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6月02日08:28 來源:光明日報
從新疆昌吉州邊境縣木壘縣城出發,車在鄉間公路上疾馳。4個小時過去了,滿目都是一望無垠的戈壁灘,間或遇到連綿起伏的沙丘,單調的灰黃色充斥著眼球。
終於,在轉過蒙洛克山后,眼前豁然開朗,一座白牆海藍屋頂的警營跳入記者視野。警營門口矗立著一座石碑,“衛國戍邊”幾個雕刻大字耀眼奪目。大黃水泉邊境派出所到了。
成立於1964年的大黃水泉邊境派出所,隸屬於新疆出入境邊防檢查總站昌吉邊境管理支隊,擔負著近50公裡邊境線的巡邏防控和3400平方公裡邊境轄區的治安管控任務。派出所所在區域終年大風,極度干旱,荒涼孤寂。
58年來,一代又一代大黃水泉人與護邊員、當地牧民攜手並肩,休戚與共,在戈壁灘上譜寫了一曲曲衛國戍邊的不朽樂章。
堅 守
從大黃水泉邊境派出所出發,前往中蒙邊境的黑溝執勤點,還要驅車兩個多小時。
車窗外,大風呼嘯。下了331國道,車子在凹凸不平的砂石路上顛簸。
“黑溝執勤點到了!”順著司機師傅手指的方向,隻見一棟孤零零的平房立在戈壁灘上。
大黃水泉邊境派出所第24任教導員林建飛介紹,黑溝執勤點位於風區,一年裡大風天有200多天,七八級大風是這裡的“常客”。
在這裡生活有多艱難?擺放在執勤房裡發黃的大水桶正無聲傾訴著。
“過去,吃的水要從130公裡外拉過來。為了節約,這裡的水都是‘一條龍’使用:一盆水,洗臉、洗腳、沖廁所﹔一盆水,洗菜、洗手、澆地。”民警許幼龍介紹。
干旱缺水、風吹日晒,在許幼龍這個28歲的河北男孩臉上刻下歲月印記。黝黑的皮膚、粗糙的雙手、皸裂的嘴唇……一切外貌特征,都與他的年齡不符。
許幼龍的祖父和父親都曾在新疆服役,如今,他已是“第三代戍邊人”。許幼龍說,守邊,自己沒覺得苦。
從黑溝執勤點向北望,大哈甫提克山高聳入雲,一條羊腸小道蜿蜒崎嶇,直通山頂。
入夜,記者跟隨許幼龍沿著這條路開始巡邏。過了第二道邊境鐵絲網,警車在砂石路上走走停停,許幼龍不時下車用夜視儀觀察邊境情況。
“我負責的這片管段有50多公裡,來回一趟下來要五個多小時。”許幼龍說,這片區域內有多個護邊員駐勤房,除了日常勤務,他每隔幾日都要進行一次全線夜間巡查。
“這兩天施工人員多,一定不能放鬆檢查,有什麼困難及時跟我說。”每到一處駐勤房,許幼龍都要向護邊員一一叮囑。
走出7號駐勤房,已是21時40分,天色暗沉,冷風嗚嗚怪叫著從大山深處呼嘯而來,卷起石子擊打在車身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
關掉手電,大地被無邊無際的黑夜包圍。這時,從遠處傳來野獸的嚎叫聲,許幼龍打開光束朝山裡晃了晃,“不知道是狼還是熊,反正是我們的鄰居,跟它們打個招呼。”他笑著說。
去年6月,許幼龍和護邊員赴界碑踏查,返回途中發現一處“冬窩子”(牧民冬季放牧點)發生自燃,他們緊急聯系到牧民,並組織協警、護邊員迅速扑滅大火。2020年冬天,一輛施工車在邊境側翻,許幼龍帶領協警及時趕到,救出了被困司機。說起這些,他坦言,“能為群眾辦點實事,心裡覺得踏實”。
返程歸來,已是凌晨四點,許幼龍坐在駐勤點門口,注視著面前的大哈甫提克山。“說不想家是假的,但是一想到我們守在這裡,家人們能安安穩穩生活、踏踏實實睡覺,就覺得值了!”許幼龍眼裡泛起淚花。
傳 承
大黃水泉,原本是戈壁深處的一處泉眼,因泉水含鹼量過高又苦又澀,顯現黃色,故而得名。大黃水泉邊境派出所臨泉而建,這一汪苦水是人們賴以生存的“生命之源”。
一條舊扁擔,一台老馬燈,一架殘舊的望遠鏡,一副破損的馬鞍,還有十多面鏽跡斑斑的獎牌,榮譽室裡的老物件講述著派出所58年的輝煌。
讓民警們引以為傲的是,58年來,派出所有一條記錄顛扑不破——轄區“連續58年無人畜越界”。保持這一記錄,靠的是什麼?“58年薪火相傳,警民團結一家親,每個生活在這裡的人都是邊境上的‘活界碑’。”林建飛告訴記者。
大黃水泉邊境派出所管轄區多為開闊地帶,這裡又是木壘縣、奇台縣和巴裡坤縣的交界地,每年冬季有上千名牧民涌入,大小牲畜近10萬頭,稍有不慎就容易發生人員牲畜越界事件。
“當年,巡邏的馬隊沿著國境線在草原上反復踏踩,踏出了一條小路,‘馬踏紅線’也就有了界碑的意義。”曾在大黃水泉邊境派出所工作了16年的阿達力汗·賽依提那維回憶。
“現在邊境線上都拉起了鐵絲網,牧民們更是自覺自願地守護著祖國的邊境線。”護邊員蘇來曼·塔拉甫汗說。
阿達力汗·賽依提那維告訴記者,剛到大黃水泉時,民警對這裡的人口分布和邊境地形都不了解。為盡快熟悉環境,大伙兒分頭扎進各個牧區,白天與牧民一起放牧聊天,勘察邊境地形,晚上在牧民氈房裡借著羊油燈畫圖記錄,遇到氈房太小擠不下時,就和羊群擠在一起過夜。很快,整個轄區的人口分布、邊境一線的地形地貌、通外山口等情況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說起巡邊的經歷,今年62歲的哈薩克族老人空巴提·卡可什感慨萬千。“當護邊員時,向牧民宣傳邊防政策,白天和他們一起放牧,晚上住在‘一撮毛’氈房裡。今天一個‘一撮毛’,明天一個‘一撮毛’,政策宣傳完,冬牧季節也就結束了。”空巴提·卡可什笑容燦爛。
在離派出所3公裡遠的牧民居住點,記者見到了74歲的阿克木老人。14歲就來到大黃水泉、當了20年護邊員的阿克木曾多次與民警一起巡邏護牧,他們騎馬帶上干糧和行頭,在邊境一住就是幾個月。
作為人們眼中的“山口大叔”,阿克木老人數十年如一日地擔任義務“哨兵”。他自己不僅多次被評為優秀護邊員,家裡的五個子女也都子承父業,穿上迷彩服,衛國戍邊。
巡邏時遭遇群狼圍攻、把水泥背上海拔3000多米的大哈甫提克山制作界碑、徒步200多公裡幫民警找回走失的軍馬……談到頗為得意的經歷,因高血壓頭痛難忍的阿克木老人眼裡放出光彩。
飲水思源。大黃水泉邊境派出所大門外的一處愛民井,仍在汩汩涌水。“50多年前,我們的民警劉其冬就是從這口井提水,然后用扁擔把水送到一戶戶牧民家裡,這樣的傳統我們不能丟。”大黃水泉邊境派出所第20任所長馬特說。
“我現在還記挂著大黃水泉轄區的牧民們,他們有什麼事也都打電話通知我,因為我們早已是一家人。”阿達力汗·賽依提那維說。
青 春
“回首燈火長明夜,笑看身前雪與戈,一寸疆土,萬裡山河。”這句詩,出自大黃水泉邊境派出所民警李金陽之手。
今年24歲的李金陽在全所民警中年紀最小。2017年,他從黑龍江大慶入伍來到原新疆公安邊防總隊,2018年隨部隊轉隸國家移民管理局。脫下軍裝換上警服,意味著戍邊從“一陣子”變成了“一輩子”。
“越走周圍越荒涼,眼中看到的隻有茫茫戈壁灘。”李金陽依然記得2019年年底初次來到大黃水泉時的心情。
和李金陽一樣,大黃水泉邊境派出所民警大都來自疆外省份,他們平均年齡28歲,正值青春年華。當家鄉的同齡人在享受都市繁華時,他們面對的卻是無邊無際的戈壁灘,特別是在漫長的冬季,大雪封山,萬物肅殺,連續幾個月都見不到陌生人。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民警們的心態如何?
在執勤點見到民警李洋時,他正在組織護邊員列隊訓練。這個來自河北保定的男孩一臉陽光。“大黃水泉雖然環境惡劣、條件艱苦,但大黃水泉是有靈魂的,這裡的每一個人、每一個物件都有故事。”李洋說,和戰友們參加過沙漠救援、暴雪營救,體驗過厚達一米多的風吹雪,正是在工作中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價值。
“大黃水泉是個大熔爐,隻要走進來,出去就是一塊鋼。”昌吉邊境管理支隊政治處主任、派出所原教導員馬文澤說,促使大家最終留下來的,既有戍邊人的職責使命,更有前人事跡和精神的感召。
除了榮譽室內的老物件,另一組數據也透露出昔日戍邊條件的艱苦:2013年用上淨化設備,此前吃的是泉眼裡的苦咸水﹔2015年接通長明電,此前用簡易太陽能,“靠天用電”﹔2017年修通柏油路,此前從木壘縣到派出所,要走五六個小時的“搓板路”……
2020年,派出所4G網絡信號接通了。在此之前,民警看電視用的是“衛星鍋”,信號很不穩定。每年除夕夜,民警們穿上厚厚的棉衣,再裹上大衣,輪流到房頂抱著“衛星鍋”,才能看上春晚。就這樣,依然其樂融融。
“前輩們在那麼苦的環境下,都能把邊境守好,我們也不能慫!”李金陽說,民警們在用行動踐行“大黃水泉精神”:耐得住寂寞,守得住邊境,挑得起重擔。這十五個字,被鐫刻在派出所院子最顯眼的位置,成為他們的“精神界碑”。
今年5月18日,林建飛調任木壘邊境管理大隊教導員。臨走前,他來到派出所門口刻有“衛國戍邊”字樣的石碑前,撫摸著石碑久久沒有離開。在他身后,蒙洛克山巍然屹立,新任教導員王寶秋挺身肅立,目視遠方……(本報記者 李慧 本報通訊員 張佳 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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