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澄：厄瓜多爾科雷亞“公民革命”的成就及其挑戰

厄瓜多爾總統、主權祖國聯盟運動黨主席拉斐爾·科雷亞自2007年1月15日首次就任總統並推行“公民革命”以來至今已八年多，科雷亞領導的公民革命取得了顯著的成就，同時也面臨著不少挑戰。

“公民革命”是什麼？

“公民革命”是科雷亞作為厄瓜多爾的總統和執政黨的主席為在本國推行“21世紀社會主義”和“美好生活社會主義”而提出的執政綱領和計劃，“公民革命”也是科雷亞政府的代名詞。2015年1月7日，科雷亞總統訪華期間在清華大學發表演講時說：“公民革命的實質就是要改變權力關系，以利於大多數民眾。要把為少數人服務的資產階級統治的國家，改變成為公共和普遍利益服務的真正人民的國家。”

根據科雷亞本人的解釋，“公民革命”包括五個軸心：“憲法革命”、“道德革命”、“生產力革命”、“社會教育和衛生革命”及“主權和拉美一體化革命”。

第一個軸心“憲法革命”是要在厄實行真正的民主和參與式的民主，以對政治體制進行改革。為此，厄先后成立了立憲大會，制定了2008年新憲法，進行公投，通過了新憲法。隨后，又對新憲法做了一些修改。

2008年7月24日，厄瓜多爾立憲大會通過了新憲法草案，9月28日，厄對新憲法草案舉行全民公決，63.93%的公民投票贊成，新憲法正式通過。新憲法的通過表明，科雷亞所倡導的“公民革命”贏得了廣大民眾的支持。新憲法在許多地方體現了“公民革命”的五個軸心所包含的主要方面，對厄瓜多爾國家體制、政治結構和經濟模式均作了深刻調整，首先，在政治領域打破傳統的“三權分立”體制，除行政、立法和司法權外，增設公民參與社會管理和選舉職能。新設的公民參與社會管理委員會，其成員由社會各界公民組織推薦、選舉產生，可任命總檢察長、總審計長以及國家選舉委員會和司法委員會等部門的重要成員，將對國家政治生活產生舉足輕重的影響。由此，普通民眾可有效地對上層權力機構形成監督和牽制。其次，新憲法大大加強了總統的權力。新憲法規定總統可以連選連任一次，有權頒布緊急經濟法案和有條件地解散立法機構。第三，新憲法強化了國家在經濟領域的主導作用，以保護國家和民族利益。政府將嚴格控制涉及國計民生的石油、礦產、水資源和電信等行業，加強對國民經濟的宏觀規劃與指導。同時，新憲法強調在保持經濟增長的同時，縮小貧富差距，增加就業，避免社會兩極分化。第四，新憲法突出了以人為本和公平分配理念，特別強調保障中下層民眾利益。

第二個軸心“道德革命”是要展開根除腐敗的斗爭，使所有公務員透明執法，嚴懲政府敗類。

第三個軸心“生產力革命”即經濟革命，主張轉變經濟增長方式，發展高科技、清潔能源等新興產業，結束投機鑽營，征用閑置的土地，實行公有經濟、私有經濟、混合經濟、合作經濟、協作經濟、社區經濟和家庭經濟共存的混合經濟體制以促進生產的發展。

第四個軸心“社會教育和衛生革命”是要建立醫療網絡，推行普遍的醫療衛生制度﹔對教育進行全面改革並開展掃盲運動﹔推行公私組織的合作，加強對弱勢群體的社會保障。

第五個軸心“主權和拉美一體化革命”，反對外國在厄建立軍事基地，不再延長美國在厄的曼塔軍事基地的期限，重返歐佩克組織，不同美國簽訂自由貿易協議，倡議成立南方銀行，加入南美洲國家聯盟等拉美一體化組織等。2009年6月，厄瓜多爾正式加入了“玻利瓦爾美洲國家聯盟”。

為推行公民革命，科雷亞政府執政八年來，曾於2009年和2013年兩次連選連任總統，先后制定了“2007—2010年公民革命計劃”、“2009—2013年美好生活計劃”和“2013—2017年美好生活計劃”。

科雷亞公民革命的理論基礎是“21世紀的社會主義”[1]，其主要內容是：勞動比資本更重要﹔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比使用價值更重要﹔對於一個低收入的國家來說，市場機制並不是一個非常良好的機制﹔厄瓜多爾“21世紀的社會主義”重視社會公正的基本作用﹔提出新的發展觀，認為以前的發展觀是不可持續。科雷亞認為，新自由主義和“華盛頓共識”在拉美的失敗，是厄瓜多爾“21世紀的社會主義”產生的主要背景，“我們拉丁美洲的進步政府正在推行我們稱之為‘21世紀的社會主義’”。

科雷亞政府提出的“2013—2017年美好生活計劃”的第二部分“美好生活社會主義”[2]，美好生活（印第安克丘亞語為SumakKawsay）的提法主要起源於古代印第安人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向往，“美好生活社會主義”就是要建立一個多樣化的、和諧的、團結的、與自然共生的社會，要過一個美好的、有尊嚴的、公正的、平等的、自由勞動和創造性的社會。衡量美好生活的標准是：生產的多樣化和經濟安全﹔人民享受到最好的福利：醫療、教育、有尊嚴的勞動、住房、居住環境等﹔社會公正（包括種族、性別、年齡、地區公正）﹔社會參與﹔文化多樣性﹔可持續性發展等。

“公民革命”的成就

科雷亞的“公民革命”實施已經八年多，其主要成就是：在政治方面，政局相對穩定。在科雷亞執政前的十年間，厄瓜多爾政局動蕩，政變頻繁，十年內換了七位總統。科雷亞執政后，厄政局相對穩定，科雷亞執政八年中厄先后舉行了兩次大選和七次公民表決、國會或地方選舉，執政黨和科雷亞本人都獲勝。2014年5月1日，主權祖國聯盟運動黨（成立於2005年）在埃斯梅拉爾達市召開第四次代表會議，科雷亞再次當選黨主席，會議修改並通過了新的黨章和思想宣言，黨章第一條規定，黨的宗旨是要建設美好生活社會主義﹔黨的思想宣言號召厄公民和組織進行公民革命。

在經濟方面，2007—2014年，厄經濟平均增長4.3%，高於拉美3.2%的平均增長率。由於嚴格征收稅收，逃稅現象減少，政府稅收收入增加，2007—2014年稅收收入達743.1億美元，而2000—2006年隻有219.95億美元。2014年一年的稅收收入為136億美元，為2006年的三倍。目前，稅收收入佔政府財政收入的70%。厄瓜多爾的國家競爭力在全球的排位從2007—2008年的第103位提高到2013—2014年的第71位。公共投資佔GDP的比重從2006年的3.6%增加到2014年的11%，同期，到厄旅游人數從84萬增加到154萬。

在社會方面，由於科雷亞政府採取一系列扶貧政策措施，並大幅度地增加了社會開支，厄貧困率不斷下降。貧困率從2007年佔總人口的36.7%減少到2014年的22.5%。八年裡，共有150萬人脫貧。2014年城市失業率為4.5%，低於拉美平均數（6%）。正規就業率從2007年的43.2%增加到2014年的50.8%，同期，非正規就業率從49.3%減少到46.7%。最低月工資從2006年的170美元，增加到目前的354美元，在拉美名列前茅。社會保障覆蓋率從2007年的26%增加到2014年的44%。

在教育方面，基礎教育入學率從2007的92%增加到2014年的96%。在公立學校就讀學生的比例從2006年的75%增加到2014年的80%。厄政府在高等教育的投資佔GDP的2.2%，在拉美名列前茅。政府投資十億美元新建了四所大學：藝術大學、國立教育大學、雅恰伊理工大學和亞馬孫地區大學，這四所大學都在2014年正式成立。

在國際關系方面，科雷亞執政后，厄政府的外交政策重點從美國轉向拉美國家，特別是左派執政的拉美國家以及中國、俄羅斯等國家，但仍與美國保持正常的外交和經貿關系。2009年應厄要求，美國撤走在曼塔的軍事基地﹔2013年，厄瓜多爾政府單方面決定不再延續與美國簽署的《安第斯貿易促進和根除毒品法》，還宣布中止與美國際開發署的合作。科雷亞政府積極推動拉美一體化，近年來，其國際地位明顯提高。首都基多是南美洲國家聯盟總部的所在地。2015年厄瓜多爾成為拉美加勒比共同體的輪值主席國。在基多和瓜亞基爾經常召開國際會議，特別是左派政黨和組織的會議。如2012年11月15—16日，拉美共產黨在瓜亞基爾舉行國際會晤﹔2014年9月，厄主權祖國聯盟在基多主持召開了第一屆“拉美進步會見”，來自拉美及歐洲20個國家的35個左翼政黨或組織參加了這次會議，科雷亞在會見上發表講話，會議通過了《爭取第二次解放拉美聲明》，表示支持拉美進步政府，堅決回擊右派的進攻﹔同年11月，在瓜亞基爾又舉行了第16次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晤。

面臨的挑戰與前景

目前，厄瓜多爾科雷亞領導的“公民革命”也面臨著不少挑戰，主要是：在政治方面，2010年9月30日曾發生過一次警察抗議、總統被圍困12小時的未遂政變。在2014年舉行的地方選舉中，盡管執政黨仍在數量上佔優勢，但反對派力量取得明顯進展。反對派奪得了首都基多和第一大城市瓜亞基爾、昆卡等重要城市市長的職位，其管轄下的人口佔全國人口的一半以上。2014年5月24日，科雷亞在年度國情咨文中提出允許總統及其他民選公職無限期連選連任等16項修憲建議，遭到反對派的強烈抗議。同年12月1日，厄憲法法庭批准修憲提案進入國會審議程序，反對派要求舉行公民表決以阻止科雷亞連選連任。此外，自2014年以來，厄印第安人聯合會、亞蘇尼印第安人社團、工人“統一陣線”、總工會等組織因不滿科雷亞政府的亞蘇尼ITT油田開發計劃、社會保障改革、《水資源法》、《勞工改革法》和《遺產法》等部分政策和改革方案中的一些條款，舉行大規模的反政府抗議運動，削弱了政府的執政基礎。

在經濟方面，由於厄瓜多爾的主要出口商品石油等初級產品在國際市場的價格大幅度下降，使政府財政收入明顯減少，社會開支削減，公共債務增加。2015年5月24日，科雷亞在厄國會發表國情咨文時說，“從2014年9月至2015年4月，由於油價下跌，厄減少了22.41億美元的收入，但是，這並沒有影響政府社會工程的實施，在厄瓜多爾，沒有一個兒童因此而失學，沒有一個老人因此而停領退休金。”

科雷亞本人已表示他有意繼續參加2017年的大選，准備在厄瓜多爾長期執政。預計由執政黨佔多數的厄國會通過允許總統無限期連選連任的修憲建議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漸趨強大的反對派的抗議不會停息，這無疑將對科雷亞領導的“公民革命”的前景構成威脅。隻要科雷亞在厄瓜多爾繼續執政，他領導的“公民革命”會繼續進行下去，但所面臨的挑戰和困難也將增加。

【本文系社科基金項目“拉美左翼和社會主義理論思潮研究”（項目編號：12BGJ002）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榮譽學部委員，浙江外國語學院拉美所所長）

（來源：當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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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7年11月21日科雷亞總統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發表題為《厄瓜多爾的“21世紀的社會主義”》的演講，其演講的中文譯文全文，參見《拉丁美洲研究》，2008年第1期。

[2] 2.El Socialismo de Buen Vivir, en Buen Vivir Plan Nacional 2013-2017, Secretaría Nacional de Planificación y Desarrollo,12 de mayo de 2014,Quito, Ecuador, pp.1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