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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君驊:閃耀星空的“追光”院士

謝安楠 張東潤

2024年07月03日08:28    來源:學習時報

潘君驊(1930.10.14—2023.12.18),江蘇常州人,我國杰出的應用光學專家。1952年獲清華大學機械系學士學位,畢業后到中國科學院長春儀器館(現中國科學院長春光學精密機械與物理研究所)工作。1956年9月赴蘇聯深造,1960年7月獲副博士學位后回國。1980年,到中國科學院南京天文儀器廠(現中國科學院南京天文儀器有限公司)工作。1999年,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2000年,受聘為蘇州大學現代光學技術研究所研究員。先后獲得全國科學大會獎、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一等獎、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三等獎等多項殊榮。

許多年前,當一位孩童仰望星空許願時,也許未曾想過未來的某一天,會有一顆以他本人名字命名的小行星在夜空閃爍。2019年,國際編號為216331的小行星,獲國際小行星中心和國際小行星命名委員會批准,正式以一位中國科學家的名字命名。這位科學家,就是我國著名應用光學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潘君驊。

臨終心聲,最純粹的愛國情要用行動去表明

“我怕再不說就沒機會了……”2023年11月的某日清晨,潘君驊撥通了蘇州大學光電科學與工程學院黨委書記的電話:“我要表達兩層意思:一是感謝蘇州大學這些年來對我的關心和照顧,二是感謝國家感謝黨對我的栽培,使得我能夠為我們的國家做一點的事情……”

在潘君驊人生的最后幾年,他依舊深深心系廣大師生的科研工作。身體健朗時,每天從家步行到任教的蘇州大學上班,風雨無阻。蘇州大學光電科學與工程學院的老師和研究生們都是他辦公室的“常客”。對於實驗過程中遇到的問題,潘君驊總是不厭其煩地給他們點撥研究方向。他經常對學生們說:“在應用光學領域,光學設計、檢驗、加工密不可分,三者溝通好,好多技術問題就容易解決。不管側重於做哪方面的研究,對這三者都要有所了解。”受他影響,蘇州大學光電科學與工程學院的老師培養研究生,都倡導做一個有工程概念的光學研究者,從設計到制備工藝以及測試,必須全程參與並完成。

在撥出那通電話的一個月后,93歲的潘君驊在蘇州與世長辭,從此化作星辰,遙望大地。“我最后一次和潘老師見面,是跟他討論630毫米口徑的大口徑光學鏡面。”潘君驊的學生、蘇州大學光電科學與工程學院教師王偉回憶起他印象最深的事時說:“最初本不想麻煩他,還是潘老師發現了這個問題,主動找到了我們。他在工作中非常嚴謹,每一個細節都會記錄。”

潘君驊關愛后學,以傳道、授業、解惑為宗旨,潛心立德樹人,晚年依舊堅持以書信的形式和廣大師生交流,勉勵大家“青春寶貴,切莫虛度”。在一次報告中,潘君驊向師生們分享了自己的人生箴言:“不要攀比錢財享受”“任何時候都不要自滿”“最重要的一點,千萬記住你是中國人”……看似朴實無華的字句,背后卻飽含著這位老一輩科學家最赤忱的愛國之情。而他也用一生踐行了“科技報國”四個字。

科研緣起,幼時的星空夢要用一輩子去完成

潘君驊與“星空”的緣分從他孩童時期就已結下,幼時的夏天,他最愛做的事就是躺在木板上乘涼,凝望滿天星斗,滿懷好奇與憧憬。

但潘君驊的求學之路,因戰亂飽經坎坷。1949年入讀清華后,他的求知欲日漸高漲,覺得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想學。機械專業的他憑著濃烈的興趣和愛好,加入了天文學習會,與大家一起進行系統的天文學知識學習和一系列讀書報告活動。《星空巡禮》《球面天文學》《太陽系》……潘君驊在豐富的天文學知識海洋裡樂此不疲地徜徉,隻要接到天文學習會的活動通知,他都積極參加。在他的筆記中,一幅幅親手繪制的星圖,讓他與夢想越來越近。

除聽取報告外,潘君驊還通過摘抄行星動態、研究中國古代天文貢獻、觀測天象等方法自學了很多天文學知識,甚至從家裡拿了父親的老花眼鏡和二哥的近視眼鏡,自己拼湊出了一個低倍伽利略望遠鏡,方便自己觀測星星。

1956年,潘君驊憑借良好的俄文基礎,被中國科學院長春儀器館派往蘇聯列寧格勒普爾科沃天文台跟隨馬克蘇托夫教授研究天文光學。“國外的那段日子,整個人就像海綿一樣,盡可能地吸收知識養分,期盼著學成回國后為國家效力。”這樣的信念支撐他度過了4年孤獨的異鄉生活。正是在蘇聯留學時期的積累,讓潘君驊從一名天文愛好者轉變成現代天文光學的研究者。其間,他提出了大望遠鏡二次凸面副鏡新的檢驗方法,被蘇聯方面稱為“潘氏法”,並得到了廣泛應用。

空閑時,潘君驊最喜歡做的是“磨玻璃”。他曾寫信給上海的一家光學公司,詢問磨一塊50毫米口徑平凸透鏡的造價,當時潘君驊每月的伙食費是8元,當獲知造價要50元時,他隻能試圖自己打磨。在長春儀器館工作之余,潘君驊不惜花費大部分工資在購買材料上,他的同事干福熹曾說:“磨玻璃,手感要好,這是潘君驊一生的愛好。”留學期間,潘君驊依舊愛磨玻璃,他的導師馬克蘇托夫也評價他磨好的拋物面鏡“好得很”。正是多年自己動手打磨的經歷,為潘君驊之后的天文光學研究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有一次,馬克蘇托夫給學生講述他新近推導的一個公式,潘君驊抱著學習的心態也推導了一遍,結果發現有一點小錯誤並對公式做了修正。正好,導師自己在用這個公式時也發現總不能一次到位,於是就用他修改的公式推導,發現非常順利地解決了問題。“帶潘君驊這樣的研究生使我感到愉快和滿足。”導師的稱贊讓潘君驊備受感動和鼓舞,更堅定了他選擇天文光學科研道路的決心。

殫精畢力,報國的初心要用實干去踐行

1960年7月學成回國后,潘君驊決心一定要把學到的東西投入工作,報效國家。潘君驊開始參與60#任務、150#任務等國防重大項目,憑借留學時的知識積累和多年磨玻璃打下的扎實實踐基礎,他帶隊設計磨鏡機和刀口檢驗儀,幫助我國建立了新的光學檢驗方法。光機所的劉祿曾這樣評價:“沒有潘君驊從蘇聯回來,150經緯儀就做不出來。”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國家正值重點攻關2.16米天文望遠鏡,潘君驊受命出任技術組組長。項目開展過程中出現過不少問題,大到安裝調試望遠鏡的場地和實施,小到副鏡調焦試驗時電機反常轉動造成部件損壞等,工作開展非常艱難。當時,年近60歲的潘君驊依舊堅持每天爬上爬下30米的梯子調試儀器,解決問題。因種種因素,他在項目開展過程中不得不使用一塊略有瑕疵的蘇聯鏡坯,由於鏡坯各處硬度不均勻,拋光時產生非軸對稱的局部高低,讓工人感覺無法再磨下去了,項目面臨停擺。潘君驊仔細查看,發現了其中的問題,建議停下機器用手工磨,經過多方努力,花費3年時間才把這塊鏡坯成功“磨下來”。從第二次啟動研制開始到1989年試觀測,2.16米天文望遠鏡的研制花了整整15年。

在潘君驊看來,隻要是國家需要的都應該盡責去做,遇到問題就解決問題,不求回報,不計個人得失。這台當時全中國乃至亞洲最大的天文望遠鏡,榮獲了1997年中國科學院科學技術進步獎一等獎和1998年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一等獎。不過,最讓潘君驊感到自豪與欣慰的是,這台望遠鏡至今仍排滿了觀測任務,“它天天都對准著浩瀚的星空”。

從“磨玻璃”到制造“國之大器”,潘君驊走了很多年,其中的艱辛與汗水難以用簡單的言語來概括。他常說:“推公式不是科研的全部,必須動手去試。”他是一位功力深厚的光學實干專家,從光學設計到加工、檢驗,潘君驊的優勢就是能勝任全過程。王大珩曾用“最具有工程概念的光學專家”來評價潘君驊,“從事應用光學、光學工程,要有工程概念。所謂工程概念就是他設計的東西不僅要考慮到怎樣設計,還要考慮到根據當時的加工制造水平能夠做出來、實現它”。

后來,潘君驊又陸續接手了國家541任務、216工程、資源1號衛星、921相機項目等諸多重大國防研究任務。在他的帶領下,蘇州大學團隊也研制完成了中巴合作資源3號氣象衛星的主光學系統、對日觀測軟X射線望遠鏡原理樣機光學部分等項目,潘君驊用滿腔熱忱和實際行動踐行著他歸國時報效祖國的初心。

身正為范,育禾的使命要燃燒至最后一刻

2019年,“潘君驊星”命名之際,“蘇大讀書節”特邀潘君驊分享其成長與成才經歷。他以《我的一生》為題,深情回憶了戰亂時期的求學和職業生涯,並以“低頭拉車,抬頭看路”八個字總結了自己的一生,鼓勵廣大學子腳踏實地、仰望星空。面對“小行星命名意味何物”的提問,他淡然表示“無所謂”,展現了其淡泊名利的品格。

潘君驊一生追光,也宛如一束光照亮著在光學領域前行的后來者。蘇州大學楊曉飛老師在加工離軸拋物面時遇到莫爾條紋問題,激光干涉儀無法測量。他向潘君驊求助,潘君驊指出是細光束成像導致的雜散光干涉,建議空間濾波,使難題迎刃而解。在蘇州大學光電科學與工程學院每年發給入學新生的“追光筆記本”扉頁,印著潘君驊的這樣一段話:“我這一生,都是在求知追光,認真做每一件工作,做到有始有終,希望能做好自己熱愛的事業。為祖國的發展貢獻一點自己的力量,這是我的榮幸。”有一次被問及愛國之因時,他深思熟慮后,以簡潔而深沉的九個字回應:“愛國是不需要理由的。”這不僅是他的心聲,更是一名科技先鋒與共產黨員純粹而動人的情感流露。直到臨終前,他仍謙虛地把自己的重要貢獻輕描淡寫為“隻做了一點小事”。

盡管潘君驊已離我們遠去,但這位“追光”院士如光學領域的明燈,繼續指引后來者仰望星空、腳踏實地,書寫新的輝煌。

(責編:劉圓圓、萬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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