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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注·2015年1月3日凌晨,雲南大理州巍山縣南詔鎮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拱辰樓在祝融之災中逝去。

從拱辰樓回望崇禮門——古建祝融之災何時休

2015年01月14日09:46   來源:光明日報

原標題:從拱辰樓回望崇禮門

作者2005年拍攝的拱辰樓

火災后的崇禮門(資料圖片)

拱辰樓兮不復存

悼念之余,我仍無法忘記十年前初登斯樓、憑窗南眺時激動得怦怦不息的心跳。眼前是古朴風貌猶存的歷史城區,滿目黝青的屋瓦綿綿起伏,其下重重疊疊的粉壁白牆褪去浮華,泛著淡淡的灰,偶有破敗處,顯出的也是夯筑黃泥的本色,不帶一絲躁氣。難怪巍山會在1994年被公布為第三批國家歷史文化名城,難怪樓前逶迤南延的南詔古街會在2011年獲選第三屆中國歷史文化名街。

嗚呼,如今古城的標志、名街的起點——拱辰樓,不復存矣!

萬裡之外,久久凝視拱辰樓化為焦炭的照片后,我重讀有關這樓、這街、這城的文獻。拱辰樓所在的南詔鎮,是巍山彝族回族自治縣的縣治所在。距縣城不遠,即是南詔國的濫觴之地,元代段氏家族在此夯土筑城。據清人梁友檍《蒙化志稿》記載,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設蒙化衛,以磚石壘砌四方城,當時“建四門,上樹譙樓,東曰忠武,南曰迎熏,西曰威遠,北曰拱辰。北樓高二層,可望全川,下環月城,備極堅固。城方如印,中建文筆樓為印柄。” 梁友檍又雲:“國家封建之典,鑿池筑城,設郡邑以拱都會,猶星拱辰。”雖然從抗戰初期開始,在一次次破舊立新的建設中,巍山城牆、東南西三座城樓,乃至北門前的月城都被悉數拆除,但這座被當地人戲稱為“小天安門”的宏偉建筑仍然頑強挺立。

嗚呼,足足挺立了625年的拱辰樓竟毀於祝融之災,他,竟死得這般慘烈!

抹去記憶,接榫更古

不知冬夜裡拱辰樓燃起的烈火,是否傷及樓下老街旁白族大媽盛阿姨的馬具店?在人類學家鄧啟耀1998年考察時,那裡已是巍山城裡唯一的馬具店。十年前,我從拱辰樓下來,曾在這家約莫五六平方米大小的店鋪裡流連許久。牛皮缰繩、馬肚帶、木鞍、嚼嘴、蓋墊……門類繁復的馬具讓我這個一直生活在都市的青年大大長了見識。眼花繚亂、心花怒放的結果就是一咬牙買下了整套鞍具。

沒錯,巍山是茶馬古道上歷史風貌保存極好的一座城池。可我去時馬幫已經沒落。在2004年出版的《古道遺城——茶馬古道滇藏線巍山古城考察》一書中,鄧啟耀記錄下盛大媽的感慨:“生意原來就是隨著公路的修通變差的,每修一條就差一點。現在不讓馬進城,生意更不行了。”

十年間,盛大媽的馬具店也許早已倒閉或轉行,銅馬鈴的叮咚漸成記憶中的回響﹔十年間,巍山古城也許早已被商業開發得如麗江、大理般成功,酒吧酒綠,客棧燈紅。十年之后,那適合山地矮種馬的小小木鞍,雖積了陳灰,卻仍靜臥在我房間一隅﹔十年之后,那從未派上用場也不曾被我打理過的牛皮肚帶,雖像一條僵死的蛇,卻也沒受風雨侵蝕。

隨著絲綢之路和大運河在2014年申遺成功,“文化線路”成了熱門詞匯。我聽說茶馬古道也要准備申遺。可吊詭的是,早在十多年前,鄧啟耀就發現:店外的主街,已經用外省運回來的長方形青砂石條,鋪得平平展展。仿水泥板的平整青砂石路使三輪“摩的”有了用武之地,而創造了古城並且和古城很協調的馬兒們,反倒不能進城了,因為馬兒走的麻石路已被“現代化”。縣上發過禁止大牲畜和機動車進城的公告,說是為了開發旅游資源,保護古城街道與衛生。但禁令似乎對馬幫有效,而三輪“摩的”依然滿大街開著跑。

更值得琢磨的是雲南省政府於2002年12月24日下發的雲政復﹝2002﹞137號文件,其中批准文華鎮更名為南詔鎮。於是盛大媽開在文華鎮北街100號的馬具店,地址也就變更為南詔街。這是國保“南詔鎮古建筑群”、中國歷史文化名街“南詔古街”的由來。看得出,急於開發旅游資源的地方政府試圖用更名來和年代更久遠、聽上去也更氣派輝煌的南詔國接榫,為此不惜抹去過往六七百年真實卻平凡瑣細的歷史積澱。而經歷過“徽州變黃山”之類大陣仗的國人,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

莫蹈崇禮門重建覆轍

清人梁友檍的記述中,略去了一個內容:面闊五間的拱辰樓在1390年初建時為三層,至南明永歷四年(1650年)方才改為二層重檐歇山頂。

比拱辰樓晚五年,公元1395年朝鮮李氏王朝開始建造新都漢城的南大門——崇禮門,並在1447年進行過一次大型改建。此后的崇禮門外觀與拱辰樓相近,都是二層五開間,所不同者在於崇禮門採用了等級更高的重檐廡殿頂。從李朝末期開始,漢城城牆陸續被拆除,四座城門最終隻保留下規模最大的崇禮門。日本殖民時期,崇禮門被列為“朝鮮古跡第一號”。到了1962年,韓國政府制定《文化財保護法》,循成例把崇禮門列為“大韓民國國寶”第一號。這排名編號原本不分先后,沒有特殊含義,卻以訛傳訛,讓崇禮門成了韓國的頭號國寶。2008年2月,崇禮門因人為縱火、救援不力在一夜間化為烏有。

崇禮門、拱辰樓,東亞的兩座城樓,在歲月的長河中逐漸衰老,步履蹣跚地走進現代社會,竟遭遇了相同的命運!

在崇禮門未被燒毀前,我曾欣賞過他的容顏。坦率說,他矗立得有些局促,不像拱辰樓那般悠然。因為周遭盡是鋼筋水泥玻璃幕牆的現代建筑,一棟棟酷似都市人潮中一張張面無表情、毫無個性的臉龐。身陷其中的崇禮門不復當年睥睨四方的傲氣,也讓身處這都市盆景旁的我,不禁生出坐井觀天的不安感。

但我絕對想不到這份不安竟會落實為一場大火。有報道稱當時韓國消防隊員從火場中隻搶救出讓寧大君(1394—1462)親筆書寫的“崇禮門”牌匾。這讓我聯想起拱辰樓上高懸的兩方匾額:在盛大媽家馬具店抬頭看見的,是南側懸挂的“魁雄六詔”,由蒙化府同知康勤書於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而樓北懸挂的則是“萬裡瞻天”,由蒙化直隸廳同知黃大鶴書於乾隆五十年(1785年)。這兩方巨匾能否逃過甲午之劫?

崇禮門被燒毀后,韓國政府開始了迄今耗時最長、花費最昂的重建工程。據說五年間斥資270億韓元(約合1.5億元人民幣),前后動用多達三萬五千名工匠。更有報道稱韓國有關部門規定匠師必須身穿傳統服飾,使用傳統工藝,木料用的也是頂級金剛鬆。誰曾想重建工程完工沒過半年,竟被媒體曝了光,原來用的居然是如假包換的現代漆料和普通木材,再加上不斷催趕工期,后果就是彩畫成片脫落、梁柱出現裂縫。事情弄大到連韓國總統朴槿惠都不得不出面,在2013年11月11日公開呼吁徹查“低劣的重建”,並警告任何人如果涉嫌“違規行為”,都將承擔責任。

也許不出數年,報端就會出現“名樓拱辰復建,巍山古城重輝”之類的標題,假作真時真亦假的他會不會重蹈崇禮門重建的覆轍,還是更糟糕?我不知道答案,唯一能肯定的是,那時的我將更無意標榜自己是不多的有幸趕在這兩座城樓著火前,欣賞過他們風貌的人。因為這種談資毫無趣味,因為我的心中充滿悲傷。(喬魯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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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楊麗娜、程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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