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现代透明厨房”助推成果转化

人物简介： 　　郜春海，北京交通大学教授，轨道交通运行控制系统国家工程研究中心主任，北京交控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总裁。1993年毕业于北京交通大学通控系铁路信号与控制专业，之后留校任教，一直从事CBTC的研发与产业化。

　　核心阅读—— 

　　在市场经济环境下，面对国外同行的激烈竞争，怎样把自主研发的核心技术变成用户认可、欢迎的产品，尽快实现产业化，是困扰高校院所和初创期科技型企业的老大难问题。

　　在高科技成果产业化方面，北京交通大学自主研发的CBTC堪称范例：自2009年开始产业化至今，CBTC在与阿尔斯通、西门子和泰雷兹等国际“大佬”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先后在北京亦庄线、昌平线、14号线、7号线和重庆单轨3号线上成功运用。　　

　　CBTC快速产业化的秘诀是什么？

　　管理创新——这是CBTC的技术研发主力和产业化操盘手郜春海给出的答案：“CBTC之所以能在较短的时间实现产业化，除了技术先进，还得益于我们在实践中摸索出的创新方法论——‘现代透明厨房理论’。”

　　所谓“现代透明厨房理论”，就是涵盖CBTC全生命周期的一套系统设计与开发方法，主要包括三方面内容：风险性设计、流程化管理、国际化认证。

　　名词阅读：CBTC

　　CBTC的英文全称是（Communication Based Train Control），意为“基于通信的列车运行控制系统”。CBTC的功能是保障列车以最小安全间隔距离运行、达到最大的运输能力，被称作轨道交通行车系统的“大脑与神经”。在国家有关部委及北京市的持续支持下，北京交通大学与北京交控科技有限公司采取“政、产、学、研、用”相结合的协同创新模式，突破了CBTC核心技术，研制出成套技术装备，并成功应用于国内多条轨道交通地铁线路。运营考核表明，我国自主研发的CBTC系统技术先进、安全可靠，各项性能指标均达到或超过国际标准，使我国成为世界上第四个掌握该项技术并顺利应用运营的国家，改写了我国城市轨道交通“有轨无脑”的历史。

　　风险性设计

　　设计产品时一定要把方方面面可能出现的风险考虑周全，几率再低的风险也不能放过

　　2007年，CBTC的核心技术攻克后，转入系统设计和产品研制阶段。

　　“我们没有急于‘直奔主题’，而是集中全班人马，花了近10个月的时间进行系统的风险性设计。”郜春海说，“‘安全’，既是CBTC产业化的基本要求，也是影响用户选择的首要因素。风险性设计，则是确保CBTC万无一失的第一道关口。”

　　他给记者讲了自己在国际知名安全认证公司英国劳氏铁路公司学习时的一个案例：某企业在做手机之前，请方方面面的用户代表提要求。其中，一位面包师提出：我在面包房工作时，不小心会把手机与面包一起塞到烤箱里，你们能否设计一款在烤箱里不爆炸的手机？

　　对这个“过分”的要求，企业负责人并没有不以为然，而是高度重视，让设计研发人员想办法。他们设计出一款在烤箱里不爆炸的手机，但造价很高，要5000英镑，面包师肯定买不起，公司也不可能投入生产。最后企业在手机说明书里加了一条：手机不能放到烤箱里，否则会爆炸。后来，这个面包师跟老板提出：我工作时要打电话怎么办？老板考虑了一下，说：我在面包房装部电话吧。

　　“这个案例给我两点启示。”郜春海说：第一，设计产品时一定要把方方面面可能出现的风险考虑周全，几率再低的风险也不能放过；第二，有些风险要么是技术手段达不到，要么是成本太高，要借助管理手段来规避、控制。

　　在CBTC系统风险设计中，郜春海团队共整理了250个大风险，然后逐一研究解决之道。最终，250个大风险中的230个通过技术手段解决与控制，其余20个通过管理手段化解。

　　“虽然风险设计花了我们近一年的时间，但这个时间花得值，因为它确实做到了‘防患于未然’。”

　　流程化管理

　　通过流程化管理，每一个阶段、每一项任务都能做到定性、定量，最终系统集成

　　“为什么他们的员工该休假时就休假，而研发进展丝毫不受影响？”

　　1997年，郜春海到德国西门子做访问学者，上述现象让他很好奇。

　　经过细心观察，他恍然大悟：在西门子，无论是设计研发还是生产管理，都有科学的专业分工，每个岗位上的工作都按照严格的流程进行；这个员工休假，会有另外的人来交接，工作一点都不耽误。

　　“西门子的流程化管理非常科学缜密，可谓环环相扣、严丝合缝。”郜春海说，每一套流程都有相应的标准，无论谁干这个活儿，都要严格按标准操作；而每一项标准，都有一套严格的质量检验方法，通不过检验的就要重来。此外，每个岗位都会安排合适的人来干。

　　“只要做到凡事有流程，每个步骤有标准、每项标准都有独立的质检，每项工作都要有一套科学的方法，每个岗位都有合适的人员，再复杂的系统也不可怕。”郜春海说，“我在公司基本上就是抓这四件事。” 

　　他告诉记者，CBTC的技术研发和工程化、产业化是一个复杂的巨型系统，参与项目的单位有十来家、成员多达上千人，之所以能做到衔接顺畅、效率很高，就得益于流程化管理。

　　“通过流程化管理，每一个阶段、每一项任务都能做到定性、定量，最终系统集成。”他说，这与钱学森先生的系统论不谋而合。“CBTC的产业化让我深切感受到，钱学森先生的系统论对于工程技术来说的确非常重要。目前制约我国自主创新的核心技术，都是涉及多专业、多学科、多领域的复杂大系统，如果我们能运用系统论的思维去谋划、组织、实施，就会事半功倍。”

　　国际化认证

　　虽然国际认证的过程很痛苦，但通过认证的产品也好、系统也好，更容易得到用户的认可

　　“信任危机”是许多科技人员碰到的普遍难题：他们辛辛苦苦研制出的自主创新产品，往往得不到用户的信任。尤其是与国际同行同台竞争时，这种“信任危机”就更加凸显，用户宁愿花大钱买洋品牌，也不愿采用国内的创新产品。

　　郜春海认为，对国际游戏规则的忽视，是导致“信任危机”的重要原因。“许多科技人员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闷在家里自己做。‘闭门造车’的后果，就是用户对你的创新产品不了解、不相信。”

　　“我们的做法，是参与国际上的需求标准工作制定，把研发成果请国际上的权威机构进行认证。”据郜春海介绍，从 2008年开始，CBTC课题组请英国劳氏铁路公司对CBTC信号产品进行安全认证。后者对CBTC信号产品的全过程进行了3年的安全审核后，颁发了安全证书：CBTC信号产品安全功能满足最高安全等级SIL4要求。“截至目前，这是国内第一个也是唯一获得国际通行的‘自主CBTC系统产品SIL4级的独立第三方安全认证’。”

　　“这并不是崇洋媚外，而是对国际游戏规则的尊重。” 郜春海坦言，劳氏公司是具有250年历史的权威认证机构，通过它的认证并不容易，不仅花费不菲，而且过程极其漫长、要求极其苛刻。“虽然认证的过程很痛苦，但通过认证的产品也好、系统也好，更容易得到用户的认可，因为他们知道：你的东西是按国际通行的标准做出来的，同洋品牌没什么区别。”

　　“之所以叫‘现代透明厨房理论’，也是受到麦当劳、肯德基生产与经营管理理念的启发。”郜春海认为，重大科技成果产业化看似与连锁快餐店的经营管理风马牛不相及，实则异曲同工：“虽然核心技术是你自己的，但整个生产过程都是按照国际标准来做的，全程公开、透明，而且接受独立机构的全过程监督与评估。这样做出来的东西就非常可靠、安全，用户容易认可、接受。”

　　“我觉得许多时候我们太强调技术创新，而忽略了管理创新。”他说，“其实技术创新和管理创新是相辅相成的，两者缺一不可。只有让技术创新和管理创新两个轮子一起转，才能使科技成果产业化这驾马车跑得更快、更稳。”

　　《 人民日报 》（ 2013年06月24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