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元帥和《歐陽海之歌》

　　一

　　那年，在編輯《彭德懷自傳》的過程中，我看到了一本很特別的書——彭德懷元帥親自批注的《歐陽海之歌》。這本彭德懷批注的《歐陽海之歌》自然引起了我的特別關注。通過這本書中彭老總的批語，我們可以看到他內心世界的一角。

　　翻看被彭德懷寫滿了眉批和旁批的《歐陽海之歌》時，我眼前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燈下，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戴一副老花鏡，手捧一部小說，看著看著，忍不住拿起了筆，用那雙簽發過無數份作戰電報，指揮過千軍萬馬的手，在書上信手寫來——他寫下最多的，是自己讀小說時的聯想、感想和對往事的回憶，是作為一個讀者情感的共鳴。

　　翻開這本書，彭德懷首先看到歐陽海的出生地桂陽縣。他畫上紅杠杠，寫道：“桂陽縣城曾被紅軍3次攻佔。”

　　接著讀下去，是歐陽海出生，因家中添男孩怕被抓丁，家人把小海抱出去要扔掉，舍不得又抱回來，起了個女孩名字叫“玉蓉”。小海在風雪嚴寒中大哭。讀到此處，彭德懷不禁寫道：“海，你不是在哭，而是對舊社會造反。”

　　讀到第19頁，這種心態表現得更加淋漓盡致。彭德懷寫道：“小海，你7歲隨母親討米，我8歲帶弟也討米。受富人的欺負，隻討了一天，再不討米，決心砍柴變賣。你路上留下白雪印，我嚴寒冰裡捉魚賣！你我同根生，走上一條路。”

　　此時的彭德懷，已經和書中的主人公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了。他們對舊社會充滿了仇恨，呼喚革命的風暴。

　　二

　　在人們眼中，彭德懷是個典型的中國軍人，也是一個有著英雄情結的人。他從士兵干起，直至成為共和國的元帥。作為帶兵的人，他對小說中歐陽海從一個苦孩子成長為一名英雄的道路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對他在部隊所表現出來的英雄氣概頗為欣賞。這樣的批語在書中多處可見。

　　還沒有參軍前，歐陽海幫助解放軍偵察到殘匪劉大斗躲藏的山洞，剿滅了殘匪，活捉了劉大斗和偽保長。彭德懷寫道：“小海啊！今天為苦難的人民，也為你自己解放立了一功，到大海時，你就會成為一個最勇敢的革命戰士——無產階級戰士。”

　　歐陽海參軍后，在施工中開始打錘，一連三錘都打在地上，他暗暗下決心：“我得攆上去，你能干的我也能干……”彭德懷寫道：“決心！有了它就能干出名堂！”

　　第180頁，歐陽海滿含著羞愧的淚水，給支部寫檢討：“敬愛的黨支部：今天我發現，我距離一個黨員的要求太遠太遠了……”彭德懷在這裡寫道：“這是更近了，不，這已經進了黨。”

　　第194頁，歐陽海和劉偉城互相讓著勞動工具，說：“反正都一樣，我們班不用手來刨，你們班也得用手來刨……”彭德懷在旁邊寫道：“這才是高風格。”

　　看著歐陽海，指導員曾武軍心想：“這個小戰士啊，從裡到外透明透亮，變得更加純粹了……”彭德懷在旁邊寫道：“有了好的本質，還要幾經斗爭，才能更上一層樓，現在他已經攀到更高處。”

　　戰士小魏在門外聽著歐陽海和連長的談話，激動地想：“班長呵，好班長！擔子你揀重的挑，生活上從來不計較……”彭德懷寫道：“好一個骨硬心紅意志堅，克己讓人工作搶在先。”

　　新黨員歐陽海在英雄的大道上，昂首挺胸，闊步向前。彭德懷在這裡寫道：“這話受之無愧。”

　　三

　　連隊的官兵關系，基層干部的形象，特別是政治工作者的形象，也是彭德懷閱讀時的關注點之一。在有關描寫連隊政治指導員曾武軍、連長關英奎的章節，彭德懷留下了不少的批語。

　　歐陽海參軍后，一直想著上前線殺敵立功。指導員和歐陽海作了一次談話。彭德懷寫道：“曾武軍是一個好指導員，耐心誘導一個倔強戰士走上正路。”

　　連長關英奎說歐陽海：“真是個好戰士啊！他身上總有那股火辣辣的勁……”彭德懷寫道：“這是對歐陽海的正確評論。”曾武軍說：“是啊！就是跑得還不太穩哪！”彭德懷寫道：“曾武軍對小海的評論更深刻。”

　　第181頁，指導員曾武軍看到窗外操場晨光熹微中，兩個黑影在練對刺，他深情地望著那個虎裡虎氣的小個子，情不自禁地說：“真是個自覺的好戰士啊！”彭德懷情不自禁地寫道：“武軍，你也是個好指導員，很好！”

　　施工時，歐陽海把腳上劃了個大口子，中午又偷偷跑出來扛木頭，腳上的傷口被泥水腌得泛白，連長關英奎逼歐陽海趴在自己背上把他背回去。彭德懷寫道：“把解放軍的官兵關系寫得多麼生動。”

　　搶救物資時，曾武軍因倉庫倒塌被砸成重傷。在送往醫院的路上，曾武軍和歐陽海談話，通知他已被批准為預備黨員，歐陽海兩次流下淚水，並向指導員表示：要竭盡全力為人民服務……為黨的事業奮斗終生。彭德懷兩眼發熱，眼淚不禁奪眶而出。他在3處分別寫道：“我看到這裡也哭了，不知為什麼？”“我看到這裡又哭了，這是為什麼？”“小海，一定能盡到革命義務的。”

　　我們不難看出這位老軍人、老共產黨員與歐陽海和連隊是多麼心心相連、相通！

　　四

　　歐陽海犧牲前的一段描寫，曾被不少評論所激賞——“停止前進！火車來了”。突然，馱炮的戰馬受驚朝軌道上奔去！鋼炮橫在鐵軌中間，4秒鐘內車頭就將與戰馬相撞。這一剎那，歐陽海沖上來啦。一個信念推動著他：“……為共產主義理想獻身的時刻到了！共產黨員應該沖上前去！”在這裡，彭德懷先畫了一個大紅驚嘆號，寫道：“他的信念隻一個。”后面又畫了兩個驚嘆號。

　　“歐陽海沖上了鐵路！搶在車頭到達之前，拼盡全力推開了戰馬……滿載旅客的列車免遭顛覆！旅客的生命得救了……共產黨員歐陽海卻被巨大的火車卷進車輪底下，倒在血泊中……”彭德懷在這段話后面畫了3個驚嘆號，寫了8個字：“生的偉大，死的光榮！”

　　戰友劉延生從歐陽海的衣兜裡掏出了一本《毛澤東著作選讀》和一個被鮮血染紅了的筆記本。筆記本第1頁上清晰地寫著：“即使有一天，這個世界上沒有了我，我也仍然衷心地相信：共產主義的理想必然勝利，一定會有更多覺醒了的人為它戰斗！”

　　彭德懷在這裡寫道：“歐陽海是偉大一生，永遠不朽，他的革命精神將教（育）千千萬萬的人民，成百的歐陽海！”

　　讀過這本彭德懷批注的《歐陽海之歌》，我們不能不為彭帥與一位普通戰士之間的那種心相通、命相連的真摯感情所感動。我們常說的官兵一致，首先是官兵的思想一致，上下同心，隻要擰成一股勁兒，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完成不了的任務，這支隊伍才能無往而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