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医疗:报销金额提高之后

□制图 巩晓蕾

　　阅读提要

　　◆因为高额医疗费用,导致疾病长期拖延、发现较晚,从而造成治疗难度和费用都大幅增加。

　　◆村卫生所一共4名医生,一天到晚地忙,根本没有精力去宣传慢性病卡怎么用,而常年留在村子里的又多是老人、儿童,很难去主动了解、学习新政策。

　　◆县里约有一半的乡村医生已经年过六十,都在“超期服役”。和大医院合作,能解决人才流动和上升空间,或可破解社区医院人才困局。

　　乡村小记

　　丁庄镇王道村现有988户3050人,农民人均收入12500余元。近年来,该村扩建了医疗服务站,群众医疗条件大幅度改善,方便了群众看病就医。凡70岁以上的老人,都可以到敬老院颐养天年,衣食住行和医疗费用全部由集体负担。

　　□ 本报记者 王亚楠 张国栋

　　在农村,疾病是影响家庭状况的最大因素。尽管农民收入近年来不断增加,但在高企的医疗费用面前仍是微不足道。大病常常需要一个家族、几代人的若干家庭才能勉力负担；而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等慢性病已经极为普遍,医疗费用成为家庭的常规支出。目前,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在山东已经实现全覆盖,报销比例不断提高,极大地减轻了农民看病的负担,大多数农民从看病难、看病贵,到现在敢看病、看得起病。但在经济“减负”之外,农村医疗显然还有不少问题需要探讨。

　　2月22日,鲁北平原上笼着轻雾,记者从济南一路驱车前往位于广饶县最北端的丁庄镇王道村。村党支部副书记王效永说,合作医疗搞了多年,大家都尝着了甜头。春节前缴费,全村两天就全交齐了,一户不缺、参保率100%。其中,缴较高的120元档的占到了三分之一。

　　大病报销80%,缘何依然一病

　　拖累好几家?

　　杨清花至今也不知道老伴得的是癌症,儿女们瞒着她,只说是胃炎。她引着记者到里屋,撑开两个马扎坐下,正午的屋子里也不见明亮。灰旧的被褥整齐地折放在床里侧,迎着门的墙上张贴着几幅年画,上面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灰尘,就像杨清花脸上的愁容。

　　“又去省城医院了,前天早上4点钟就起来了,得赶着去采血。”杨清花知道的是,自从69岁的老伴王世田去年查出病,就总得去济南治疗。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钱,杨清花已经记不清楚,她只记得,老伴第一次去济南做手术就花了3万多元。她的女儿告诉记者,去年花的医疗费用有4万多元属于报销范畴,现在报出来3万多元,“起很大作用,很接劲儿”。今年,广饶大病报销比例又进一步提高到80%,“又能多报一块”。

　　但即使如此,看大病巨额的花销依然令这个家族的几个家庭感到了重负。去年开始治疗后,老人本就不多的积蓄都花了进去,5个孩子也已经一人拿出了1万元,但还是借了好几万元钱。杨清花说,本来村里待遇挺好,老两口基本不用向孩子们伸手,可是没想到老伴这一病,去一次医院就是好几万元!“孩子们都是辛苦挣生活,搞些养殖什么的都还贷着款,都让我们拖累了”,杨清花嗫嚅着,眼中有歉疚和不忍。

　　“大病返贫”,一直是农村的一个难题。事实上,作为全国首批新型农村合作医疗试点县,围绕让大病农民“看得起病、看得好病、病后基本无重债”,广饶在近年实践中不断创新。出台了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县级大病补偿管理办法,自2008年起县财政每年拿出几百万元资金,在“新农合”常规补偿的基础上,对参合农民发生3万元以上大病给予补偿。去年报销比例提高到75%,无论是单笔还是总额,均上不封顶,实际补偿了1227万元；今年,报销比例又提高到了80%,大病户自付率已经大幅降低。在王道村去年大病的3户中,杨清花家是受大病影响最大的。记者注意到,在其高额医疗费用的表象之下,疾病长期拖延、发现较晚,是导致治疗难度和费用都大幅增加的重要原因。

　　“现在才知道,挣个好身体比啥都强”,杨清花说。而记者在王道村采访中发现,农村居民的健康理念还是很落后,尤其是老人,身体不适时总觉得忍忍就过去了,实在不行才去拿点药片,记者在调查中遇到的老人中没有人主动进行过体检。“小病拖成大病、大病延误发现和治疗”在农村依然非常普遍。

　　自担药费从一天十几元降到

　　一块多,慢性病卡为何少人用?

　　目前,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等慢性病已经极为普遍,尤其在老人积聚的农村,慢性病产生的医疗费用成为家庭一笔可观的常规支出。

　　“一年到头,药都没停过!”68岁的孙爱兰常说自己一身是病,高血压、心脏病、气管也不好。“都是慢性病,一年总得三千五千的花,这还是有合作医疗了。”孙爱兰拿出自己的医保证给记者看,记者发现,在其中一页上,卡着“慢性病卡”的章,写着孙爱兰患有的几种慢性病的名称,可是这一页下面,却是一片空白。“好像是去年让办的,不知道有什么用”,孙爱兰说。

　　不知道这个“慢性病卡”有什么用的不只是孙爱兰,调查中,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过这张卡,更别说享受慢性病卡的巨大优惠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记者终于找到了一个已经使用了慢性病卡的村民——刘参。57岁的刘参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她正准备去村里的广场上跳舞,“蹦着玩很舒服,我才跳了一年多,村里都搞了四五年了。”一说起慢性病卡,刘参脸上笑开了花:“办这个卡很好啊!以前光吃药一天十来块钱,现在报销完一天才合一块多。”

　　从48岁上得了糖尿病开始常年服药,去年又开始打胰岛素,治疗糖尿病就成了刘参最主要的医疗花销。一年下来,药费都得近4000元,一天就合十来块钱,用刘参的话说,慢性病花钱是“不知不觉,耐不住细水长流啊!”

　　自从去年办了慢性病卡,刘参舒心多了:再去看糖尿病,除了最开始花的300元,之后再花的能报销75%。“我就去县糖尿病医院拿药。去县城一趟来回路费十五六块钱,一次能给开5支,一支能打十来天,能用一个多月。报销完合下来一天才花一块多钱。”“听说今年慢性病报销比例又提高到了90%,我们以后负担就更轻了,就只花有限的钱了。”

　　“好多人问我,我都快成慢性病卡的推介员了”,刘参说。原来,村卫生所一共4名医生,每人每天要看四五十个病号,一天到晚地忙,根本没有精力去宣传这个卡怎么用,只能是贴一张通知让大家自己看,而常年留在村子里的又多是老人、儿童,很难去主动了解、学习新政策。

　　68岁的李纪香就是听刘参介绍后才用上慢性病卡的。“以前一年一万多(收入),都花在医院里了”,李纪香一边从院子里抱了些玉米秸和玉米芯准备生火做饭,一边跟记者说,因为还供着学生,家里借了三四万元的债,“要不是新农合,这些年还不知得欠多少债,现在国家照顾的真是很好很好了”。

　　乡村医生半数年过六十,

　　社区医院能否解开人才困局?

　　王道村的卫生所在村子中心,距村办公室不过几十米。两层小楼,8间房的地方,总共有大约300平方米,算是比较宽敞。卫生所有4名全科医生,其中,所长王华新57岁,另外还有两名已经60多岁,只有2010年新来的徐燕飞一个年轻人。王华新说:“我们就愁人才!”

　　“乡村医生断档越来越严重了。”王华新已经在王道村卫生所干了30多年,他说,平时去参加乡村医生的培训,几乎就看不到年轻人；县里约有一半的乡村医生已经年过六十,都在“超期服役”。虽然乡村医生接触的几乎都是农村的常见病、多发病,但年纪大了,确实学新的东西慢、精力也在下降。

　　“大学生不愿意来啊!”村支部副书记王效永对此感受很深:“俺去招过,一样3000块钱工资,却连村里毕业的大学生都不愿来”,“不是工资高低的问题,年轻人关心的是发展前途。”

　　当记者问起小徐为什么到这里工作时,他有些尴尬:就业形势不好,学医的又很受局限。小徐是临近的大码头镇的,潍坊医学院的毕业生(大专),他对一年3万多元的收入还是满意的,卫生所有宿舍,逢年过节,村里发福利也从不落下他。可是这活实在是“靠得慌”,每天早上7点就开门,晚上起码到9点,也没有星期天和节假日。来的这几年,除了春节或是家里有要紧事歇两天,小徐从没休过假,连谈恋爱都几乎只能靠电话。

　　小徐想有可能的话要去进修,他说,卫生所接触的疾病较简单,半年左右就能上手,但是他还年轻,“总不能就这样吧”。

　　“得想办法!”王效永说,村里今年想建个小型的社区医院,辐射周边的几个村庄。地都整好了,打算建得像样点,把放射、化验、B超的设备都上上。更重要的是,这个社区医院要依托东营市第二医院建设,一是帮着选定、购买设备,更重要的还是解决困扰乡村医院的人才问题。“和大医院合作,我们算他们的分支机构,能解决人才流动和上升空间,我觉着就能引来人了。”

　　王效永说,这件事从去年就开始商量,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还列进了镇里的十件实事,今年就要办起来。王效永说,现在村卫生所的办公场所、药品采购的周转金、取暖等运营成本都是村里担着,以后社区医院建好也是这样,“要是挣的注射费等还不够(开医生的工资),村里给他们补,保证他们来了收入不减少!”

　　在调查中,记者发现,农民对乡村医院、医生其实是很依赖的。因为没有盈利的负担,也就几乎不会产生欺诈和过度医疗,这就形成了基本的信任。诊疗不收费,除了药钱,只有打针、输液收个几块钱的注射费。在王道村,看个感冒打吊瓶的话自己需要花个三五十元,如果只吃药通常十元以内就搞定了。

(来源:大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