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科學家”張麗莉：為黑土地“尋糧”20年

每年農忙時節，也是張麗莉最為忙碌的時候，從春種到秋收，大半時間她都在田間地頭。用她的話講，如果不是穿著這身工作服，她就是農民。

今年47歲的張麗莉，是中國科學院沈陽應用生態研究所研究員、農業中心第一黨支部書記。在該研究所工作20年，她始終關注如何保護好腳下的這片黑土地。數據顯示，東北黑土地自20世紀50年代開墾以來，土壤有機質含量已由80-100g/kg下降至25-30g/kg，究其原因，與耕地的高強度利用和外源投入品的不當使用有關。

土壤孕育出糧食，而肥料就如同土壤的“糧食”。為黑土地找好“糧”、用好“糧”，是保地力、增產量的重要一環。張麗莉介紹，傳統肥料在土壤中轉化速度特別快，往往作物還沒吸收，肥料就跑到了大氣、水體中，造成環境污染。同時，由於作物吸收率低，農戶需要大量追肥，繼而加劇破壞土壤結構，引發惡性循環。

因此，研發出一種新型穩定性肥料成為破題的關鍵。“所謂穩定性肥料，是在不影響作物生長和產量的前提下，實現對作物必備營養元素的生物化學調控，不讓它亂跑，在不需要它的時候，保持非活躍狀態。”張麗莉告訴記者。

實際上，早在20世紀80年代，沈陽應用生態研究所就已開展相關研究，並在21世紀初實現對玉米作物單一過程的肥料調控。2004年，張麗莉入所工作接過“接力棒”，開始將研究成果向玉米、水稻、經濟作物等農作物的全生命期拓展。

從時間維度上就足以發現這項研究的艱難。僅一個基團的結構測量，張麗莉團隊就花費了半年多時間﹔一項保護劑的添加方式，團隊嘗試了1年。堅持不懈的攻關最終取得了突破，張麗莉創新性提出碳氮耦合、以碳保氮的研究方向，為新型穩定性肥料研究開辟了新路徑。

農業科研離不開生產一線。“很多問題不到現場很難發現。”張麗莉說，“有的作物在別的地方長得好好的，在這個地方就不行。土壤取樣測量后發現，同一個地區的兩塊地，土壤結構、元素也會不同，肥料就需要相應調整。”

常年走村入戶，對張麗莉是另一種挑戰。她至今還記得20年前第一次來到田間時的場景。

“聽說我們來試驗新型肥料，農戶一下就圍了上來。”她回憶，大家七嘴八舌，“用你們這個東西，給我多少補償？”“這誰敢讓你們試，減產了咋辦？”……

內向的張麗莉耐得住“寂寞”、坐得住板凳，但做群眾工作還是頭一次。“那時候沒經驗，其實農戶都很朴實，隻要幫他們解決問題、提高產量，啥都不是事兒。不然說啥都沒用。”

從那以后，遇到有人質疑，張麗莉都會放出“豪言”：“如果減產了我賠。”有一年旱季，作物普遍黃葉，但用了新型試驗肥料的作物葉色濃郁，產量分毫未減。“張老師，你用的這是什麼肥？這東西太好了！”農戶說。

“當時特別有成就感。”張麗莉說，“做農業研究最重要的還是接地氣，要在地裡‘摸爬滾打’，真正解決實際問題。”

2021年，中國科學院“黑土糧倉”科技會戰打響。作為一名共產黨員，張麗莉勇擔重任，帶領團隊克服時間緊、任務重、農時不等人的困難，完成了沈陽示范區規劃設計，在遼寧沈陽、阜新、鐵嶺建立了3個科技示范區，將研究成果從試驗轉向推廣。經實踐檢驗，團隊研發的新型穩定性肥料利用率較傳統肥料可提高5%-8%，並全年免追肥，實現節本增效。如今，該成果已在全國20余個省份推廣應用，累計覆蓋兩億畝農田。

對張麗莉來說，這只是階段性成果，“現在的新型穩定性肥料還是依靠化學類材料來調控，對標綠色農業發展，材料也要更新”。目前，她和團隊已從七八十種植物、微生物中提取出3類綠色新材料，正在進行田間實驗。

針對東北地區秸稈處理的“老大難”問題，張麗莉也在思考一個更便利高效的解決方式。她介紹，秸稈還田現在以粉碎或覆蓋為主，秸稈本身是一種有機物，如果可以通過液化加氫提質等方式，搭配無機養分做成顆粒狀肥料，既可以提高地力又能緩解秸稈處理壓力，一舉多得。但她坦言，“技術上有一定難點，還在攻克”。

作為“耕地中的大熊貓”，黑土地的形成數以萬年計，保護黑土地也絕非朝夕之功。“讓黑土地更好地發揮守護國家糧食安全的‘壓艙石’作用，離不開對黑土地保護技術的不斷研究應用，這是一名共產黨員的職責使命，也是幾代農業科研工作者幾十年如一日的接力擔當。”張麗莉說。（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金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