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07日05:28 来源:重庆日报
稻谷黄了。
间或还夹杂着一些绿色。几只蜻蜓轻轻地停在谷穗上面,像一个梦。令秋日的天空安静了几许。
一大片稻田已经收割殆尽。只剩下这不大不小的一块。主人想必是忙于其他事务给耽搁了。此时此刻,恐怕已经走在前来收割的路上了。旁边的莲田里,莲叶已经枯卷了一半,莲蓬高高地举着,有些固执。竹片编织的围栏下,几只鸭子慵懒地卧在泥水里,百无聊赖地清理羽毛。偶尔一声尖叫,也不知是哪一只发出来的。
收后的玉米地上,荞花正开。秸杆红红的,叶片小小的,花也开得小心翼翼。然而,荞子种得很密,一大片连接起来,顿时有了宽阔和气势。仿佛身着花裙子的小姑娘,在广袤的土地上举行盛大的游行典礼。
不知名的小溪汩汩地流着。步伐和嗓音已不像春天时轻快和嘹亮。遇上枯叶和乱石,有些阻滞和犹豫,咕咕的泛些泡沫,仿佛赌气的自言自语。溪水边,水车周而复始地转呀,挽住的流水,却又顺手泼了出去。它想留住什么,最终却只留住了自己。
成串的辣椒和玉米挂在吊脚楼檐下。镰刀和锄头已经停息下来了,背靠着板壁屏息养神。屋瓦上,藤蔓纠缠,还盘坐着今秋摘剩的几个南瓜。
鸡们聚在竹林里觅食,翻开笋壳,溅起些泥沙。唯有一只母鸡带领一群绒绒的小鸡远离鸡群,用硬喙亲吻着土地。
油榨房里没有人。石舂,石磨,木油榨都不说话,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入禅般坐在那里回忆过去的自己。
桃树叶尽,光秃秃的树枝上爬满了由绿转黄的葫芦藤和丝瓜藤。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葫芦、丝瓜或吊或挂。它们一定是把桃树当秋千玩了,十兄九弟般挤在上面。却不知霜雪将临,时间拼命地催促。
我坐在田埂边。树影婆娑,眼眸里飘过片片落叶。一群枣子大小的鸟,在身边灌木中飞进飞出。我想是地麻雀吧,也不怕人。待用手接近时,“噗”的一下便又飞进了树丛里。
我还年轻。生命的秋天远未来临。然而,我却已经看到了大地的丰硕和秋天的沉重。
这个村寨不大,周围崖壁环抱,自成一体,凭目测,方圆也就六百亩。一条溪流,两厢池塘,三五人家,六七圈舍,八九田亩,百十牛羊。它只是辽远无边大地的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而已。随便一个村庄都可能比它还要大五倍十倍。然而,在蔚蓝天空下,它同时也是整个大地。大地的生长和丰收,大地的庄稼和粮食,大地的金黄和碧绿,大地的兴衰和枯荣,它一点也不缺,全都浓缩在这里。无数的六百亩组成了大地。大地就是由无数的六百亩组成的。我在一片田地里看到了整个大地。我在整个大地里看到了一片田地。
生命本身有个秋天。果实满枝之日,正是果实离去之时。
大地丰收了,大地却什么也没有留下。丰收远在丰收之外。
果实就要离开枝头。白雪就要降临大地。那真正的收割者,它在哪里?
(来源:重庆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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