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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北京城南(我與一座城)

肖復興

2022年04月04日08:02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圖為北京琉璃廠。
  木振華攝

1947年春,我剛剛落生,住在北京前門樓子東的西打磨廠。那是明朝就有的一條老街,如今,翻修一新,已是外地人來京的旅游打卡地。進街口往東走不遠,地勢低窪,拐一道小彎兒,老街坊管這裡叫“鴨子嘴”。《明史》記載:“正統間修城壕,恐雨多水溢,乃穿正陽橋東南窪下地,開濠口以泄之。”明朝正統年間,這條泄洪溝流向前門樓子東南窪下地,便是“鴨子嘴”。如今,“鴨子嘴”不見了,前兩年,在東南側新修成了三裡河公園,花草繁盛,水流蜿蜒,讓歷史穿越現實。

七十五年來,除到北大荒六年,其余大部分時間我都生活在北京,該算是“老北京”了。其實,對於那麼大的北京,了解多一些的還隻在前門一帶,東到崇文門,西到宣武門,南到中軸線的南端起點永定門。小時候,這一片的大街小巷,恨不得一天跑八遍,自然熟悉而親切。盡管這裡不少老胡同老宅院被拆,但依然保留著不少老北京的風貌,特別是這二十來年因為寫作《藍調城南》等書,我常到這裡流連漫步,感懷思舊,目睹它的變與不變。

前些日子,帶朋友去楊梅竹斜街看青雲閣。青雲閣是清末民初京城四大商場之一,曾經名噪一時。門額上“青雲閣”三個顏體大字,是書法家何維朴所書,依然清晰還在。青雲閣還是楊梅竹斜街醒目的地標,幾百年還在,沒有什麼變化。楊梅竹斜街卻有了變化,經過了重修改造,難得的是一些老宅院老店鋪還在,甚至一些大門上的滄桑老門聯斑駁還在。看到33號門上的“山光呈瑞泉,秀氣毓祥暉”,如見故人,很有些興奮。

那天,從兩廣大街穿金魚池到天壇,想起前人說到的金魚池:“池陰一帶,園亭甚多。南抵天壇,蘆葦蒹葭,一碧萬頃。”其實,在我小的時候,還見過這裡的一片湖水。隻要看過老舍的話劇《龍須溝》,就知道這裡一度變成了臭水溝。如今,又變成了居民小區的樓房。街口立著老舍先生的塑像,樓的對面,一條馬路之隔,便是天壇外牆。地理意義上的金魚池,經過時代的變化、時間的發酵,已經有了歷史的新的概念與意義,不能不讓人感慨白雲蒼狗的變化。前兩年,我的一位中學同學,特意從繁華小區搬到這裡,為了白天逛天壇公園方便,夜晚推開窗戶,就能聽見天壇裡的鬆濤柏韻。

小時候,出打磨廠東口,便是崇文門,最醒目的就是崇文門城樓和同仁醫院了,再往北,是東單公園和東單體育場。如今,城樓不見,醫院還在,改建成新樓了。公園變化不大。東單公園,是北平和平解放之后,北京城建的最早的街心公園之一。讀中學的時候,常和同學到公園裡玩,春天公園裡的山桃花,開得緋紅一片,是我中學時代明麗的記憶。我們也常到東單體育場打籃球,它有燈光球場,讓我們玩得晚飯都顧不得吃,更是“斜風細雨不須歸”。這樣瘋玩籃球的日子,一直延續到1968年夏天我去北大荒。

沿前門樓子一直向南,是如今保存最好的北京中軸線南端。當年,從前門坐有軌電車到永定門,每張車票五分錢。那時,城裡可以養雞,母親養了兩隻下蛋的母雞,幾乎每隔十天半個月,就讓我到永定門外的沙子口買雞麩子喂雞。沙子口,明清兩代是賽馬之地﹔再往南的南頂村是踏青之地﹔西南側的南海子曾是皇家狩獵之地。南頂村,北平和平解放以后,先建成了肉聯廠,現在已建成了樓盤。南海子,如今成為一座浩大的麋鹿濕地公園,四周商業樓盤林立,和路東的亦庄開發區連成一片,成為高樓簇新的新社區。

一天,從南頂回家,路過沙子口,那裡我曾經是那樣的熟悉——沙子口西口的北京第一食品廠和沙子口醫院,往裡走的沙子口小學,從童年到年輕的時候,我去過很多次。如今,望著大街兩旁林立的高樓、寬敞大道上車水馬龍和過街天橋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想當年五陵年少揚鞭策馬之地,如此滄海桑田的變化,眼前的街景恍然如夢。

古詩說:往來千裡路長在,聚散十年人不同。這個世界一切都在變化之中,更何況北京經歷過的歲月漫長,其中的滄桑變化是極其正常不過的。要看到,這些變化之中,有很多是新中國成立之后才會有的可喜變化。同時,也要看到,對於北京這樣一座古都,其悠久的歷史和文化的積澱,有恆定不變的部分需要堅守,在變與不變的古都辯証原則和城市建設倫理中,守護和建設好這座世界著名的古都,尤為重要。隻有這樣,我們在日新月異的城市化進程之中,還能夠找到回家的路,以及在回家的路上扑面而來的濃濃的鄉愁。

《 人民日報 》( 2022年04月04日 08 版)

(責編:代曉靈、薄晨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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