亞於曾經走出過毛澤東的湖南第一師范學校,不亞於走出過劉少奇的湖南花明樓中學,也不亞於走出過周恩來的天津南開中學。因為,從這裡走出了一位舉世聞名的中國共產黨的第二代領導人,一位被人們稱頌為中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總設計師,走出了一大批為中華民族的解放流血獻身,為共和國繁榮昌盛做出過卓越貢獻的棟梁之才。當年的廣安中學已不在翠屏山上了,她於1953年由翠屏山上遷到了廣安縣城南面的白塔之側,就座落在小平離鄉時所走過的渠江岸邊,並改名為廣安第一中學校,直到2003年,才恢復當年廣安中學之名。在我眼裡,她就象一位慈母,從翠屏山上追尋到渠江之濱,幾十年來默默地佇立江畔,盼望著遠行的游子。當年是她送走了自己的兒子,今天她又在盼望著兒子能沿著渠江歸來。

鄧小平是1919年的5月離開廣安中學的,對這個時間很有爭議。有人認為小平在廣安中學隻學習過很短的時間。但我從曾與小平同班學習的周石廣老人處知道,當時學校實行的是春秋兩季招生,鄧小平是與他同時於1917年考入廣安中學第十班的,可是很多資料都將這個時間寫成了1918年,其根據不知從何所得。但小平在廣安中學就讀的時間至少不應少於一年。有人曾以小平說過他在廣安中學沒讀多久來証明,實際上,小平沒有具體說明這個"沒多久"是一個什麼概念。對於一個90多歲的老人而言,"沒多久"也許就是一年、兩年的概念。這裡我們沒有必要去討論他是在什麼時候入學,但可以肯定的是,小平離開廣安中學,是因為1919年該校學生響應北京的五四運動而罷課,學校提前放假離開廣安中學的。當時的廣安中學在五月底成立了廣安愛國學生分會,發出了響應北京愛國學生運動的宣傳公啟。師生都上大街游行,抵制日貨,和小平同班的廣安中學學生胡倫在他的回憶錄中這樣寫道:“我校也和全國全省一樣,通電響應,組織學生會,發動群眾,學生罷課,商人罷市,要求廢除賣國條約,懲辦國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並抵制日貨,挽救危亡。我縣學生會還派我們組織宣傳組到各鄉發動小學,並向廣大群眾宣傳,掀起了廣泛的愛國救亡運動,與全省全國人民共同奮斗。”胡倫同志描述的當時那情景,至今還讓人熱血沸騰,沒有人能回避那種革命浪潮的沖擊。

就在此時,一件讓小平人生之路發生重大轉折的事件出現了,那就是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的興起。在中國近代史上,曾出現過兩次出國留學熱潮。一次是清朝末年的留日運動,人數達兩萬之多﹔一次是五四運動前后的留法勤工儉學運動。前者是仁人志士在國外學習和探索救國救民的真理,以海外作基地,開創和進行革命事業﹔后者則是被法國優秀文化傳統所吸引。在不少中國青年的眼裡,法國是資產階級革命進行得較徹底的國家,一些科學新說多出自法國,而去法國的留學費用與到其他國家相比又最低。因此,到法國勤工儉學成為許多熱血青年共同的夢想。於是他們懷著振興中華,挽救危亡,追求新思潮,向西方學習的目的,遠赴法國勤工儉學。在這一浪潮的推動下,四川一大批有新思想、有抱負的學生通過赴法勤工儉學,成為在中國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極具影響的人物。

鄧小平是1919年投入這個運動的。當時重慶工商人士汪雲鬆積極響應李石曾、蔡元培等發起的留法勤工儉學運動,在1919年8月28日,倡主成立了留法勤工儉學會重慶分會,被推選為會長。9月,汪雲鬆與溫少鶴、楊希仲、曾吉芝、黃復生等商學兩界人士集資兩萬元,辦起重慶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他擔任董事長兼校長,公開招收學生。正在重慶的鄧紹昌聽到了這個消息,立即帶信回廣安,要小平中止在廣安縣立中學堂的學業,去報考重慶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當小平風塵仆仆地趕到重慶時,學校已在9月初開學。這批學生共110人,分為公費和自費兩類。小平是作為自費生進入該校的。公費生由學校給300元路費,自費生由學校給100元路費,自籌200元。畢業考試合格即可赴法留學。經過一年的學習,有83名學生合格,其中就有年齡最小的鄧小平。汪雲鬆看中了鄧小平穩重而靈活,干事有主見,愛國有正義感,認為他將來定有出息,另送他300元路費,加以勉勵。1920年8月27日,汪雲鬆把鄧小平等83名學生送上"吉慶"輪,到上海轉乘“盎特萊蓬”號郵輪奔向法國。他們的師生情誼從此留了下來,直到共和國成立以后。這個情節既說明了鄧小平與汪雲鬆的關系,也同時說明了鄧小平離開廣安中學、離開廣安的時間。

我曾經與人探討過在千千萬萬的同齡人中,為什麼小平能夠走出去?這固然有其家庭的原因,同時,也有其它原因。廣安雖小,卻在渠江邊。渠江,這正是當時最重要的交通要道。物質的、精神的東西都會在這裡得到交流和傳播。我們可以想象,每天有各種人員來往於廣安與重慶之間,他們將重慶或者更遠的外界的信息帶回來,使人們感受到世界的變化。在那水氣蒙蒙的茶館裡,在那熙熙攘攘的碼頭上,都能看得到不少眉飛色舞的"民眾演說家"在向人們傳遞著自己的見聞,而這些聽眾之中,就有我們的小平。也許他和眾人一樣被外面世界的精彩所吸引,進而對外部世界充滿了強烈的向往。當年的小平不知多少次望著遠去的渠江,遐想著江流那頭的情形。

有研究者認為,小平受到外國傳教士的影響才生出外出之心,對此,我不敢苟同。的確,廣安當年曾有過一些傳教士,天主堂、福音堂,也曾吸引過不少信徒,但是,這種宗教的影響畢竟不大。從小平家庭的情況看,似乎與外國宗教無什麼特殊聯系。而有的資料說,廣安中學曾經有法國傳教士講課,對此,我曾認真研究過廣安中學所有不同時期的校史,均未見到這樣的記載或聽到過有這方面的說法,所以傳教士對小平的影響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卻認為小平或許受到過廣安籍留學教師的影響。在廣安縣立中學,當時有過一些留學國外的教師,像首任校長王宣彝就曾留學日本。他們的思想言行,無疑會給小平新的感受,同時也會給廣安帶來新鮮空氣。這種新鮮空氣對小平的熏陶定會不小,促使他對廣安以外的世界產生了要看一看的強烈渴望和熱情。

從1919年夏天離開廣安到1997年逝世的七十多年裡,小平再也沒有回過家鄉。這和許多同時代的偉人不一樣,毛澤東、劉少奇等都回過家鄉,甚至不止一次。毛澤東解放后多次回到韶山,走親訪友,祭奠父母。他還寫下了一首膾炙人口的詩篇《七律﹒韶山》:"別夢依稀咒逝川,故園三十二年前。紅旗卷起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從這詩裡我們可以看到毛澤東對家鄉的依戀之情和對自己那段革命經歷的由衷贊美。而鄧小平多次到四川,卻未能回家鄉一次。人們也很少從他的文章或談話中找到回憶家鄉的地方,這成為人們多年來很想猜透的一個謎。這一點的確讓人納悶。其實,小平和家鄉還是有聯系的。家鄉的人曾多次到成都到北京與他見面,匯報工作。那句"一定要把廣安建設好"的口號,就是80年代在成都接見廣安縣委、縣府負責人時所說。對於家鄉的回憶,也是有的,在女兒毛毛與他討論究竟是沙田柚好,還是廣安的白市柚好那場有趣的爭論中,更反映出了他對家鄉的摯愛之情。據說小平一生酷愛家鄉特產的醪糟糯米酒,即使文革時在江西的日子裡,他都要喝上幾杯自己家釀的糯米酒。也許從那醇厚的酒香中,這位慈祥的老人能品味出濃濃的鄉情,感受出當年兒時的情趣。

小平曾兩次為家鄉題字。一次是1982年12月25日為家鄉縣城的翠屏公園題寫園名“翠屏公園”,一次是1984年8月31日為家鄉渠江上的第一座水電站題寫站名“涼灘電站”。

1994年,廣安中學給小平同志寫了一封信,托人帶給小平同志,請他老人家給母校題寫一個校名。同時學校也給他捎去一些介紹學校歷史的資料。帶信的同志是小平同志的妹夫,原四川省檔案局局長張仲仁。他告訴學校的同志,小平同志收到信后,很高興。但由於當時小平同志已經患了帕金森氏綜合症,手顫抖得十分厲害,難以提筆,他對身邊的人說,這是我的母校,這個字一定要寫。要寫就寫好,現在我手有些顫抖,寫不好,等到我的手不抖了就寫。由於病情的原因,小平同志給母校題寫校名的願望最終未能實現。雖然這讓人不免十分遺憾,但是,作為廣安中學的師生已經深深地體會到了老人對母校的那片深情。現在廣安中學的校名是由小平同志的弟弟鄧墾同志所題寫。

小平享年93歲,一生走南闖北,然而鄉音卻從不改變,這和很多人不同。或許這就是一種鄉情難舍的表現,是對在其內心留下美好回憶的故鄉的一種眷戀。

是的,戀家之情人人都有,只是各有各的感受,各有各的情結,各有各的表現罷了。其實,作為一位偉人,作為一位胸懷博大的政治家,他的眼光是寬廣的,他的情懷是深沉的,他既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樂,他更有超凡脫俗的時代偉人的大度豪邁氣概。每當想到這裡,我的耳邊就回響起小平那句世人皆曉的名言:"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我深情地愛著我的祖國和人民。"難道我們還不能從這句話中感受到這個世紀偉人的浩浩情懷嗎?

佇立渠江邊,望江水滔滔東去,漫步青草碧碧的江岸,已不見昔日小平登船遠行的東門碼頭舊景。我不知小平當年登船遠行時站在這裡曾想過什麼,也許他曾想過家鄉的親人,想過學堂的老師、同學,想過兒時玩耍過的每一處地方。或許他更充滿對未來的向往,在頭腦裡構思著他心目中的山城重慶的輪廓,想象著他將要去的法蘭西是一個什麼模樣。也許家鄉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他要走出去,沿著渠江走出去,去看看外部世界如何讓人神往。青山依舊在,江水仍潺潺。青山是歷史的見証,江水在訴說著不老的情思﹔斯人已去,精神永存,家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在懷念著小平。小平將他的骨灰洒在江河,洒在大海。海河相通,碧水相連,小平就在我們身邊。我曾見過當年小平去世時,人們是怎樣含著淚水來到渠江邊寄托哀思。不需要多說什麼,那東去的江水載不動家鄉父老無盡的思念,那嘩嘩 的江濤訴不完家鄉親人深切的呼喚。

在小平家鄉廣安的山崗上,長有許多黃桷樹,那樹枝繁葉茂,如傘蓋地。老人說,小時候,小平就愛在這樹上玩耍﹔家鄉有許多翠竹,翠竹林下,曾是童年小平的樂園﹔家鄉的青石壩,還是那樣寬大,當年就是在這裡,在夏夜的月光下,淡氏為小平唱過山歌,數過星星,講過家鄉世世代代流傳的古老傳說﹔故居后的池塘還在,就是在這裡,小平學會了游泳,成為搏擊風浪的好手。一個世紀過去了,人世滄桑,小平的家鄉也在變,變得更加現代化,但是,家鄉的人們對這位偉人的感情始終不會改變。

2004年,是小平的百年誕辰。家鄉的人們正忙著准備以各種形式來紀念這位偉人。偉人給家鄉帶來了榮譽,帶來了知名度,帶來了發展機遇,帶來了許許多多的物質財富,但是,我想得更多的是,研究偉人的生活歷程,探索偉人思想的形成,讓更多的后來者能從偉人成長的過程中找到一種啟示,獲得一種精神的力量,並將其轉化為人生的動力,這,或許更為重要。(邱秋)

來源:地方供稿

(責編:石國慶、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