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油价波动对全球经济的影响

近期，在全球经济形势总体平稳的情况下，国际油价急剧大幅下跌，从每桶100多美元的水平迅速下探至50多美元水平，下跌速度和下跌幅度都远远超过市场预期，跌势堪与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相比。围绕石油价格大幅异常波动所产生的阴谋论和政治博弈论成为舆论热点。如何看待石油价格的大幅波动原因及其趋势也是众说纷纭。当前油价走势已对全球主要石油生产国和消费国的经济带来了巨大影响，并进一步影响着全球经济的复苏进程。

国际油价大幅波动的原因和趋势

对近期国际原油价格的大幅异常波动，单纯从经济层面自然难以求解，因为国际经济形势、国际原油的供给需求关系并没有在短期内发生实质性逆转。总体而言，这是全球主要石油供给国之间政治斗争和经济博弈的综合产物。特别是近期围绕乌克兰问题，欧美联合制裁俄罗斯这样的地缘政治博弈，显然在其中发挥了重要影响。问题在于，即使欧美国家希望利用油价打压俄罗斯，鉴于欧美国家都是完全市场经济国家，政府无法直接干预油价，因此，看待油价仍然需要将政治因素和经济因素结合起来，才能获得答案。

一、政治基本面：地缘政治因素

中东国家、OPEC成员、俄罗斯作为全球主要石油供给方，每个国家的重大政治事件或动荡，都可能引起全球原油供需的变化，进而影响国际原油价格。例如，伊朗作为原油生产大国，2014年伊核谈判问题对于国际原油价格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假如未来伊朗的核武器问题不能得到根本性的解决，那么伊朗和西方政府的关系便不能发生实质性的改变，这种不断反复的关系将会一直影响国际油价走势。2014年，全球最大的地缘政治事件就是围绕乌克兰问题，欧美联合制裁俄罗斯。这一制裁的核心内容是制裁俄罗斯的要害部门，即能源与金融部门。从欧美国家的政府制裁手段看，限制欧美企业对俄罗斯石油勘探开发技术设备出口，停止在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开发合作已经对俄罗斯的油气生产带来重创。金融制裁措施则对俄罗斯能源企业的融资和生产、销售都形成很大制约。配合这些措施，面对复苏缓慢、不甚景气的全球经济，欧美石油企业为了争夺市场份额显然会趋于降低价格；欧美国家大量的原油期货交易商和期货市场自然也会产生强烈的石油做空动机。欧美国家成熟的战略控制手段、老练的政治手腕和完备的市场机制完美地结合起来，就使其能够在全球原油市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当前全球原油价格变化所处的大气候。

二、全球经济基本面：俄石油供需格局变化对油价的影响

从全球经济基本面看，2014年全球经济仍然处在经济复苏阶段。尽管经济增长较为低迷，仍然能够保持石油需求平稳增长，石油需求增长率将会与往年相同，保持在1%—2%。2014年石油的主要需求增长主要来自发展中国家，这一点与2013年情形类似，需求结构稳定。中国与印度等发展中国家依然是需求大国，这与中印等国保持较高经济增长率有关。国际能源署（EIA）认为中国在2013年石油需求同比增长38万桶/日，2014年石油需求同比增长40万桶/日。

2014年全球石油供需格局变化有两个特点：一是石油市场需求结构基本稳定，保持平稳小幅增长；二是石油供应总量稳定，但产量地区分布有较大变化，也就是供应结构变化。2014年石油供应层面最显著的变化是非OPEC国家石油产量的增长，而OPEC产量平稳。截至2014年底，世界石油供应充裕，足以满足石油需求，还将富余100万桶/日。美国页岩油产业迅猛发展使美国石油供给迅速增长。美国石油产量2014年增长约130万桶/日，产量增长主要来自巴肯、伊格尔福特和二叠盆地的页岩油，这一特点在2013年末已表现出来，2014年将继续承现。根据EIA预测，预计至2021年美国页岩油产量将达到峰值480万桶/日，约占届时美国原油产量的51%。

随着全球经济复苏放缓，特别是全球最大原油进口国中国经济增速放缓，全球石油需求增长随之放慢。而在供给侧，沙特等OPEC主要产油国不减产，伊拉克、伊朗恢复原油供给，美国页岩油与页岩气革命及新能源产业迅猛发展使其从石油净进口国转变为净出口国，都在逐渐改变全球能源供给格局。在此过程中，以沙特为代表的OPEC成员国、俄罗斯和美国就成为全球石油市场上供给方的激烈竞争者。尽管低油价有利于欧美制裁俄罗斯，但沙特等中东国家凭借原油生产成本相对较低的优势拒绝减产，逼迫美国成本在每桶60—80美元的页岩油生产无利可图，削弱了美国页岩油抢占市场份额的能力。俄罗斯为保财政收入，油价低也要死拼出口与市场份额。这就更加强化了市场对油价走低的预期。

三、美元汇率的影响

全球石油交易的70%使用美元进行计价和交易。美元作为国际石油交易的主导货币，其汇率的变化会强烈影响原油价格走向。目前美元汇率与石油价格深度联动，两者价格呈反向变动关系。石油市场与外汇市场的投机行为也由此密切联系。根据美国联邦储备银行的研究，美元对其他石油消费国货币每贬值10%，以美元计价的国际油价就会上涨7.5%。根据EIA的数据，若以2007年美元汇率作为基准汇率，那么2012年、2013年和2014年各年度美元汇率指数同比分别增长3.8%、3.7%和2.2%（预测值），美元对外币保持升值。实际上，2014年下半年以来美元指数在美国经济数据不断向好的刺激下一路走高，逼近90。随着美国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的退出，这个趋势短期会延续下去，这就会导致原油的价格呈现走低的趋势。今后美元的走势主要看美国经济的改善程度以及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如果美元对主要货币继续升值，全球石油价格就会低位运行。

四、原油现货与期货交易市场的作用

世界原油交易由现货和期货两类交易构成。原油现货市场主要分布在欧洲、美国与亚洲，包括西北欧市场、地中海市场、加勒比海市场、新加坡市场、美国市场。在期货交易方面，纽约商品交易所和伦敦洲际期货交易所操纵着全球原油的期货基准价格，这个价格是国际原油现货交易的重要依据。两大期货交易所通过形成西德克萨斯中质原油和北海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决定全球原油现货价格。第三大原油期货交易所——迪拜商品交易所，在迪拜进行原油和大宗商品的期货交易，形成阿曼原油期货价格。但迪拜商品交易所管理层基本上来自美国和英国，自然受到上述两大商品交易所影响。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已成为全球原油现货市场和远期原油合约的定价依据。目前全球石油期货交易已占全球石油交易量50%以上，这就使原油期货交易具备了金融属性，自然难以避免被对冲基金开展投机性操作。而全球主要金融交易机构基本上是被美欧所把持，原油价格很大程度上也由这些金融机构的市场预期决定。看空原油的强烈市场预期导致原油价格大幅走低。

国际油价波动对全球经济复苏的影响

国际油价下降对全球经济复苏的影响需要从两个方面看。从积极面看，一是国际油价下降首先会降低能源成本，促进制造业复苏与发展，从而有利于全球经济复苏进程；二是低油价会刺激全球原油市场需求增加，尤其是中国、印度等发展中国家，对于原油的需求和储备增加，有利于经济增长。从消极面看，短期内国际油价急剧下降会使全球市场对未来一段时期的经济增长预期和市场需求预期下降，从而不利于经济复苏进程。例如在全球石油期货交易市场，看空原油导致的全球金融市场的预期降低会直接影响全球未来的经济增长预期，而对未来全球经济走势预期变差会引发各国产业界对未来增长信心不足，进而削减投资，减缓经济复苏进程。

从国别看，低油价显然更加有利于石油进口国和石油需求方，例如中日韩印等石油净进口国，而对石油供给方和石油输出国则带来新的挑战。对于一些长期以来依赖原油出口的国家来说，国际油价的下降无疑是给这些国家的财政收入方面带来负面的影响，尤其是在全球经济还没有完全复苏的情况下，国际油价下降必定会使一些国家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例如俄罗斯和一些中东的国家，甚至威胁其国家财政收支的总体性平衡。更有甚者，国际市场的能源价格可能牵连一些能源出口国家的“经济生命线”，价格下滑将直接影响一国的主权信用等。

综合而论，2014年国际油价的下降对于全球经济的复苏的影响不能一概而论，需要结合当今全球的经济和政治局势，还有对于全球经济未来走势的判断进行综合分析。

国际油价波动对主要产油国的影响

沙特是中东产油国的代表。对于美国等西方国家和俄罗斯为主的主要产油国来说，其实沙特扮演的主要角色就是他们的竞争对手。面对2014年原油全球供需形势的重大变化，以沙特为代表的OPEC成员正在力争保住原有的国际原油市场份额，这意味着沙特既要阻止美国抢夺石油份额，也要与俄罗斯竞争。美国页岩油的快速发展和增长，使美国逐渐成为国际原油供给方。沙特想要通过维持对原油的生产水平，保持在国际原油市场的竞争力，一能抑制美国成本高于原油市场价格的页岩油生产，二能抑制俄罗斯的竞争力，三能削弱风电和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的替代速度，从而保持其在全球原油市场上的优势地位。

自从2013年美国页岩油产量出现快速增长起，美国便对国际原油市场的供需关系变化和国际原油价格变化起到了重大影响。美国原油储备量和产量的变化正在逐渐使美国从一个原油进口国家转变为一个原油出口国。其中，最明显的影响就是美国原油产量冲击着WTI[1]价格。国际油价的波动和美国页岩油的生产和发展的影响是双向的。一方面，美国页岩油的开发和生产的扩大，将会成为改变国际原油供需形势变化的一个重要因素，使其通过改变国际原油供需的变化从而影响整个国际油价市场。另一方面，国际油价的波动也将会对美国页岩油的开发和生产造成重大的影响。假如国际原油价格降低的区间低于页岩油的生产成本的范围，那么将会对于页岩油的生产和再开发起到负面的影响，有可能会中断美国页岩油的快速增长，进而影响到整个美国的原油生产量、出口量和储存量。从趋势上看，鉴于国际油价低于60美元的可持续性不足，美国低于这一水平的页岩油生产仍然具有竞争力，而高于这一水平的页岩油短期前景暗淡。

国际油价大跌对俄罗斯经济产生了致命影响。俄罗斯主要的GDP来源是原油和天然气出口。俄罗斯经济对能源资源高度依赖。原油价格大幅走低使受到欧美制裁的俄罗斯经济雪上加霜。2014年俄罗斯财政收入盈亏点是基于国际油价每桶104美元，油价下跌导致财政收入锐减。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本应采取限产保价措施，但近期俄罗斯反其道而行之，继续增加石油生产，准备与中东的沙特、伊拉克等产油大国一较高下。目前市场上每桶原油50多美元的价格远远低于全球平均每桶80美元左右的开采成本价，也逼近美国页岩油的平均开采成本价60美元，这种状况能持续多久是个问题。如果按照中东国家准备忍耐一至两年时间计算，俄罗斯经济陷入衰退就是大概率事件。这会倒逼俄罗斯一方面加强与中国的能源合作，另一方面加快经济结构调整步伐，逐步降低对能源的依赖。

国际油价波动对中国的影响和建议

对原油需求国来说，国际油价的大幅下降无疑是一个重大机遇，尤其是对于中国和印度这种发展中的能源消耗大国。中国在全球原油需求市场里面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并且在国际原油的需求市场也占有大量的份额，所以中国需要抓住2014年国际油价下降这个机遇，促进中国经济更好发展。

一是要努力加快原油进口速度，增加进口规模，对冲过去高油价时期的成本。在进口原油比例上，大幅增加高品质、轻质原油的进口。鉴于现有低价格的持续性并不确定，应重点加强现货市场交易，缩短交易周期。

二是通过降低能源成本加快国内产业发展。近期国内成品油价格虽然已经实现十一连跌，但消费者仍然认为原油价格降低40%，而成品油价格只下降20%，同时提升了石油消费税很不合理。尽管中国的石油企业面临过去进口成本高、员工历史包袱重、生产效率低等问题，但在市场化进程不断加速的过程中，政府和石油企业应努力平衡成本与收益的关系，通过降低成品油价格为稳增长做贡献。

三是要加快和完善石油等能源的储备体系。利用好2014年国际油价大幅下降的趋势，以其作为契机，加快和完善石油能源的储备体系，保障能源安全。建立多层次储备体系，不仅要加快国家原油储备，同时发展和提高商业原油储备。

四是加快上海原油期货市场的发展，加大中国原油期货市场对于国际原油期货市场的影响和发展。过去全球原油市场是一个卖方市场，中国作为最大买主也没有价格话语权和影响力，而且需要依赖国际原油现货市场和期货市场进行交易。现在全球原油市场呈现买方市场特征，原油期货在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挂牌交易恰逢其时，可以预见未来中国的原油交易更多将集中在上海。中东国家在上海原油期货市场与中国展开原油期货定价方面的深度合作，也有极大可能性。这种合作将有利于国际油价稳定在合理的波动区间，使英国布伦特价格和迪拜价格在内的国际油价逐渐接近美国WTI油价。

五是中国石油企业需要练内功、迎挑战。原油价格下跌引发成品油价格下跌，导致大型石油企业一方面利润下降，另一方面还要消化高油价时期的进口原油成本，包括相当一部分质量低、冶炼难度大的重油，挑战较大。石油企业除了增加低价油进口外，也需要加快混合经济改革进程，通过练内功、提高劳动生产率和生产经营效率化解油价下跌带来的不利影响。

（第一作者系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对外经济研究所国际合作室主任；第二作者单位：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对外经济研究所）

[1] 即美国西德克萨斯中质原油。WTI原油价格已经成为全球原油定价的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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