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09日04:35 来源:重庆日报
(上接1版)
母亲是莫言演讲的第一部分。回忆母亲“儿啊,你长大后会成为一个什么人?难道要靠耍贫嘴吃饭吗?”的疑问时,莫言说:我获奖后,很多人分享我的荣光,但母亲却无法分享——
“母亲是大地的一部分,我站在大地上的诉说,就是对母亲的诉说。”
陈安娜,莫言的老朋友。
尽管熟识莫言,但听到莫言关于她母亲的讲述后,安娜依旧被打动。尤其是莫言母亲因捡麦穗被打的内容让她印象深刻。
她说,莫言在生活中,是个感性的人。这在演讲开头便能体会到——
“为母亲迁坟时,棺木已腐朽,母亲与泥土混为一体,我们只好象征性地挖些泥土,移到新墓穴里。我感到,母亲是大地的一部分,我站在大地上的诉说,就是对母亲的诉说。”
讲到这里,莫言顿了几秒钟,没有说话。那一刻,你能真切感受到,他心中如泥土般柔软的一面,这是对母亲的眷恋。
母亲不仅给了莫言生命,也塑造了他的人格。
莫言说:“我记得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一个中秋节中午,我气急败坏地骂了一个来我家乞讨的老人,母亲训斥了我,然后端起她自己碗里的饺子,倒进了老人碗里。”
演讲结束时,一个瑞典人对我说:“我觉得,莫言作品的性格里有他母亲的影子,母亲塑造了莫言,莫言塑造了作品,三者之间是相通的。”
莫言深爱母亲。演讲中,莫言讲述了这样一个细节——
“我十几岁时,母亲患上了严重肺病……每当我劳动归来,就高喊母亲,听到她的回应,心中才觉得石头落地,否则就会心惊胆颤……”
瑞典翻译家葛浩然说:“如果把莫言今天的演讲比作一篇小说,那么他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他对母亲的爱是最能打动我的部分。”
站在世界文学之巅的演讲大厅里,莫言对全世界说:“此时此刻,我最想念的人是我的母亲,你们永远无法看到了。”
莫言的童年艰辛,辍学、饥饿、孤独和无书可读一一经历。再次提及这段生活,莫言不抱怨,也没有痛苦,他提到了沈从文和蒲松龄,他用一句中国古话告诉世界——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艰辛让我像沈从文那样及早阅读人生;辍学让我‘用耳朵阅读’,各种故事使我有了强烈的现实感。”
莫言的好友陈文芬说,莫言在她心中永远是个谜,永远看不懂。
然而,莫言却希望人们更清楚地看到自己,读懂他的作品。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莫言在演讲里,讲述了很多关于儿时苦难的原因。吉田富夫说:“苦难影响了莫言的性格,一个伟大的作家,只有经历生活的艰辛,才会理解人性本质。”
他对莫言讲的一段话感到震撼:“我小学未毕业即辍学,因年幼体弱,干不了重活,只好到荒草滩上去放牧牛羊……看到同学们在校园里打闹,我深深体会到人离开群体后的痛苦。”
然而,也正是这样的经历为成就今天的莫言埋下了伏笔。
在演讲中,莫言提到了两位中国作家的名字:沈从文和蒲松龄。前者,“童年无书可读,使我像他那样及早地开始阅读社会人生这本大书”;后者,“我们村里的许多人都是他的传人,我在集体劳动的田间地头,‘用耳朵阅读’,听了许多神鬼故事……是它们让我产生了强烈的现实感”。
“莫言像一个谜。”陈文芬说,“我做梦也想不到那些故事和经历都成为了他小说的素材,莫言就像一个迷恋故事的孩子,醉心地聆听故事,神奇地给人们讲述故事。”
马悦然说:“儿时经历是今天莫言的源头,《透明的红萝卜》里的‘黑娃’是莫言小说的灵魂,贯穿他所有作品。”
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和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曾在创作上给了莫言重要启发。但莫言渐渐明白,一个作家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领地,于是,他告诉我们——
“我必须尽快逃离他们,他们像是两座灼热的火炉,而我却是冰块,如果离他们太近,自己就会被他们蒸发掉。”
如果说沈从文和蒲松龄是影响莫言很深的中国作家,那么,按人们早前的观点,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和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则是世界范围内对他有深刻影响的大师。
莫言说:“作家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领地。”于是,他开始了“逃离”,要挣脱福克纳和马尔克斯的影响——
“追随两位大师两年后,我意识到,必须尽快逃离他们,他们是两座灼热的火炉,而我是一块冰,如果离他们太近,会被他们蒸发掉。”
马悦然告诉记者,其实,如果一个作家被另一个作家所深刻影响,那一定是他们二人之间有某种共通之处。
聪明的莫言发现——“我很快就明白他们干了什么,也明白了他们怎么干的,随即我就明白了我该干什么和我该怎么干。”
那么,逃离的结果如何?
莫言对现场的听众说:“我的方式就是用我所熟悉的集市说书人的方式,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村里的老人们讲故事的方式。”
于是,我们看到了《枯河》、《透明的红萝卜》、《丰乳肥臀》、《生死疲劳》……
“我讲述故事的时候,没有想到谁会是我的听众,也许我的听众就是那些如我母亲一样的人,也许我的听众就是我自己。”
母亲希望莫言成为一个沉默寡言、安稳大方的孩子,但在莫言身上却显露出了极强的说话能力和欲望。莫言用三个故事结束演讲,他想告诉每个听众——
“小说家是社会中的人,他自然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但必须站在人的立场上写作,把所有人都当作人来写。”
无论是吉田富夫、葛浩然,还是陈文芬、陈安娜,都没有想到莫言会用三个故事来结束自己的演讲,而这三个故事正是莫言演讲的精髓。第一个故事:小学三年级时,参观展览没有哭泣的同学;第二个故事:反驳部队首长;第三个故事:8个泥瓦工在风雨中扔帽子判断谁是坏人。
莫言想告诉我们什么?
吉田富夫说:“在我看来,莫言讲的最后三个故事,其实也是他演讲的核心——一个作家,应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和态度。”
葛浩然说:“莫言用很有趣的方式告诉了我们他的坚持,他的兴趣所在,是我听到的很多诺贝尔文学奖演讲中非常有个性的结尾方式。”
儿时,莫言的母亲教育他说,少说话,做一个沉默寡言、安稳大方的孩子,“但在我身上却显露出了极强的说话能力和欲望。”
莫言还得寸进尺。“我每天晚上从生产队记工房回家时,无边的恐惧包围了我,为了壮胆,我一边奔跑,一边大声歌唱,嗓音嘶哑、声调难听,是对我的乡亲们的一种折磨。”
他更告诉世人:“小说家是社会中的人,他自然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但必须站在人的立场上写作,把所有人都当作人来写。”
或许,今天的莫言该对母亲说一声——对不起!让您失望了,因为我太爱说话,还写了很多书,现在正站在诺奖领奖台上向您讲述。
(本报斯德哥尔摩电)
(来源:重庆日报)
微信“扫一扫”添加“学习微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