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陶缽
有精美花紋的陶片
通古斯巴什古城
出土的古幣(本文圖片均為記者王瑟攝)
早晨的陽光照在牙生·蘇來曼和2歲兒子的身上,他們坐在自家門前的木床上,透過茂密的紅柳,望著正南方那座沉寂了幾千年的老城。
那裡這兩年“熱鬧”了起來,飄揚的紅旗,忙碌的人群,讓牙生·蘇來曼有點兒不適應:“我爸爸在這裡守護古城16年,我在這裡守護了3年,從來沒有今天這麼多的人。他們是在考古發掘,但發現了什麼我不知道,只是看到他們臉上總是帶著笑容。”
這群人是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安西大都護府考古項目的工作人員,自去年以來,他們在這個名為通古斯巴什的古城裡進行了試探性的發掘,有了驚人的發現。一時間,社會上傳出他們發現了安西大都護府,還有人說這是屯田、屯兵的城。到底這座古城是什麼年代建的,它是座什麼城,在絲綢之路上起到了什麼作用,它到底有什麼秘密?
8月30日,記者專程來到這片周圍種滿了棉花,城裡盛開著紅柳花的古城,看到了考古人員的發掘現場和已發掘的部分文物,聽到了許多鮮為人知的事,揭開了蒙在它身上的一層層神秘面紗。
歷史上的通古斯巴什古城
通古斯巴什古城位於新疆阿克蘇地區新和縣城西南,古城現存面積約5.7萬平方米,南北長約250米,東西長約230米,周長約825米,方形,用土坯砌成。牆基寬約4至8米,牆體殘存最高達7米。其原名“托古孜巴什”,在當地語言中意為“九城之首”。
翻開史書,通古斯巴什在一些史書中有記載,卻沒有留下更多的記述。但有一點是明確的:自漢代絲綢之路開辟以來,中央政府開始在新疆等廣大的西域地區設立行政管理機構,建立軍事防衛體系,漢代設西域都護、西域長史、戊己校尉等管轄西域。唐代以安西大都護為核心的“安西四鎮”等一系列軍政建置,是中央政府治理新疆地區的重要舉措,其中尤以西域都護府、安西大都護府最為重要。
貞觀十四年(公元640年)唐平高昌,置安西都護府於西州交河城(今新疆吐魯番交河故城址),管理西域地區軍政事務。貞觀二十二年,唐平龜茲,將安西都護府移至龜茲國都城,並在龜茲﹑焉耆﹑於闐﹑疏勒四城修筑城堡,建置軍鎮,由安西都護兼統,史稱“安西四鎮”。安西四鎮的設立,對於保護中西陸路交通,鞏固西北邊防,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20世紀30年代的考古調查表明,通古斯巴什古城就是唐龜茲兵駐守的安西都護府所在地,古城內歷次的考古調查出土了許多重要文物,有錢幣、陶器、石器、紙張文書、織物等等。古城的四周,還有許多唐代古城、古堡、烽燧、墾田的遺址,說明了通古斯巴什古城為“九城之首”的重要性,也成為龜茲地區自漢至唐的屯田、屯兵和拱衛龜茲的重要軍事要地。
如今的通古斯巴什古城,僅剩下四周城牆的斷壁殘垣,孤寂地佇立在茫無人煙的戈壁灘上。
曾反復利用的古城
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新和縣龜茲文化博物館三家單位幾年前聯合申報《安西大都護府考古工作計劃》。該項目擬對位於新疆新和縣境內以安西大都護府為中心的一系列中央管理新疆地區的古代行政、軍事設施,以及周邊的戍堡、烽燧等進行調查、記錄、研究,並有重點地進行必要的考古勘探、測繪、試掘和正式發掘。以期弄清他們的年代、性質、形制布局,為搶救和保護這些具有特殊意義的古代重要遺址提供科學依據。
負責此項目的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陳凌說:“我們為什麼選擇在新和縣做工作?是因為新和縣現存的古代大大小小的城址、戍堡、烽燧有60多處。在一個縣的范圍內,如此密集的分布並不多見,值得關注。另外,新和縣處於塔裡木盆地北沿中部,是絲綢之路中道上一個重要的節點。從地理上看,是控扼東西、南北交通的關鍵地帶。”
他們根據通古斯巴什古城南北兩個瓮城的大小,最后選取了北門瓮城區域進行發掘。經過一個多星期的挖掘清理過后,探方內幾處比較明顯、規模比較大的房子遺跡呈現在人們面前。
通過局部鑽探,發現通古斯巴什古城地層堆積超過5米,遠不是今天我們看到的這些城牆的高度。“這說明古城的文化堆積深厚,延續使用的時間很長。部分遺址進行過多次改造、利用,先后有多層房址堆積。由於經過多次改建和后代破壞,遺址殘損嚴重,在古城內的東北角發現有金箔牆皮的居址。”陳凌介紹說。
貼了金箔的牆皮殘片熠熠閃亮。“能住在這樣一個貼金的房子裡的人,應該非常富有和高貴。”陳凌說。與此同時,他們還發現了朱砂、青金石粉涂覆的牆皮。
發掘出的一些陶片上面的紋飾非常精美,像是西亞比較常見的忍冬紋,上面有一層薄薄的綠釉一樣的東西。而出土的彩色玻璃瓶蓋、玻璃珠等,又表明這裡曾與中亞、西亞有著密切的聯系。
一件約40厘米高的木雕塔剎讓陳凌如獲至寶。“這是佛塔的頂部建筑殘存,很可惜不見了佛塔,塔剎的頂部也有焚燒過的痕跡,這是因為新的房址就在原有的房址焚燒后建設。今年我們單單揭開表土之后就採集到上千件文物,如數量不小的小五株錢幣、唐代建中通寶和玻璃器皿殘片等等,我們推測可能與波斯有關。這個城原來估測是唐代的,而根據我們的發掘看,它恐怕要比唐代早一些,可能會早到西晉。”
由此也就引發了這座古城在漢唐時代到底是什麼性質,漢唐時代新和地區究竟處於怎樣的地位,這麼一個規模的古城反復利用又說明了什麼等等一系列問題。陳凌表示,他們將在未來的工作中不斷地尋找和探索答案。
安西大都護府在哪裡
通古斯巴什古城到底是不是安西大都護府呢?陳凌教授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但找到安西都護府遺址是他們一個重要的課題。
“我們想換一種思路。因為安西都護府,或者更早一些時代中央政府在西域地區的軍政設置都是一個龐大的體系,各軍政單位共同構成有機的整體。通過考古工作探索現存的遺址在古代的軍政體系中各自是什麼性質,起到什麼作用,如何相互關聯成為一個整體,是非常重要的。換言之,我們力圖想把它們看成是一個網絡,而不是孤立地看待一處遺址。”陳凌說道。
2014年,中哈吉三國聯合申報絲綢之路世界遺產時,世界遺產委員會在做項目評估時有一句話非常重要。他們說,正是由於強大的中央王朝的存在,有力地保障了絲綢之路的通暢。陳凌他們把西域地區的古城視為一個大的網絡,目的之一也是想用古代遺存的實物材料,闡明古代中國是如何推動古代人類文明交流,促進人類文化發展、文化繁榮的。
他們一開始就對通古斯巴什古城、烏什喀特古城、克孜勒協爾古城等遺址進行全面的地形測繪,建立大地坐標系統。在以往測繪部門大比例地理測繪、衛星圖片基礎上,建立整個區域遺址群地理模型。同時也考察遺址群與大地理環境的關系,為了解漢唐時期中央政府在西域地區的管理體系提供科學數據。
科考人員對通古斯巴什古城、烏什喀特古城、克孜勒協爾古城等進行三維掃描和3D影像採集,以期最大限度地反映遺址的基本狀況,為將來的保護和研究提供可靠參照。他們還設想,考古工作不僅應該讓將來的人們看到發掘的結果,還應該看到遺址從未發掘前到發掘結束的整個過程。所以他們在今年的考古發掘中,有意識地留下了多層的文化遺跡,讓人看到了古城層層堆積的原貌。
陳凌說:“近年在通古斯巴什古城及周邊古代城址的考古調查和發掘過程中,我們在學術認識上有所推進,也產生了一些新的疑問。比如說,為什麼北瓮城是先有了城門,城門上還有馬面,后才有了瓮城﹔發現佛塔塔剎的位置為什麼遠高於城內平面﹔為什麼在發掘中發現大量被燒毀的碳層,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等等。我們希望在未來的工作中,獲取更多的信息,逐步解開這些謎團。”(記者 王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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