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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人眼中的毛泽东诗词

汪建新

2025年02月25日08:28    

20世纪30年代中期以前,外国公众对毛泽东了解甚少。使世人得以了解真实的毛泽东及以他为首的中国共产党,应归功于以埃德加·斯诺为代表的一批外国友好记者。30年代中期以后,他们冲破重重封锁,亲临陕甘宁边区实地采访了毛泽东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将第一手材料撰写成新闻报道或著作公开发表和出版,使外国人得以了解中国革命的真相和真实的毛泽东。毛泽东的诗人身份和诗词创作也通过他们的零星介绍开始为西方世界所知晓。

1936年是中国国内局势大转变的关键一年。美国记者斯诺带着当时无法理解的关于中国革命战争的无数疑惑,6月间由北平出发,经过西安,冒着生命危险,7月进入陕甘苏区,进行了为期4个月的考察采访。他是在红色区域进行采访的第一个西方新闻记者。他首先到了当时苏区的临时首都保安,收集了关于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大量珍贵资料。1936年7月15日,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天晚上,毛泽东第一次和斯诺谈话。此后,毛泽东多次与斯诺彻夜长谈,平生唯一一次向外界详细披露个人的成长经历,这就是后来诸多《毛泽东自传》一书诞生的源头。

在一次与斯诺的谈话中,毛泽东兴致勃勃地用筷子敲着碗唱起了《红辣椒》的歌 :“远方的客人,你请坐,让我唱个辣椒歌。远方的客人,你莫见笑,湖南人待客爱用辣椒。虽说是乡里的土产货,一日三餐少不得。要问辣椒有哪些好? 随口能说十几条——去湿气,安心跳,健脾胃,醒头脑,油煎爆炒用火烧,样样味道好,没得辣椒不算菜呀,一辣胜佳肴! ” 这是一个革命家的气质,也是一个诗人的风采。

毛泽东对斯诺讲述了长征的经过后,还欣然提笔,挥毫写下了《七律·长征》赠送给斯诺。斯诺在翻译吴亮平的帮助下,当场将其译成英文。1937年7 月,《亚细亚杂志》开始连载斯诺笔录的《毛泽东自传》。 同年7月,斯诺在采访笔记基础上写成的《红星照耀中国》一书由伦敦格兰茨公司出版。该书出版后,几个星期内印行5次,销量超过10万册。斯诺在《红星照耀中国》一书《长征》一章结尾写道 :“我把毛泽东主席关于这一万六千英里的长征的旧体诗附在这里作为尾声,他是一个既能领导远征又能写诗的叛逆。”这是毛泽东诗词最早的对外译介。1938年1月,该书在美国兰登书屋出版,成为当时在美国有关远东的非小说作品最畅销的图书。该书在国外一版再版,还先后被翻译成近20 种文字出版,成为世人了解毛泽东和中国革命的重要资料。毛泽东的诗人身份和才华也蜚声世界。

罗曼 ·卡尔曼是苏联著名的电影摄影师和新闻电影导演。1938年9月至1939年9月,他以苏联《消息报》特派摄影记者和苏联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摄影师身份在华一年,报道中国的抗日战争。其间,他采访了毛泽东。在《在华一年:苏联电影记者笔记(1938-1939)》一书中, 卡尔曼记录了与毛泽东见面的一个细节:“他走到桌子跟前,拿出一张纸,把毛笔在墨汁里蘸了蘸,用笔法奔放的字写下自己那首言简意赅、成千上万人都熟知的诗:(《七律·长征》,略)我紧紧握着毛泽东的手,顿感由人民领袖亲笔书写的这首讴歌一个最伟大历史功勋的诗,将是我从中国带回最珍贵的礼物。”根据现有资料判断,卡尔曼是第二个得到《七律·长征》的外国友人。

美国记者艾格尼丝·史沫特莱于1937年1月至9月访问延安,与毛泽东多次见面。由她的战地通讯汇集而成、被誉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的《中国战歌》一书, 1943年在美国出版,连续再版。“当毛泽东还只是一个在黄土地上奋图生存的革命家时,美国的史沫特莱在延安的窑洞里采访了他。这位女记者的突出感受是:‘他首先是一位诗人。’”(陈晋:《独领风骚——毛泽东心路解读》,万卷出版公司 2004年1月第1版, 第6-7页)《中国战歌》 第四章“统一战线与战争”记录了史沫特莱所领略到的毛泽东的诗词才华。毛泽东与她交谈时,“引用《红楼梦》《水浒传》 一类古典文学作品中的故事。他懂旧诗词,而且就诗品而言也是一个诗人。他的诗具有古代诗家的风格,但诗中流露出他个人探索社会改革的一股清流”。毛泽东常和史沫特莱及她的译员谈文艺,“有时毛泽东朗诵中国古代诗人的名句,有时他低吟他自己写的律诗。他有一首怀念他第一个夫人的悼亡诗,因为她被国民党杀害了”。(李崇月著:《毛泽东诗词对外译介研究》,中国书籍出版社2017年7月第1版,第23页)这里指的是毛泽东写于1923年的《贺新郎·别友》,不过称该诗为 “悼亡诗”并不正确。

1945年11月14 日,重庆《新民报》晚刊《西方夜谭》栏目首次传抄发表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可谓“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当时也在重庆的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这样评论 :“毛还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虽然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去发挥这方面的才华。1945年,他乘坐美国大使赫尔利的飞机去重庆。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走出被封锁的地区。他的诗词轰动了中国陪都的知识界。他们原以为他是一个来自西北窑洞的土宣传家,可是遇见的却是一个在哲学修养和文学风格方面都远远胜过他们自己的人。”“毛作为一个诗人、精通各种哲学的学者和马克思主义者,他具有对语言文字的特殊敏感,因而能够回答其他共产党人所不能回答的各种问题;毛的这种天才,有助于毛在不仅有共产党,而且还有许多其他党派参加的联合政府中发挥作用。”(丁晓平著:《感动中国——与毛泽东接触的国际抗日友人》,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年5月第1版,第130页)1946年8月,毛泽东在延安会见了斯特朗,“她的感受依然是:‘毛泽东不仅熟悉古代诗人,而且他自己就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毛泽东的诗具有古代诗人的伟大品质。’”

国际政要的推崇

新中国成立前,毛泽东诗词只是在同志、朋友之间传播,公开发表的作品很少。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1957年1月《诗刊》杂志创刊号首次集中发表毛泽东的《旧体诗词十八首》之后,陆续有毛泽东诗词新作发表,有毛泽东诗词选集出版。而随着中国对外传播的加强,毛泽东诗词的国际影响也不断扩大。

毛泽东不仅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 也是一位伟大的外交家, 他一生会见过的各国首脑和政要数以百计。他与各国政要所谈的问题涉猎极其广泛,有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国防, 偶尔也会谈及他的诗词作品和诗词创作。谈诗论词成为毛泽东与外国政要沟通交往的一个有趣话题,成为展示毛泽东大国领袖风采的一种特殊方式。他的谈话风趣幽默,高瞻远瞩;他的诗词想象丰富,气势雄浑,外国首脑政要无不为之折服。

1960年5月14日,毛泽东会见 来自日本、古巴、巴西和阿根廷几个国家的代表团。其中一位外宾说 :帝国主义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就是主席的诗在拉丁美洲流传很广,人们非常喜爱,很受欢迎。毛泽东回答 :我没有准备我的诗在国外得到赞成。做诗,我是少产作家,不是多产作家。外宾乘机说 :所以要请主席多做几首诗,因为帝国主义不知道主席的诗在拉丁美洲影响大。毛泽东说:再多写几首,总要有问题。过去的主题是反帝反封建,全世界现在还是反帝反封的问题。社会主义建设这七年中,也没有写几首诗,整天忙得很,把诗搞掉了。这次谈话中,毛泽东自谦地称自己是“少产作家”。毛泽东不是职业诗人,因忙于政务而不能潜心诗词,这也是真心话。相对于陆游的9000多首,柳亚子的7000多首而言,毛泽东诗词作品数量并不多,也就百来首,但审美品位和艺术成就很高,影响力很大。墨西哥前总统埃米略·波尔特斯·希尔访华时曾两次见到毛泽东。他在《中国》一书中写道 :“他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哲学家、作家和历史学家,他的作品在全世界发行。”

1961年9月,二战名将、英国元帅蒙哥马利再度访华。9月23日晚上6点半,毛泽东在武汉东湖会见了他。谈话中,蒙哥马利拿了一盒英国的“555”牌香烟,对毛泽东说:“主席先生,送你一盒英国的香烟。”毛泽东接过烟,道了一声谢谢,随即也叫人送了一些中国的名茶给他。9月24日下午,毛泽东再次会见了蒙哥马利,俩人谈话从2点半进行到5点。毛泽东邀蒙哥马利坐船,看他在长江里游泳。蒙哥马利肠胃不好,无法同毛泽东一道享受“极目楚天舒”的乐趣,只能在游艇上观看毛泽东劈波斩浪的英姿。第二天是蒙哥马利回国的日子。清晨,毛泽东突然来了,“为你送行,送给你一件礼物。”蒙哥马利喜出望外,握着毛泽东的手久久没有松开。毛泽东的礼物是他亲笔题写的《水调歌头·游泳》,其上题写着:“赠蒙哥马利元帅。”这是毛泽东早晨4 点钟起床后写的,上面还飘着墨香呢。蒙哥马利望着宣纸上遒劲有力的汉字,连声向毛泽东道谢。毛泽东笑着说 :“不要忘了,我们还将在长江进行游泳比赛呢。”

1972年2月21日,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尼克松到北京后不足3小时,毛泽东就会见了他,事先并没有列入日程表。《尼克松回忆录》中描述道 :此时毛泽东身体很虚弱,会见中周恩来频繁地偷看手表。尼克松决定设法结束这次会谈 :“主席先生,在结束的时候,我想说明我们知道你和总理邀请我们来这里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很不容易作出的决定。但是,我读过你的一些言论,知道你善于掌握时机,懂得只争朝夕。”听到翻译译出他自己诗词中的话,毛泽东露出了笑容。

当天晚上,周恩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宴会,欢迎历史上第一个美国现任总统访问中国。席间,尼克松夫妇坚持用筷子夹菜。尼克松在答词中说 :“虽然我们不能弥合我们之间的鸿沟,我们却能够设法搭一座桥,以便我们能够越过它进入会谈。”他还直接引用了《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的诗句来强化他的论点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是我们两国人民攀登那可以缔造一个新的、更美好的世界的伟大境界高峰的时候了。”(宫力:《毛泽东与中美外交风云》,红旗出版社2014年4月第1版,第277页)在踏上中国国土的第一天,尼克松就引用毛泽东的诗句来阐明美国的对外政策,这不仅别出心裁,而且标志着美国战后的对华战略有了一个历史性的转变。第二天游览八达岭长城时,尼克松又吟诵了《沁园春·雪》,并向我国外交部人员索要《毛泽东诗词》英译版。1976年2月23日,毛泽东第二次会见尼克松,特意送给他 一本精装英文版《毛泽东诗词》。

1974年5月18日,塞浦路斯总统马卡里奥斯在会见毛泽东时说:我读过毛泽东主席的许多诗词,十分爱读。这些诗词中含有人道的感情及深刻的哲学思想和关于生活的概念。毛泽东说:我不会写诗呢。马卡里奥斯说:不管怎样,你是在写诗词、书写历史并改造自己的国家。

曾两次和毛泽东见面并且都谈论过诗词的法国前总理富尔,在《毛泽东会见记》一书中写道:“诗歌不仅仅是毛泽东生平中的一件轶事。我的确相信它是了解毛泽东的性格的关键之一。……他用简单的形式,表达生动而深刻的革命题材,是国内所有人都能够理解的,也是世世代代的人都能够理解的。”

西方学者的述评

随着毛泽东国际威望的提升和毛泽东诗词传播范围的扩大,国外专家学者对毛泽东诗词的评介与研究也不断增多。其成果主要通过两种途径进入国内读者视线:一是研究专著的中文译本 ;二是传记作家的毛泽东传略。

翻译过来的西方学者的毛泽东诗词研究专著数量很少,影响比较大的是日本竹内实的《毛泽东的诗词、人生和思想》(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1月第1版)。竹内实1923年出生于中国山东省,自幼在中国读书上学,1949年毕业于日本京都大学中国文学科。他曾认真了解和钻研过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本人的曲折而复杂的革命历程。竹内实从尝试向日本民众译介中国文学和社会动态起步,1965年出版《毛泽东的诗词与人生》一书,是当时毛泽东诗词在国外最早、最全的翻译与讲解版本。这本论著改变了以往日本人对毛泽东及中国共产党的肤浅看法,使他们认识到毛泽东不仅是中国革命的领袖,还是一位富于浪漫气质的诗人和文化功底深厚的学者,增强了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文化对日本人的吸引力,加深了日本人对中国历史和社会的了解。

竹内实的毛泽东诗词研究,既结合中共党史和毛泽东的革命实践研究毛泽东的经历,又联系中国诗史对毛泽东诗词进行分析。他对毛泽东诗词的解释语言通俗,史料翔实,颇有见地。比如,他这样介绍《七律·长征》:“把长征的整个行程咏入诗中, 可以认为是纪念之作。诗由均衡的、确实令人想起纪念碑式建筑的诗句构成。对照时机的行程来读,在看起来平凡的语句中充满着难以忘怀的感慨,是极富真实感的诗篇。”他如此评点《沁园春·雪》:“用生机勃勃的形象(舞蛇、驰象)描绘广阔无垠的高原的风景。那雄伟的展望,南过中原,北越长城,似乎把整个‘中国’都收入内心深处的视野中。随着展望的扩展,作者追溯悠久的历史,举出历史上在中国建立大帝国的英雄,大胆作了尖锐的品评,最后断定,为民族解放而奋斗的现代革命者才是中国英雄中最优秀的英雄。用女性美丽的衣裳比喻太阳映照的雪景,与此相联系,还运用了赞美祖国的大胆技巧。集中在这首词中的丰富多彩的形象和与这种丰富多彩相一致的作者那强烈的个性,是他人望尘莫及的。”应该说,竹内实的解读是非常专业的,也是比较准确的,与国内很多学者的解析相比也毫不逊色。

一般认为,文学作品的对外译介是翻译家或学者的职责,但毛泽东诗词的对外译介渠道是多种多样的,尽管这些渠道对毛泽东诗词译介的贡献有大有小。新中国成立后,出现了不少有关毛泽东生平事迹的、带有学术性和传记性的外国著作。如:英国菲利普·肖特的《毛泽东传》(中国青年出版社 2004年1月第1版),美国莫里斯 ·迈斯纳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主义与乌托邦主义》(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美国本杰明 ·史华兹的《中国的共产主义和毛的崛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等。有些传记在记述毛泽东的人生经历时,也穿插着对毛泽东诗词的介绍和评点, 但水平参差不齐。比如,英国迪克·威尔逊的《毛泽东》(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3月第1版)提到毛泽东诗词时,表述十分简单,语焉不详,甚至错误百出。比如,他用“他在武汉写了一首短诗,名叫《黄鹤楼》”,来介绍《菩萨蛮·黄鹤楼》;他用“第四次‘围剿’在僵持中结束, 毛作了一首词,谈论它的结局”,来提到 《菩萨蛮·大柏地》;他用“毛去看一出猴子降服妖精的传统题材的戏剧, 在郭沫若的鼓动下, 他写了一首诗作为评论”,来引出《七律·和郭沫若同志》。这些点评或介绍,显示出迪 克·威尔逊对毛泽东诗词的背景与含义的认识非常有限,理解也很粗浅, 难免有“隔靴搔痒”的感觉。这样的文字,外国人不知所云,中国人也是一头雾水。

相比之下,美国罗斯· 特里尔的《毛泽东传》(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9月第1版)对毛泽东诗词的评介,内容更为翔实,论点相对准确一些。特里尔提到一些作品时,不仅交代创作背景,分析心境状态, 解析思想蕴含,甚至还会解释历史典故。比如,特里尔这样介绍《十六字令三首》:“长征时期可能是毛泽东诗词写作最多的时期。20年后,他有些留恋地说:‘在马背上,人有的是时间,可以找到字和韵节,可以思索。’诗词把大自然和历史融合在一 起,这种融合最终成了毛泽东这位革命家和东方第一位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成功的秘诀。他把崇山峻岭看作战斗序列的一部分。”他这样介绍《清平乐·六盘山》:“在离陕西还有几天路程的六盘山上,毛泽东写了一首展望未来的词 :(《清平乐·六盘山》略)‘苍龙’是东方七宿的名称,在毛泽东的词中系指日本。抵抗日本人的侵略确实是以后10年压倒一切的任务,长征的结束只是这一任务的发端。”他如此介绍《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在离别38年后,他又偷闲重访井冈山。毛泽东填了一首词以抒情。词的开头道出了他前未实现的夙愿 :‘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 在《重上井冈山》中也寄托了冒险的向往 :‘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 鳖,谈笑凯歌还。’毛泽东仍感受到凡事都取决于英雄的意志。‘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不难看出,特里尔对毛泽东诗词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一个外国传记作家能有这样的理解与感悟难能可贵,因而特里尔的著作更有学术价值,他对毛泽东诗词的评论也更值得参考。

(来源:《党史博彩》,2025年第2期)

(责编:刘圆圆、万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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