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誰動了我們的國寶
“水兵司令”
“在海上偷運的活兒我幫他干過幾次,一般接貨的都是台灣漁船,甲板底下有兩層,上面一層堆魚,下面一層密密麻麻擺滿了瓷器,一次每條船可以運走一兩千件出水瓷,中間也會夾帶一些從外地運來的古董。”
2008年12月,我接到一個半生不熟的人打來的電話:“吳樹老師,我是小湯,上次您到過我們古玩店,買過一個漢代的青瓷罐子,還記得嗎?我想當面跟您談談,是關於我們老板的事。”
“你們老板?”我如墜雲霧,他的老板是誰?
“就是您在我們店買漢罐的時候見過的那個台灣人,您還夸他的眼力很好……”
想起來了,他的老板姓林,說話福建口音。林老板的眼力的確不錯,尤其是在鑒別高古瓷和高古玉方面,而且,不管誰找他看東西,他都樂意效力,碰上東西好,對方有出手的意思,他還會收購下來,給的價格比北京古董市場的平均價略微高出一些。所以,盡管林老板從台灣來北京開古玩店時間不長,但是他那家古玩店卻在圈內小有名氣,買家和賣家都樂意去。
說起那個林老板,還有一些怪癖。比如,他眼力那麼好,卻時常收購一些中檔水平仿制的假古董,問他買那麼多贗品干什麼用,他說回台灣或去國外辦事的時候,將這些仿古藝術品送朋友還是不錯的。林老板還有一怪就是對店裡的一些高端古董定價奇高,基本上跟國內拍賣公司的起拍價相近。所以,盡管他店裡的東西大家都看好,但是難得看他賣出去幾件。
我把小湯約到華威橋南面的一家瑞士咖啡屋。
“跟老板鬧矛盾了?”我笑笑,散伙了的主仆沒幾人有念叨好的。
“我是有重要情況告訴您。您知道嗎,那個姓林的不單是個騙子,還是一個文物走私犯。他有一個綽號,叫‘水兵司令’!”
“水兵司令?什麼意思?”我問。
“‘水兵’跟‘水客’一個意思,就是通過水路走私的人。”
“你是說林老板是走私集團的頭目?”我問。
“千真萬確!他到大陸來開古玩店是個幌子,五六年了,您瞧見他正經賣過幾件東西?他壓根兒就沒想賣,只是把古玩店當作收購站,目的是吃貨。”
“可是我也沒見到他買過多少有價值的老東西,倒是看到你們店裡買了一大堆贗品。”
“那是假象!知道他買那些假東西做什麼用嗎?報關摻假用的,填單子的時候就可以寫上‘工藝品’,魚目混珠!”
“就那麼容易蒙混過關嗎?”
小湯從口袋裡掏出幾張早已准備好的紙單給我看,上面詳細記錄著一堆數字,看上去像是他們老板的走私清單。當天晚上我根據記憶,對一些自己認為比較貴重的文物作了一份補錄:
某月某日,向韓國托運紅山玉器20余件﹔
某月某日,裝集裝箱夾帶戰國漢代玉器和青銅器400余件﹔
某月某日,委托深圳朋友直接開車運走馬家窯彩陶10余件,由香港轉英國﹔
某月某日,通過香港旅行團帶走宋代古畫2張﹔
某月某日,通過深圳蛇頭運走青銅器60多件……
數字非常驚人,僅僅大約5年時間,一共從中國大陸運走5000多件古董,而且都是元代以前的珍貴文物。
“林老板走私了那麼多東西,能跟我說說他使的什麼高招嗎?”
“我就給您說幾招吧!這第一招啊,叫‘新瓶裝老酒’,主要對付玉器和字畫。老玉件兒配上新座兒,或者把幾件老東西擺成新的造型一起鑲進帶油漆味兒的木框子裡面,用不上檢查,聞一鼻子就知道是新東西﹔第二招適用范圍比較廣,辦法是事先購買一件符合出口規定的文物送檢,獲得《文物出境許可証》后,在海關實際申報時將珍貴文物調包出境﹔第三招是‘障眼法’,將小件文物裝入大件常見物品裡面,蒙混報關!”
“假定你這單子上所寫的,還有你剛才所說的都是事實,那麼林老板走私的物件還不止5000件,他來大陸才幾年時間?怎麼能搞到這麼多貴重的文物?”我對小湯的說法,依舊表示質疑。
“他那些最值錢的寶貝,鬼知道藏在哪裡。有一回,她女兒放假過來,親口告訴我,他爸爸快遞過去的一件青銅盉,在紐約拍了120萬美元,可是我連那件青銅盉的面都沒見過。還有些在福建那邊買的海撈瓷器,他干脆直接在海上交易,通過事先安排好的‘水兵’用漁船偷運去台灣。在海上偷運的活兒我幫他干過幾次,一般接貨的都是台灣漁船,挺大,甲板底下有兩層,上面一層堆魚,下面一層密密麻麻擺滿了瓷器,一次每條船可以運走一兩千件出水瓷,中間也會夾帶一些從外地運來的古董。他經常獨自去福建,到底從海上運走了多少東西誰都說不清楚!”
一周后,我再給小湯去電話,想通過他聯系上林老板本人,進一步核實有關情況,可是他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我去林老板開店的古玩城打聽,有熟人告訴我,小湯去台灣繼續幫林老板打理古董店了。
“水兵司令”林老板撤退了,估計是嗅出了什麼對他不利的氣味,古玩城內有傳言說國家安全部門找他談過話。小湯也失蹤了,不過我琢磨以后沒准兒還會碰得上他,因為林老板重新雇用他,無非還是割舍不下大陸這邊的貨源,利用他來回跑跑。
選編自山西人民出版社《誰在拍賣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