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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 余小玲:當前亞太核態勢評估與思考

2015年07月08日14:51   來源:人民網-理論頻道

亞太地區[1]目前有六個擁有核武器的國家,分別是美國、俄羅斯、中國、印度、巴基斯坦和朝鮮﹔以及一個接近擁有核武器的國家,即日本。本文試圖對當前亞太地區的核態勢進行初步評估,並對維護亞太核安全與穩定提出思考。

當前亞太核態勢的主要特點

當前亞太核態勢存在一個不對稱平衡點、一個碰撞點、一個僵持點、一個隱患點和一個合作點。具體來看,中美非對稱平衡受到越來越多的挑戰,南亞次大陸戰略對峙仍然激烈,朝核問題的僵持局面難以打破,日本政壇對核武器的態度值得揣摩,核安全、核安保問題有賴各國廣泛參與。

一、一個不對稱平衡點:中美核關系

中美建交四十余年來,兩國關系起起落落,但總體呈向上的趨勢,並且正逐步成長為21世紀最重要的雙邊關系。核關系是中美關系的一項重要內容,隨著兩國關系的深入發展,核關系也將是今后中美不可回避的重要議題。

盡管中美核力量在數量和質量上差異巨大,但兩國核關系保持了大體穩定,雙方在戰略互動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一種非對抗性的不對稱平衡。這種不對稱平衡建立在以下三點基礎之上。一是中國通過建設精干有效的核力量,逐步掌握了可靠的第二次打擊能力[2]。中國有效的戰略威懾能力,是中美不對稱穩定建立的根基。二是中國始終奉行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堅持自衛防御的核戰略,不與任何國家進行核軍備競賽,這種克制的核政策有利於中美不對稱平衡的維持。三是中美間共同利益遠大於分歧。保持穩定的核關系符合雙方的共同利益,也是改善中美安全關系的重要前提。

然而,近年來中美之間的非對稱平衡受到越來越多的挑戰。美國借口“朝鮮導彈威脅”,進一步推動亞太地區導彈防御體系的建設。目前美國在日本青森和京都部署了前置X波段雷達,向台灣地區出售了“鋪路爪”遠程預警雷達,在太平洋阿達克島附近部署了一部可移動的海基X波段雷達。美國還在關島基地部署有“末段高空區域防御”(THAAD)系統,而阿拉斯加部署的地基攔截彈也將增至44枚。另外,美國在太平洋共有16艘“宙斯盾”戰艦,[3]估計有約50枚以上的“標准-3IA”攔截彈,一旦需要可快速部署至西太平洋地區。美國還積極推動與盟友的反導合作,與日本構建了聯合預警和作戰機制,並極力拉攏澳大利亞和韓國加入其主導的反導體系。

盡管美國聲稱其導彈防御系統並不針對中國,但客觀上對中國戰略威懾的有效性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隨著其推動導彈防御系統的發展和部署,對中國戰略威懾能力的威脅將更為嚴重,無疑會使中美之間的非對稱平衡越來越脆弱。

同時,美國戰略重心東移並積極調整亞太軍力部署,對中國的戰略威懾能力帶來了一定壓力。美國潛艇部隊主力由大西洋向太平洋的戰略轉移,使得其在太平洋地區部署的戰略核潛艇和攻擊型核潛艇數量分別增至8艘和29艘。美國還將最新型的P-8A“海神”反潛機部署到日本嘉手納基地,並籠絡亞太多國聯手構建多維反潛網。通過這些努力,美國在亞太地區的戰略威懾能力以及反潛偵察和作戰能力大大提升。

二、一個碰撞點:印巴核競賽

自1998年印度和巴基斯坦相繼進行核試驗並成為事實上的核國家以來,兩國展開了針鋒相對的核軍備競賽,至今勢頭不減。2015年1月31日,印度進行了“烈火-5”導彈的第三次試射﹔[4]隨后,巴基斯坦於3月9日試射了“沙欣-3”中程彈道導彈。[5]

目前,印巴兩國致力於建立各自的“三位一體”核力量體系,在激烈的核軍備競賽中,互相發出危險的信號,局勢令人擔憂。一方面,巴基斯坦為了抵消印度常規軍力優勢,應對其“冷啟動”作戰策略,[6]發展了“納賽爾”戰術導彈。這說明巴基斯坦面對印度入侵時,不排除在其領土范圍內使用核武器的可能。另一方面,印度核力量發展也表現出超越其“不首先使用”和“最低威懾”核政策的跡象。印度國防研究與發展組織主任阿維納什·詹德曾表示,“烈火-6”導彈將攜帶分導式多彈頭,並將大幅減少反應時間。[7]此外,印度正在研發更加精確的“普拉哈爾”戰術導彈,將有可能為印度提供“第一次打擊”的能力。[8]這些都與印度所宣稱的“最低威懾”和“不首先使用”的核政策相悖。

由於目前印巴兩國均未形成可靠的“第二次打擊”能力,且雙方在核力量和常規力量方面的發展並不平衡,因此印巴之間的戰略穩定關系十分脆弱。加之印巴兩國受宗教意識形態和領土爭端等影響,長期處於敵對狀態。在當前印巴間缺少必要安全對話機制的情況下,在核軍備競賽中彼此發出的錯誤信號,很可能引起雙方的戰略誤判,進而導致兩國關系惡化,影響地區安全形勢。

三、一個僵持點:朝鮮核問題

2013年2月12日,朝鮮進行了第三次核試驗。之后朝中社的新聞公報稱,試驗採用了“爆發力大、小型化、輕量化的原子彈”,並“在高度水平上安全而完美地進行”。朝鮮的舉動使得半島核危機重現,嚴重沖擊了地區安全形勢。時至今日,朝核問題仍未得到妥善解決,雖然當前局勢有所緩和,但有關各方立場難以調和,僵持局面仍無改觀。

目前,朝鮮核計劃取得了一系列進展。一方面,核試驗成功后大力發展核武器能力,致力於實現彈頭小型化,提升遠程投射能力。另一方面,朝鮮將擁核在政策上和法律上固定下來。2013年3月,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制定了經濟建設與核力量建設並進的新戰略路線。同年4月,朝鮮在其最高人民會議上通過了《關於進一步鞏固自衛性的核擁有國地位》的法令。[9]

朝鮮在第三次核試驗的緊張局勢過后,開始主動緩和立場,表示願意在不設先決條件的情況下重返六方會談。然而自奧巴馬執政以來,美國一直對朝鮮採取“戰略忍耐”的政策,堅持將朝鮮以“可驗証的、不可逆轉的方式”放棄核武器計劃,作為與朝鮮實現關系正常化的前提。美國還與日韓一道設置恢復談判的先決條件,即履行《2·29協議》的“無核化先決條件”,暫停核試驗,暫停導彈試射,以及暫停寧邊鈾濃縮活動。但朝鮮始終宣稱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放棄核武器,與美日韓三國立場相距甚遠。由此看來,六方會談仍沒有重啟的時間表。

與此同時,美國為增進盟友的信心,採取了一系列強化東北亞軍事同盟的舉措。美國宣布與韓國共同執行針對朝鮮的“定制威懾”戰略,並先后舉辦“關鍵決心”、“乙支自由衛士”等聯合軍演。作為回應,朝鮮頻繁試射導彈,甚至進行新形式的核試驗。此外,美國還以朝核問題為借口,推進反導系統在亞太地區的部署,而日本也借機炒作,大力擴充軍備,破壞了地區的和平與穩定。這些舉動不僅沒有緩和朝核危機,反而給朝鮮帶來更大的軍事壓力,刺激朝鮮進一步發展核武器,與促使朝鮮放棄核武器的目標背道而馳。

四、一個隱患點:日本核野心

日本過剩的核材料庫存一直受到國際社會的關注。根據國際原子能機構的報告,截至2012年底,日本擁有44.2噸分離钚,其中9.3噸存放於國內,其余34.9噸存放於法國和英國的后處理廠。[10]美國軍控專家西普爾分析認為,日本儲藏的钚材料足夠制造一千枚核彈頭。[11]此外,日本在處理敏感材料方面的表現也無法令人滿意,在向美國歸還331千克武器級钚材料時屢拖不決,難免讓外界對此中內幕產生懷疑。

除了過剩的核材料儲備之外,日本還通過太空項目獲得了研制核武器運載系統所需的技術能力。日本於20世紀90年代成功研制了固體推進、有效載荷1.8噸的M-V運載火箭,並在2013年首次試射了新一代運載火箭“艾普斯隆-1”。此外,日本太空發展署自1994年開始進行大氣層再入試驗,並於2011年成功實現了H-2B火箭最后一級的大氣層再入。日本還通過與美國開展反導合作,進一步發展精確定位和軌道跟蹤等技術。[12]

一份於1994年解密的文件顯示,日本外務省曾於1969年提出一套核政策,即“暫時採取不擁有核武器的政策”,同時“保留制造核武器所需的經濟和技術潛力”。[13]這套政策也被稱為“技術性威懾”政策。盡管日本聲稱這份文件僅僅是研究報告,但事實上日本一直沿著這條道路發展。目前日本過剩的核材料儲備,以及通過太空項目獲取的技術和能力,已經使其擁有研制核武器的潛力。

此外,日本政壇近年來對待核武器的態度也值得關注。盡管日本宣稱堅持“無核三原則”[14],但日本國內主張“擁核”的呼聲不斷涌出。2006年,時任外相麻生太郎在參議院安全事務會議上指出,擁有核武器並不違反和平憲法。2011年,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表示,日本應當發展核武器,應對迅速崛起的中國構成的威脅。2014年,日本外相岸田文雄在眾議院預算委員會會議上稱,發生緊急狀況時,為保護國民安全,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不排除允許美軍將核武器運進日本的可能性,這一表態明顯違背了“無核三原則”的精神。從日本核材料生產和存儲狀況、制造核武器所需的工業能力和技術以及經濟實力等方面來看,隻要擁有足夠的政治動機,研制核武器並不會有很大障礙。特別在日本政壇右傾化嚴重的今天,其核政策動向值得關注。

五、一個合作點:核安全、核安保問題

盡管2011年日本福島核電站發生了嚴重事故,但亞太地區在核電領域依然保持著較高的發展速度。截至2014年底,東亞和南亞地區共有126座核電反應堆投入運作,另有44座正在建設之中。此外,根據各國核電發展計劃,還將新建99座核電反應堆。[15]隨著核電計劃的推進,各國核材料儲量也逐步增長,亞太地區核安全、核安保問題也引發更多的關注。

總的來看,亞太地區核安全、核安保現狀並不樂觀,一些國家和地區對這些核材料與核設施缺乏有效保護,核設施安全存在嚴重隱患,核材料與核技術存在擴散的風險。美國著名核科學家赫克曾表示出對朝鮮核設施安全狀況的擔憂,朝鮮寧邊核設施一度面臨導致日本福島核電站重大核事故的冷卻水供應故障問題。巴基斯坦核安全、核安保能力一直飽受質疑,歷史上也曾有“汗博士核走私網絡”的核擴散事件。巴國內局勢動蕩,恐怖勢力活動猖獗,並且基地組織和虔誠軍等恐怖組織都曾對掌握核武器表現出興趣,一旦核材料甚至核武器落入恐怖分子之手,后果將不堪設想。日本違背1997年向國際原子能機構做出的“無過剩钚”承諾,擁有著可疑的過量钚庫存。此前,日本被曝在2014年向國際原子能機構提交钚持有量報告中,漏報了640千克钚材料,也暴露出其在核材料監督和管理方面存在嚴重漏洞。

目前有關核安全、核安保的國際機制仍不完善,不僅缺少有約束力的國際標准,而且沒有特定的申報和監察制度。盡管許多專家表示同行評審以及技術合作對提升核安全、核安保水平十分必要,但目前採取的措施還遠遠不夠,且大都是自願性的。更重要的是,核事故一旦發生,將可能危及周邊國家﹔核材料一旦失竊,全世界都面臨威脅。因此核安全、核安保需要各國的共同努力。

近些年來,亞太地區各國也進一步認識到核安全、核安保問題的重要性,圍繞這一問題的合作也越來越廣泛和深入。東盟十國逐步加強防擴散和打擊核恐怖主義的合作,2012年東盟原子能監管機構成立,為東南亞各國探討核安全、核安保問題,分享有關信息創造了平台。東盟地區論壇也自2009年開始主持軍備控制與防擴散的會間會,旨在討論打擊核擴散、推動核裁軍、促進和平利用核能的措施。國際原子能機構倡導的亞洲安全網絡(ASNS)以及亞太區域核科技合作協定(RCA)也為亞太地區分享核安全相關知識,促進多邊核合作等發揮了重要作用。

對維護亞太核安全與穩定的思考

當前亞太核態勢並不樂觀,一些國家爭相壯大核力量,誘發新一輪的核軍備競賽,不僅加劇緊張局勢,而且會加大核擴散的風險﹔另一方面,亞太各國核安全、核安保水平良莠不齊,一些國家和地區對核材料與核技術缺乏有效保護,核材料與核技術存在流失的隱患。為此,有關各方應積極尋求利益的最大公約數,共同維護亞太核安全與穩定。

一、努力改善亞太當前大國關系,為安全穩定的核態勢提供基礎。良好的政治關系是穩定核態勢的基礎,改善當前亞太大國之間的關系才能維護安全的核態勢。中美作為亞太地區事務重要的參與者,兩國核關系的走向必然對地區核態勢造成深刻的影響。當前,中國領導人倡導的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為新時期中美關系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框架,兩國應以此為契機,加強交流與合作,增進互信,管控分歧,良性互動,合作共贏。相應地,中美兩國在核領域也應當採取一定實質性舉措,建立與新型大國關系相符的中美核關系,為亞太核態勢的發展提供正能量,促進亞太地區的和平與穩定。

二、妥善解決地區沖突問題,建立地區安全合作機制。亞太核態勢與地區安全形勢密不可分。當前的印巴對峙、美朝對立以及海上爭端都將對核態勢的發展造成不利影響。因此,有關各方應積極構建地區安全合作機制,通過多層面溝通和大國協調等方式,妥善解決地區沖突問題,避免對抗升級,緩和地區安全形勢,為亞太核態勢朝著和平穩定的方向發展創造有利的環境。

三、切實降低核武器的作用,調整延伸威懾政策。降低核武器在各國國家安全戰略中的作用,有利於減少核軍備競賽的誘因,也可以為防擴散和反核恐合作添加正面影響。特別是美國應認識到其“延伸威懾”政策不僅有礙於履行降低核武器作用的承諾,還增加了朝鮮訴諸核武的誘因,不利於地區核問題的妥善解決。

四、深入開展核安全、反核恐、防擴散的合作。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強調的,“一國核材料丟失,全世界都面臨威脅”,涉及核材料的問題其影響是廣泛和深刻的。深入開展核安全、核安保、反核恐以及防擴散等合作,不僅符合亞太各國共同的利益,而且可以為構建全球性合作框架提供實踐經驗。有關各國應積極參與,加強出口管控和信息共享,促進和平利用核能方面的技術交流,提升核設施以及核材料安全、安保水平,共同維護亞太核和平與穩定。

(作者單位:中國國防科技信息中心)

(來源:當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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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亞太地區”,全稱為“亞洲及太平洋地區”,本文所指的亞太地區包括東北亞、東南亞、大洋洲和北美洲西部。

[2] “第二次打擊能力”,即“核報復能力”,是指己方在遭到敵方核打擊后,仍能保存足夠的核力量對敵方實施有效的核反擊。

[3] Fact Sheet: Aegis Ballistic Missile Defense, Missile Defense Agency, January 2015,http://www.mda.mil/system/aegis_bmd.html.(上網時間:2015年1月2日)

[4] India test-fires canister-launched Agni 5 missile, IHS Jane's Defense Weekly, http://www.janes.com/article/48504/india-test-fires-canister-launched-agni-5-missile. (上網時間:2015年1月2日)

[5] Pakistan test fires Shaheen 3 MRBM, IHS Jane's Defence Weekly, http://www.janes.com/article/49902/pakistan-test-fires-shaheen-3-mrbm. (上網時間:2015年3月11日)

[6] “冷啟動”,是指通過一系列快速猛烈的進攻,殲滅敵方有生力量,在短時間內實現作戰目的的作戰理論。巴基斯坦擔心印度通過“冷啟動”的作戰方式,決定性地打擊巴基斯坦的軍事潛力,使之不能跨越核門檻,利用常規軍力優勢快速達到作戰目的,並且國際社會沒有時間會機會進行干預。

[7] “第一次打擊能力”,即“先發制人打擊的能力”,是指率先使用核武器打擊對方核力量,使其無法發起足夠規模的核反擊。

[8] Narang V.,Five Myths about India's Nuclear Posture,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2013, 36(3): 143-157.

[9] 《朝鮮決定進一步鞏固自衛性的、核擁有國的地位》, 新華網, 2013年4月1日。

[10]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Plutonium Management in Japan,” Atomic Energy Commission of Japan, http://www.aec.go.jp/jicst/NC/sitemap/pdf/130911e.pdf.(上網時間:2013年9月11日)

[11] Frank von Hippel, “Should the U.S. Encourage South Korea and Japan to Make Plutonium-Based Nuclear Fuels?”(presentation at a Nonproliferation Policy Education Center, Washington, D.C., April 4, 2013).

[12] Samuels, Richard J., and James L. Schoff. "Japan’s Nuclear Hedge: Beyond "Allergy" and Breakout." Strategic Asia 2013-14: Asia in the Second Nuclear Age. Eds. Tellis, Ashley J., Abraham M. Denmark, and Travis Tanner. Seattle: 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 2013.

[13] Norihiro Kato(Translated by Michael Emmerich), Ambiguities of Japan's Nuclear Policy, The International New York Times, April 13, 2014.

[14] “無核三原則”,即不制造、不擁有、不運進核武器,是日本政府關於核武器的基本政策。

[15] WNA Reactor table, country papers, OECD/IEA World Energy Outlook, December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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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實習生、朱書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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