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國玲
英國2011年通過《議會固定任期法》，規定如無特殊情況，英議會下院選舉應在上次選舉后第五年5月的第一個星期四舉行。據此，英新一屆議會選舉時間為20l5年5月7日。
2015年3月30日，英國首相卡梅倫宣布解散議會，拉開了各參選政黨轟轟烈烈競選活動的序幕。英電視台先后舉行了多場不同組合的政黨領袖參加的辯論，各大媒體和專家們紛紛對大選前景進行預測，民調機構不斷公布最新調查結果，國際社會予以廣泛關注。5月8日選舉結果揭曉，執政的保守黨出人意料地在總數650個席位中獲得331席，超過議會多數，不僅再次成為議會第一大黨，而且贏得單獨組閣權。此次大選投票率達66.1%，為1997年以來最高。
本次大選反映出當前英國政黨政治幾個特點
一是選前預測紛紛“失靈”，凸顯當前英國政黨政治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毫無疑問，今年大選是英國自1992年以來選情最復雜、結果最難預測的一次。幾個月來，兩大黨圍繞經濟、民生等議題使盡渾身解數，無論是參加多次電視辯論，還是調整競選策略，保守黨從主打“經濟牌”到在競選綱領中增加民生政策分量，工黨從主打“民生牌”到在競選綱領中作出具體政策承諾，都未對本黨選情產生大的影響，兩黨民意支持率始終在33%—35%之間膠著。直到大選前一天，各主要調查機構的民調結果都是兩黨勢均力敵，所有報紙預測再次出現“無多數議會”已成定局。選舉結果令媒體和眾多觀察家大跌眼鏡。不僅卡梅倫首相未料到保守黨會“超水平”發揮，米利班德更是絕沒有想到工黨會比上次輸得更慘。
二是保守黨、工黨力量對比繼續發生演變，“右強左弱”態勢更加明顯。2010年5月，保守黨在時隔13年后重新成為議會第一大黨，但隻獲得306席，未過半數，不得不與自民黨聯合組閣。經過五年的執政錘煉，保守黨地位得到鞏固，此次議席增加25席並贏得獨立組閣權，成為1983年以來首個席位有所增加的執政黨。而反對黨工黨卻延續頹勢，此次僅獲232席，比上次大選減少26席，在工黨傳統“票倉”蘇格蘭地區幾乎“全軍覆沒”，在與保守黨激烈角逐的邊際選區也收獲甚微。
三是蘇格蘭民族黨強勢崛起，搶佔了自民黨傳統議會第三大黨“交椅”。一直以來，自民黨被視為英議會第三大黨。在上兩屆大選中，該黨所獲議席分別為62席和57席，並於2010年實現二戰后的首次入閣。這種良好勢頭在本次大選中戛然而止。大選前，各方普遍預測自民黨議席會有大幅下降，但應能獲得24—30席，結果該黨最終隻獲得8席。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蘇格蘭民族黨成功逆襲，從上屆的6席增至56席，而蘇格蘭的議席是59席。這是英國歷史上英格蘭以外的地方政黨首次獲得如此地位。蘇格蘭民族黨和自民黨幾乎是驚人的完全“易位”。
四是英國議會大選中長期存在的政黨得票率與所得議席存在差距的問題進一步引發批評。雖然保守黨此次在議席上“一黨獨大”，獲得了50.9%的席位，但其背后的得票率僅為36.9%，即使與工黨獲得的30.4%得票率相加，兩黨也僅為67.3%，卻總共獲得563席。其余小黨盡管總得票率佔近三分之一，議席卻隻有87席。特別是獨立黨獲12.6%的選票，僅得1席。自民黨獲7.9%的選票，隻得8席。選舉結束后，小黨再次對英國這種“贏者通吃”的小選區簡單多數選舉制度予以批評。綠黨領袖貝內特表示，如果在比例代表選舉制下，綠黨應該拿到25個議席。
導致英國政黨政治出現上述情況的主要原因
第一，英經濟穩定向好，許多選民希望保守黨繼續完成“未競大業”，使個人生活得到改善。五年來，以保守黨為主導的聯合政府把促進經濟復蘇作為首要任務，排除各方面阻力大幅削支減赤，採取多重措施刺激市場投資，英經濟逐步走上正軌，2014年增長率達2.8%，展現了卡梅倫及其團隊較強的經濟治理能力。與此同時，保守黨在競選綱領中大幅增加了民生政策分量，以吸引中下層選民。除了繼續承諾向國民醫療服務體系增加80億英鎊資金投入，保障並根據需求增加教育經費，提高最低工資標准和個稅起征點等，還提出三項民生新政。一是將免費兒童看護時間延長至每周30小時，相當於每年為育有三四歲兒童家庭節約5000英鎊支出﹔二是擴大“購房權”計劃的適用范圍，使130萬廉租戶有機會以折扣價購買現居房屋﹔三是通過立法保障每周工作30小時、收入與最低工資標准持平的人免交個人所得稅。這一策略取得了積極效果。雖然民眾對緊縮措施和福利改革影響到自身利益仍有抱怨，但在歐盟經濟持續低迷的情況下，英國實現復蘇尤顯難得，不少人寄希望於經濟保持良好增長勢頭並最終受益。卡梅倫呼吁選民再給自己五年時間兌現承諾。最后關頭，不少選民作出理性選擇，希望保守黨繼續完成其重振經濟計劃，也給自己未來美好生活一個機會。
第二，工黨執政期間英經濟陷入危機的陰影揮之不去，加之競選政策主張乏善可陳，該黨未重建起選民信任。過去五年，米利班德領導工黨努力擺脫布萊爾的“新工黨”的負面影響，突出強調社會公平和縮小貧富差距，提出加強金融監管、對富人征稅、開征豪宅稅、凍結能源價格等政策主張，重新贏得中下層選民支持。但仍有不少選民對工黨執政期間英經濟陷入衰退記憶猶新。此次大選中，工黨雖然先提出了鼓勵創新、扶持小微企業、加強教育培訓等一系列措施，但被批評為具體政策不清晰。后來在正式競選綱領中，工黨對這方面進行了彌補，政策主張更加明確具體，但選民反映平平。工黨近幾年的政策主張也使它與工商界和富裕階層的關系漸行漸遠。此外，米利班德治理經濟和領導政府的能力一直受到懷疑，其個人支持率在民調中長期遠低於卡梅倫。雖然米利班德在電視辯論中的表現尚可，人氣有所上升，但遠不足以扭轉選民對他的看法。
第三，國際經濟金融危機之后，英國民眾生活水平大幅下降，社會更趨保守，中右翼政黨和單一議題小黨乘機迅速發展。近年來，英國經濟復蘇過程十分艱難，緊縮政策使民眾遭遇“切膚之痛”，社會更加內顧。一些人甚至將英國自身的問題歸咎於加入歐盟和外來移民，一時間反歐盟、反移民呼聲高漲。正是在這一背景下，首相卡梅倫提出並多次強調，如果2015年大選保守黨獲勝，將於2017年年底前舉行“脫歐公投”。卡梅倫還承諾嚴控外來移民數量。主張英國退出歐盟、排外的極右翼政黨獨立黨借機把自己塑造為扭轉危機的積極力量，支持率快速上升，在英地方選舉和歐洲議會選舉中議席大增。此外，隨著民眾利益訴求多元化，民意更加碎片化，以及社交媒體的加速發展，各種單一議題小黨有了更大發展空間，選民有了更多選擇。英政治生態愈顯復雜難測。
第四，蘇格蘭民族黨快速發展壯大，成為影響英政黨政治格局的重要力量。在時任蘇格蘭民族黨領袖薩蒙德的不懈努力下，2014年9月，蘇格蘭舉行是否脫離英國的獨立公投。公投雖然最終未獲通過，但對英國政黨政治產生的深遠影響卻無異於一場“大地震”。公投大大激發了蘇格蘭民眾要求獨立的民族主義情緒，提升了蘇格蘭民族黨的影響力，該黨黨員人數在短短幾個月內迅速增至大選前的約十萬，僅次於保守黨和工黨，排名第三。而蘇格蘭是工黨的傳統“票倉”，2010年大選中工黨在該地區獲得41席。蘇格蘭獨立公投期間，工黨堅定站在保守黨一邊反對蘇格蘭獨立，失去了蘇格蘭民心。另一個重要原因是，蘇格蘭民族黨的崛起引發選民擔心若保守黨失利，工黨上台執政將被蘇格蘭民族黨“綁架”，因而最終選擇力保保守黨。
除上述情況之外，自民黨慘敗的根本原因是，該黨為了參政地位，放棄了本黨傳統價值觀和2010年競選時的承諾，支持保守黨採取大幅削減公共開支和提高大學學費的政策，不僅未從英經濟復蘇中獲益，反而被其支持者視為“見利忘義”，失去了他們的信任。大選前，該黨民意支持率降至8%左右，大大低於上屆大選時23%的得票率。
未來英國政黨政治走向
首先，從保守黨方面看，該黨目前信心十足，但面臨的內外挑戰不少。保守黨實現了單獨組閣，避免了與其他政黨聯合執政受到掣肘，目前黨內信心十足，一片新氣象。領袖卡梅倫下決心要轉變保守黨“精英政治”的形象，打造“為勞動人民的保守主義”。為此，他任命了多位靠個人奮斗成功的企業家和女性、少數民族裔入閣，加強了內閣代表性。但保守黨依然面臨一些固有矛盾的挑戰。由於留在歐盟內顯然有利於英國，隨著“脫歐公投”日益提上政府日程，卡梅倫如何妥善處理英歐關系，說服黨內疑歐派，引導民眾對“脫歐”說不，將是其最嚴峻挑戰之一。憲政改革問題或將再次升溫。長期以來，英議會小黨要求改革簡單多數選舉制的努力從未停止。2010年自民黨得票率僅比工黨少6%，議席卻少了近200席，該黨加入政府后，全力推動英於2011年就排序投票制舉行全民公投，但未獲通過。本次大選結果或將促使小黨繼續推動英加快憲政改革。
其次，工黨、自民黨重建任務艱巨，尤其是自民黨要想東山再起，恐將經歷一段漫長時間。選舉失敗后，工黨領袖米利班德、自民黨領袖克萊格立即宣布引咎辭職。兩黨領導集體均遭重創。工黨內的重量級議員，如影閣財政大臣鮑爾斯，影閣外交大臣兼工黨競選總戰略協調人亞歷山大，前影閣國防大臣、蘇格蘭工黨領袖墨菲等，自民黨前領袖肯尼迪、副領袖休斯、商業大臣坎布爾、財政部首席大臣亞歷山大等任議員十余年的黨內元老級議員，全部落選。兩黨當務之急是選舉新的領導班子，總結大選失敗教訓，力爭盡快重獲選民信任。工黨將於2015年9月l2日選舉產生新領袖和副領袖，自民黨選出的新領導集體將於7月16日正式公布。有媒體稱自民黨未來可能被邊緣化。如何重建黨的核心理念，包括在歐盟問題上堅持自己的主張，對於自民黨至關重要。
第三，蘇格蘭民族黨在英國議會的影響力上升，英中央政府將繼續向地方放權，英國內權力將進一步分散化。隨著蘇格蘭民族黨成為英議會第三大黨，其對議會的影響力將進一步上升。該黨領袖斯特金多次表示，蘇格蘭獨立是一個“何時”而不是“是否”的問題。但她同時主張漸進式獨立，認為應促使中央政府對蘇格蘭進一步下放權力，最終實現蘇格蘭獨立。大選結束后，斯特金表示蘇格蘭獨立公投“不是必然的”。與此同時，為應對蘇格蘭獨立，卡梅倫獲勝后明確表示將以最快速度向蘇格蘭、威爾士、北愛爾蘭下放權力。蘇格蘭政府將獲得稅收自主權，成為世界上權力最大的地方政府。保守黨未來將力推英格蘭和威爾士議員在兩地事務中發揮“最終拍板”的作用。英地方政府的權力將得到進一步增強。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美大局）
（來源：當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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