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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掉650件“釘子案”的“老黃牛”

追記邊疆基層法官鮑衛忠

2023年12月14日14:18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新華關注·成風化人

法官鮑衛忠被推進急救室搶救,可找他的電話還在響個不停。

在佤鄉滄源,許多群眾碰到事情,就會去找鮑法官,可這次,他們再也等不到一直奔波在執法為民路上的鮑法官了。

2021年10月21日,雲南臨滄市滄源佤族自治縣人民法院執行局局長鮑衛忠突發腦出血,倒在辦公桌旁。10月23日,因醫治無效,年僅45歲的他離開了自己無比熱愛的司法事業。

一年來,佤鄉群眾仍不願相信這位為人民燃盡光熱的好法官離開了,更願說他太累了,要好好歇歇了。這位佤族漢子已用他全部的身心融入滄源的山山水水裡,他是佤山之子。

群眾心裡的正義衛士、維護公平正義的急先鋒、一心為民的“老黃牛”、職業本色的“詮釋者”、執行征途的一顆星……扎根邊疆基層法院工作24年來,鮑衛忠奮斗在執法辦案、服務群眾最前沿,書寫了不平凡的一生。

傾力“磨”案子

在搶救鮑衛忠的那兩天,妻子周紅常接到當事人的電話,她耐心地跟當事人解釋說鮑衛忠不方便接電話。周紅深知,案子是丈夫最關心的事,不能敷衍當事人。

但這一次,鮑衛忠沒能醒過來。

一張桌子、兩個文件櫃……鮑衛忠生前的辦公室略顯空曠。矮櫃上摞放著二三十個筆記本,隨便打開一本,裡面記錄最多的是各種跟執行案件有關的信息。同事說,群眾和當事人的事他時刻放在心上。

密密麻麻貼著報事貼的文件櫃十分引人注意:姓名、身份証號碼、申請執行人、金額、被執行人,甚至還有一些隻有鮑衛忠自己才能看懂的標記。同事們說,這是老鮑的獨門密碼,打開的是通往群眾的門。

滄源縣地處邊疆,是以佤族為主的少數民族聚居地。出生於1976年的鮑衛忠是土生土長的佤族干部。1997年,滄源縣法院增編補員,在單甲鄉農經站工作三年的鮑衛忠調入法院工作,圓了他當人民法官的夢想。

當時,僅有高中學歷的鮑衛忠,深感能力不足,通過刻苦學習,他相繼取得大專、本科文憑。2015年,工作突出的鮑衛忠擔任執行局局長,開啟了忙碌和艱辛的工作時段。

“基本解決執行難”攻堅戰打響。在經濟欠發達的邊疆民族地區,這無疑是場硬仗。“執行成本高,執結率低,辛苦不說,很多案件即便標的額很小也執行不了,內地法院較實用的查封、扣押、凍結資金等措施在這邊也不太起作用。”時任滄源縣人民法院院長的郭蘭娟說。

對許多執行法官、干警來說,吃苦受累不算什麼,讓他們難過的是不被理解,遭人白眼。書記員陳美紅說,每天都有閱不完的卷宗,辦不完的案子和接待不完的當事人,鮑局領著大家起早貪黑,沒半句怨言。

面對執行難題,鮑衛忠的辦法就是“磨案子”。為一個標的5000元的合同糾紛案件,鮑衛忠先后6次赴現場辦理,累計奔赴400多公裡。吃過閉門羹,甚至還要對付揮舞的棍棒……他有足夠的耐心和擔當。“再小的案子,如果無法執行,法律文書就會變成無法兌現的‘法律白條’,會對群眾權益、法律權威造成極大傷害。”這是鮑衛忠對執行工作的理解。

干執行工作,鮑衛忠還有自己的一套“規矩”:首次去被執行人家裡,隻要距離不遠,鮑衛忠都不穿制服、不開警車。“為何不亮明身份?”年輕干警不理解。他說:“農村老百姓看到警車會議論,對被執行人影響不太好,產生抵觸情緒。”

山路難行,暴雨驟至。一次,鮑衛忠叫上同事一大早驅車去班洪鄉,執行一起故意傷害賠償案件。

右后輪爆胎、“飽經摧殘”的千斤頂斷掉、聯系村委會送千斤頂、換輪胎……到班莫村嘎洪本族村小組時已下午2點多。“顧不上吃飯,就去執行人家裡。可沒想到他那麼貧困。”陳美紅說,因剛刑滿釋放,被執行人借住親戚家,不可能還出十多萬元的賠償款,而申請執行人又因傷殘急需錢治病。

眉頭緊皺的鮑衛忠想了很久,緩緩拿起電話,告訴申請執行人這裡的情況。隨后,就跟同事商量為他申請執行救助。在村小組做了關於被執行人貧困的調查筆錄,又前往村委會開相關証明。等他們回到法院,已是晚上7點多。陳美紅說,他執行案件時就是沒日沒夜的,一心為雙方考慮。

這是法律規定﹔不履行判決以后會影響孩子﹔沒有一萬,那咱們就五百、一千地還﹔就為這麼點錢,我不想下次來把你帶走……看是笨辦法,磨工夫,但正是鮑衛忠換位思考的角度,為人著想的方式,維護了法律尊嚴,感化了當事人。

鮑衛忠帶著大伙“磨”掉650件積累多年的“釘子案”。他擔任執行局局長后,局裡辦理的854件執行案件,沒發生過“人情案、關系案、金錢案”。

用心解難題

“給當事人墊付執行款了?”妻子一再追問還房貸的錢去向,鮑衛忠不得以道出實情。被執行人扎某因母親生病花了不少錢,在外打工的工資還未到手,申請執行人曾某又急需這筆錢,鮑衛忠就自掏腰包墊付8000多元。

陳美紅電話回訪時,扎某才知道半年前的這筆錢是鮑衛忠墊付的。此時,鮑衛忠已去世多日。

敦實的身材、黝黑的臉龐、淳朴的笑容,這是鮑衛忠給人的印象。對執行案件雙方,鮑衛忠的手機號從來都是公開的,遇到不通情達理的申請人,鮑衛忠就拿出百倍的耐心和愛心。大家說,鮑衛忠用心辦案子,替人墊付款項一點都不奇怪。

一起標的額10萬余元的合同糾紛案中,被執行人刀某因生活困難無法清償,案件隻能中止執行。鮑衛忠把該案列進日程,時不時去刀某家中問問情況。當了解到刀某在發展林下養殖產業時,他和同事又敲開了刀某家門。

看到刀某正為雞的銷路犯愁,鮑衛忠便掏錢買雞。回程路上,路過飯店就推銷手上拎著的土雞。同事還聽見鮑衛忠不停地打電話:“我這裡有朋友養著一批雞,正宗土雞,你過來看看?”“正宗土雞,散養的。有需要的找我!”眼看飯店推銷不理想,鮑衛忠又開始在微信朋友圈發布信息。

不到半個月,刀某賣掉30多隻土雞。慢慢地,來買雞的人多了,最多的一天賣掉50隻。往后幾個月,因有了賣土雞的錢,刀某每月按時把執行款送過來,直到履行完畢。

執行被稱作是案件完結的最后一公裡。一頭是申請執行人,一頭是被執行人,就像是天平的兩端,拿捏不准就容易失衡。鮑衛忠盡心竭力將司法溫暖觸及每一位當事人。

被執行人陳某因工程材料款沒還清,被起訴到法院,執行期限臨近遲遲未收到案款,電話又打不通,鮑衛忠便到陳某家了解情況。剛進村,碰到陳某,便一路小跑跟過去。陳某以“今天是老人祭日,按習俗錢財不能外送”為理由,讓鮑衛忠明天再來,他一口答應。同事不理解,認為這是借口。鮑衛忠說,在嚴格執法的同時,也要尊重當地的民俗習慣。第二天,陳某如數結清案款。

執行工作要干脆利落,維護邊疆穩定和民族團結也不能含糊。為避免產生新矛盾,辦理執行時,鮑衛忠先用佤語跟群眾嘮家常,拉近距離。工作中,他很少採取強制措施,通過耐心細致的工作,許多被執行人主動交來執行款。

在一起農民工工傷賠償案中,申請人不分白天黑夜地給鮑衛忠打電話。看要求無法實現,就發微信辱罵鮑衛忠沒本事、慫、笨。案件雙方在法院辦公室調解時,申請人罵人的聲音在整層樓回響……面對這些,鮑衛忠沒有發火,好言相勸,講解法規。了解到被執行人拿不出錢是因“連環債”,他找到債務源頭反復協調,最終將款項執行到位。

“你好,這裡是滄源法院……”書記員陳美紅話音未落,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難聽的辱罵,陳美紅眼淚瞬間滴落。一次,前來辦公室交代工作的鮑衛忠看到眼前發生的一幕,詢問情況后說:“以后讓他直接打電話給我。”安慰完陳美紅,他轉身撥通當事人的電話,耐心地告知對方進度。

遭遇謾罵對鮑衛忠來說,已是“小菜一碟”:他曾在辦公室被40多名申請人圍在中間,仍泰然處之﹔被案件雙方當事人左右推搡,他實在忍不住了,也只是走出辦公室冷靜一下﹔當雙方當事人發生沖突時,他總是第一時間上前把人分開,然后把他們請到不同的辦公室倒茶、“降溫”。

“隻要用心用情,就沒有打不開的心結。”鮑衛忠生前常跟同事這樣說。在當地佤族傳說裡,有位叫三木羅的英雄,把大事小情斷得公正。后來,佤族人稱他為“江三木羅”,意為“公平公正的三木羅”。大家說,鮑衛忠就是現實生活裡的“江三木羅”。

為民“老黃牛”

鮑衛忠1994年來到單甲鄉農經站工作,站上僅有站長肖雲政和他兩人。

老百姓犁了多少地、插秧多少畝、牲畜存欄多少……農業經濟員鮑衛忠要收集的材料很細,為獲取數據,需要逐一跑村,有的村還得跑上好幾趟。因成績優異,他被評為“先進個人”。

1997年,在參加農業普查工作時。鮑衛忠沒日沒夜地跑村寨、算數據。他認為,數據如不能真實地統計,就不能反映農民的真實情況,好政策就下不來,最終損失的還是父老鄉親。

單甲鄉位置偏僻,從縣城到鄉裡要先坐一段班車,然后再走上一段鄉路,運氣好的話能搭上拖拉機順風車。由於農作物種植在壩區和山區,其成熟時期不一樣。一個寨子會出現農戶散居在山上和壩子裡的情況,意味著一個村要在不同時段跑上好幾次才能完成統計。肖雲政說,最遠的村要走6個小時才到。

那時,農村經濟落后。米面油都很短缺,最常見的是“小米辣拌飯”。每次進村入戶,工作忙完,村民會熱情地留鮑衛忠吃飯。為不給鄉親們添麻煩,他都會自帶飯菜,和大伙一起吃。有時,鮑衛忠和工作隊員湊錢買下農戶的谷子、雞蛋、蔬菜,幫農戶解決難題。

做群眾工作不容易,有時候,難免遇到老百姓不理解、甚至抗拒的情況,鮑衛忠從不急躁。“一遍不行就多去幾遍,用佤語跟他們拉家常,老百姓最終都會理解。”

2003年,臨滄市委決定從基層選拔100名年輕干部,下派到100個自然村進行為期兩年的挂職鍛煉。27歲的鮑衛忠名列其中,到糯良鄉任副鄉長,同時駐點壩尾村,擔任村委會副主任。

挂職期間,舊房改造是鮑衛忠遇到的首個難題。當時,村民住的多是茅草房和油毛氈房,火災等安全隱患大,遇到暴雨等天氣還要修繕。改造舊房本是好事,但推進並不容易。按當地風俗,拆房子需按年份算日子,日子不對不能拆,家中有婚事不能拆,一些群眾不配合拆房重建。

鮑衛忠和村干部多次開會討論,決定黨員干部帶頭。時任壩尾村一組會計的陳光偉回憶,為支持村組的舊房改造工作,和兄弟率先拆除自家房子,蓋起了具有佤族特色的磚房。

眼見為實!村民們有了改變。3年時間裡,涉及200多戶900多人的舊房改造工作全部完成。新問題又隨之而來:蓋新房需要運輸材料,但沒有路,他便跑縣城協調運來水泥﹔幾戶人家面臨拆遷,涉及村民不同意,還對村干部破口大罵,鮑衛忠多次上門,被人罵也不生氣,總是面帶微笑好言相勸,一次不行就兩次,早上去不成,就晚上去……如今,壩尾村村組的硬板路就是當時修建的。

在大家心目中,鮑衛忠辦事認真,總是盡自己全部的努力,做好每一件事。

忙碌的“尼茸”

“什麼時候回家”“要去哪裡”……這是周紅打電話問得最多的問題。

“在路上”“孩子能不能你先去接”……這是鮑衛忠回答最多的話。

“不在辦公室,就是去辦案。”同事的記憶中,鮑衛忠總是在忙。

繁重的工作,讓他的身體吃不消了。因抵抗力低,他的手指得了皮膚病,一直沒時間去看。他曾對同事說,自己時常睡不著,夢到在執行案件,有些時候夢境和現實都分不清了。同事關心地詢問他身體的時候,他總是憨厚一笑:“沒事!”

平時,周紅習慣喊丈夫的佤名“尼茸”。兩人於1996年在單甲鄉相識,當時,鮑衛忠在農經站工作,周紅在當地的一所學校當老師。在周紅印象裡,尼茸工作總是很忙,以至於領結婚証當天,他還是遲到了:碰面時,民政局工作人員已經下班。

這樣的忙碌一直延續到兩人婚后。“尤其是尼茸干執行工作的那段時間,常加班到凌晨,出差一走就一周。”周紅說。

2016年,小兒子生病。見丈夫忙不過來,周紅在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裡,領著兒子輾轉滄源、臨滄和昆明的各大醫院。直到2017年兒子在昆明做手術的前一晚,鮑衛忠才匆匆趕過來,坐在床頭給兒子唱歌、講故事。剛把兒子哄睡,他的呼嚕聲也跟著響起來。那一刻,看著丈夫疲憊的模樣,周紅把委屈和心酸都咽了下去。

去年國慶假期,夫妻倆本想帶著小兒子去昆明檢查,但鮑衛忠連續7天都在加班。“其實帶孩子去是借口,主要是想讓他好好檢查一下身體,他血壓高、缺鉀……”周紅說。

鮑衛忠還是個熱愛生活的人。他會彈吉他,愛唱歌,參加過縣裡的唱歌比賽,愛打籃球,以隊長身份每年參加全縣職工籃球比賽。他喜歡約著朋友到家裡聚餐,法官彭加廣回憶說,自己2004年從曲靖考入滄源法院后,隻要不回家過中秋節、國慶節,基本都在鮑衛忠家裡過節,平時也經常到他家蹭飯。

2001年,鮑衛忠的父親因腦溢血發作,生活不能自理。鮑衛忠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同事白希平回憶說,自己和他家是鄰居,中午時分,經常能看到鮑衛忠扶著老人出來晒太陽,拿毛巾耐心地給老人擦口水。去他家時,也常常看到他給老人擦身體、按摩、洗腳,非常有耐心。老人去世后,他隨身攜帶著老人的照片,一直放在錢夾裡。

同事曾在幼兒園門口,見到鮑衛忠家的雙胞胎踮著腳在校門口張望,說已約好由爸爸來接。好一會兒,鮑衛忠才穿著一身半濕的制服小跑過來,鞋和褲腿上全是泥,手上還提著文件袋。“今天爸爸下鄉遇到路斷了,回來晚了。”他一邊解釋,一邊滿臉歉意地從手提袋裡掏出兩個竹蜻蜓。

“我們全家人到現在還沒有一起去旅游過。”平時丈夫忙,周紅擔起了大家庭的事務。

這些年,鮑衛忠缺席了太多家庭的團聚、孩子們的成長,而唯一沒有缺席的,是他胸前法徽,所賦予的沉甸甸的使命。即便是發病當天,鮑衛忠還惦記著一樁案子,催促執行干警盡快落實司法救助的發放。

同事金欣欣說,這個案子起因是申請人父親的死亡賠償金被衛某佔用,用來償還外債。申請人隨即將衛某起訴到法院。執行階段,由於被執行人年已七旬,無勞動能力,案款遲遲沒有執行到位,且申請人在父親去世后,沒有經濟來源。“結案不是最終目的,想盡一切辦法解決當事人的愁事和難事才是根本。”這是鮑衛忠秉持的理念。

經鮑衛忠多次奔走,司法救助申請成功。如今,在外讀書的申請人已委托他人代領了救助金,鮑衛忠挂念的這項工作得以完成。

(本報記者王長山、嚴勇、王研)

(責編:王子鋒、宋美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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