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肩膀

　　李仔树（大路边）

　　1996年，我6岁。一年级考试考了全级第一名，父亲兑现了诺言，给我买一对崭新的凉鞋。但是，有一天踢足球，不听使唤的鞋子比足球还要飞得痛快。鞋子，脱胶了。回到家，我战战兢兢，父亲从我手中接过这般“杰作”，然后从厨房找来小刀，削了几下，在煤气灶前烫了一会，最后重重地按了几下。我惊讶地见到胶鞋竟修好了。

　　那时的我，矮矮的，瘦瘦的。咬字还有点走音。父亲，为人师长，是一名小学六年级的语文老师。在我看来他无所不能，我只能望着他目瞪口呆。有时外出，他牵着我的手去赶公共汽车，每次我都要慢跑才能跟上他的节奏。匆忙间，他索性就把我扛上肩膀，扛着我赶很长的路。风风火火，我们好不容易上了车，他长叹一声：“终于赶上末班车了。”回到家，他做饭，还教我解数学简便运算，告诉我怎么写看图作文。然后他晚上备课到深夜……

　　2003年，我13岁，六年级快毕业。期中考试成绩不理想，班主任投诉我父亲：“唐老师，你儿子居然考这个成绩，你回去好好教教他吧。”回到家，父亲精心辅导我，可是他连续教了我几次，我还是一知半解。父亲火冒三丈，便大动干戈起来，连书带皮把我的作业本给“肢解”了。我号啕大哭，他也更起劲，手掌，劈空而起，我的身上瞬间浮现出了一块又一块的青紫手印。等父亲火气平息之后，他帮我擦万花油，嘴里还念叨着：“打在儿身痛在父心，你就要认真学习，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最后，又是他，在深夜里挑灯用针线一针一针为我把书本黏缝好。

　　那时候，总觉得，父亲的肩膀是一堵奇怪而高的墙，奇不可测，高不可攀。其实父亲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严苛，他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2006年，我16岁，在县城念高中。每逢放假准备从家里回学校的前一天，我会不自觉地寝食难安。在饭桌上，父亲小心翼翼地给我夹一只鸡腿，我也会感动得稀里哗啦，隐隐作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感召我。每次回校到车站坐车，父亲总会对我千叮万嘱：“在学校吃饭要吃饱，不要省那么一丁点伙食费。”父亲看到我在一旁默默抽泣，他也会忍不住掉下几行热泪。“孩子，不哭，你很快又放假回来了。”

　　上了大学，我也长大了。如今的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1米74，再也不是骑在他肩膀上缠着他买冰糖葫芦的小屁孩了。如今的父亲，已至天命之年，昔日乌黑的头发中夹杂着几根银发。在我们面前，似乎父亲总觉得别人家的小孩什么都比我们强。也许，我错怪了父亲，后来听妈妈说起：“在你们不知道的背后，你父亲还是时时以你们为傲，你们懂事、孝顺，就是给他最大的宽慰了。”

　　现在一些事情不论巨细，父亲总喜欢听听我的意见。他希望，也知道，我终将会成为另一个他，继承他的姓氏，流淌他的血液，兑现他年轻时没有实现过的愿望。

(来源: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