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愛人、同事、朋友共憶定格腦海的“暖男”,他對世界深沉的愛正傳遞給更多人 他離去時眼角的淚,為誰而流
2014年12月10日17時20分,唐海琳被通知到急救室與丈夫鄒碧華告別。
她輕輕地撫摸著他已經冰冷的頭,手指碰觸到他的眼角,那是潮濕、溫熱而柔軟的淚水——這個畫面定格於唐海琳的腦海,揮之不去。
“我就是想知道,碧華是為什麼流淚。”很長時間裡,唐海琳一直糾結於這個問題。
她與他相識30年,在她的印象裡,丈夫一直是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情,永遠笑對任何困難的達觀者。
鄒碧華的淚水為何而流?
這個敢於直面司法改革“硬骨頭”的燃燈者,這個畢生追求公平正義的無畏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究竟還有什麼放不下?
曾經與鄒碧華打過交道的人,都會在腦海留下一幅揮之不去的畫面——每一幅畫面裡,都有鄒碧華對這個世界最深的眷戀,也有人們對鄒碧華最深的懷念。
通過這一個個畫面,不僅讓人們看到了一個更完整的鄒碧華,也激勵著更多的人像鄒碧華那樣,努力活出生命的廣度與深度。
他讓我再次燃燒法律情懷
講述人:中華全國律師協會民事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兼秘書長譚芳
去年11月23日,鄒碧華在全國律協民委會工作年會上作了人生最后一次演講,是我邀請的。
籌備時跟他聯系,他當即就給了題目——《司法改革背景下法律共同體的幾點思考》。后來他專門來電詢問會場顯示屏的比例,我告訴他是4:3。
結果舉辦地點臨時更換成16:9的屏幕,他一進會場就發現不對。跟我寒暄幾句,就坐到角落裡開始修改自己的PPT。
其實不修改,也不過是PPT演示時兩側多出兩條黑杠而已。但對他熱愛的法律事業,他要求完美。
鄒碧華的眼淚,是不是為他情牽一生的法律事業而流?
上海高院司法改革辦公室法官陸偉認識鄒碧華13年了。鄒碧華在中央黨校學習期間,陸偉到北京出差。老朋友異鄉見面,不是約在飯館,而是在西單書店——這不奇怪,兩人在上海時也經常相約一起去書店。
那時他的《審判要件九步法》已經開始動筆,他還在北京報了個日語培訓班,每個禮拜兩個晚上,下課后坐地鐵去學日語。
他曾在一些學術交流場合講過審判要件九步法的初步設想,一名日本學者對此有研究,送給他很多日文法學書,為此他開始自學日語。
“他是帶著使命感做事情的人。”陸偉這樣理解鄒碧華的行為。
對於自己扮演的每一個角色,鄒碧華都盡心盡力。
唐海琳每每夜半起身,總會看見隔壁書房的燈亮著,丈夫仍舊埋首書堆。“我也好奇他怎麼總也不累。”她理解他:“一個人醉心於自己喜歡的事業,是快樂的吧!”
鄒碧華去世之后,譚芳收到了許多同行自發紀念鄒碧華的消息。許多人在惋嘆鄒碧華的時候,也在反省自己。一位執業18年的律師說:“鄒碧華讓我對法律的情懷再次燃燒。”
他的體貼溫暖著共事的人
講述人:長寧法院執行庭執行長張青
最后一次見到鄒院長,是周六下午,當時單位還是個工地。遠遠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還沒看清是誰,他先跟我打招呼。
平時看到他,不是穿西裝,就是法袍。這次卻穿著夾克衫,背個雙肩包。
那時他已經離開長寧法院快一年了。他跟我說:“快了,你們馬上就用上新大樓了。”
地上全是施工的泥漿和灰,鄒院長就踮腳走進工地裡了。這個背影,一直留在我的心裡。
鄒碧華的眼淚,是不是為他牽挂的同事、朋友乃至生命中每一個過客而流?
作為基層一線法官,張青直面鄒碧華的機會並不多。每次遇見鄒碧華,總是出人意料。
張青喜歡下班后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裡整理思路。一次聽到敲門,推門進來竟是鄒碧華,叮囑他注意身體。
“你做的,我都看到了。”張青很驚訝鄒碧華對他工作狀況的熟悉程度,這也讓他有種被肯定的溫暖。
后來,張青從駕駛員那裡得知,鄒碧華下班時間很晚,走出法院大門他會抬頭看看還有多少辦公室燈亮著,再回來逐一問候。
這樣的溫暖,很多跟他共事的人都感受過。
長寧法院少年庭副庭長錢曉峰記得,鄒碧華到任后專門開過一次青年法官的職業生涯規劃會,這是他工作后第一次有人關注到青年法官的理想。
長寧法院青年法官陳婷婷也記得,工作第一年春節回家,父母舉著一封鄒碧華寫給他們的親筆信,感謝他們對孩子的培養。
一次訴訟中識別出幾起串供案件,已經調任高院的鄒碧華在微博上給她豎了兩個大拇指:“去偽存真是法官的天職”。
對於案件當事人,他同樣友善以待。
上海高院信訪辦審判長金鳴還記得,一起火災案判決后,一家三代來上訪。鄒碧華發現老人的外孫女躲在牆角啜泣,便上前跟孩子聊天,逗她開心,推薦她看些好書。
這個溫暖的場景讓這一家銘記至今。
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張青一直想為鄒碧華寫點什麼。他想對那一天的背影說:“你曾來過,留下感動。感謝有你,我們不會忘記。”
他教會兒子:善良真誠有禮貌
講述人:鄒碧華妻子唐海琳
大學時,碧華來敲我們宿舍門,拿了兩張電影票,說“同學有兩張票,沒時間看,我想和你去看。你敢去嗎?”
當時我被這麼一激,就說:“我有什麼不敢去!”
后來我才知道,電影票是他排通宵隊買的。那時他聽說別的男同學要追求我,就決定“先下手為強”。
鄒碧華的眼淚,是不是為他難以割舍的家人所流?
作為鄒碧華相知相守30年的伴侶,最近,唐海琳常常想起他們初識之時。
那是1984年,他們是北大經濟法系的同學。鄒碧華高、瘦,調皮搗蛋又多才多藝。
30年來,唐海琳眼中鄒碧華一直是“聰明,敢嘗試,陽光,熱情的大男孩”。
2006年鄒碧華當選“上海十大杰出青年”。回家后,他搖頭晃腦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妻子,像是等待大人表揚的孩子。
即使兩鬢出現白發,他仍然會打趣妻子:“你怎麼沒有白頭發,肯定是工作不如我努力!”
唐海琳每天會默默為丈夫做兩件事:泡一壺茶,幫他掏一掏耳朵。
丈夫工作太忙,她不是沒有埋怨:“回頭一想,他的心一直在這裡。”
鄒碧華在家常常穿一件羊毛外套,睡覺時會把外套放在唐海琳枕邊。唐海琳晚上起身,他會叮囑她披上外套。
如今,這件外套依然每晚躺在唐海琳的枕邊。
鄒碧華對她說,一個人如果對家庭都不能負責,怎麼能對國家和社會負責?
去世前一天,鄒碧華剛剛打電話祝賀兒子21歲生日快樂。鄒碧華走后,唐海琳跟兒子深談了一次。
兒子小學5年級時,學校要求家長給孩子寫一封信。信是鄒碧華寫的,老師在課堂上念過——
“我們也是第一次做父母,我們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做好這個角色,我們也在不斷嘗試尋找最好的方法……”
字裡行間,坦率、誠懇,流淌著愛。
唐海琳與鄒碧華在對待孩子教育問題上有分歧。唐海琳會擔心孩子的分數,鄒碧華則看重孩子的性格與品德:“我更現實,他更理想。”
問起父親一生對他最大的影響,上大三的兒子想了想說,父親教會他三件事——要善良,要真誠待人,要有禮貌。
唐海琳說:“其實我一直覺得碧華是對的。”
漸漸地,她不再糾結於鄒碧華的眼淚為何而流。
她知道,他是如此地熱愛生活和這個世界,才會用他純美的情懷和學養為世界注入意義。
闔眼千山渺——他若看不到未盡的世界,一定充滿著遺憾、牽挂與深深的期盼。
她也知道,鄒碧華對於這個世界深沉的愛意,正在傳送給更多的人。一如鄒碧華生前最大的祈願——“這個世界因為我來過,而變得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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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