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體制聲稱再優越,一旦不可改革,就不能為其長期的增長提供支持。印度、拉美如此,日本也是。可改革性比改革本身更重要,唯有體制的可改革性才能確保改革體制的成功。以印度為例,辛格政府過去這些年來充分認識到改革對印度經濟增長的重要性,也出台了許多重要改革的思路與方案(包括試圖建立經濟特區以克服“最低工資法”的制約),但改革成效甚微,能改動的地方少之又少。印度的西方觀察家們都知道,相對照東亞的體制,印度的體制有很多可圈可點的地方。可在印度的體制下,改革談何容易。對經濟持續的增長前景而言,印度體制的不可改革性是一個致命的弱點。
在東亞,正如前文所言,盡管日本曾取得了超常的經濟奇跡,但由於其體制缺乏可改革性,最終還是陷入40年的超低速增長,難以扳回失去的國際競爭力。相反,韓國之所以能從過去的成功發展成今天更大的成功,特別是在遭遇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重創后還能成功站到國際技術的前沿,被國際學術界公認為是韓國能成功推進體制改革的結果。有意思的是,韓國在“漢江奇跡”后演變出來的體制常常被西方經濟學家詬病不已,但這個體制卻是可改革的,在一些關鍵的階段上,可改革的體制表現出了巨大的韌性和靈活的優勢。
在什麼條件下一個體制是可改革的,而另一個體制則不可改革?在實証的政治經濟學方面已有的研究暗示,利益集團的存在和游說勢力的壯大,往往是政府不能出台正確經濟政策和錯失良機的根源。經濟發展會導致社會中各種利益集團的興起和利益的沖突,不管這個利益集團是大企業巨頭還是弱勢群體,最可怕的是其游說勢力過於強大,足以影響乃至改變政府的長期政策。幾乎難以想象,墨西哥政府的有關改革政策可以免受世界首富、墨西哥電信巨頭的影響,俄羅斯也是如此。
民粹主義政策之所以在拉美和歐洲流行,也多因政府囊中羞澀。一個可改革的體制需要政府的勢力(或財富)大過任何一個利益集團,從而才有可能保持目標的長遠和相對的中立。這是改革可以成功的條件。北京大學姚洋教授曾經提出,中國的經濟轉型和增長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中國政府是“中性的”,不受任何一個利益集團的左右,不代表少數利益集團的利益,因此可以(在關鍵時刻)做出正確的政策選擇。
中國經濟正在步入新的發展階段,改革體制中那些越來越不適應經濟發展的部分(特別是涉及公共部門、收入分配、土地和戶籍制度以及金融等領域)十分迫切。今天的局面與之前是否大有不同?即使數量上不超過2%的國有企業資產佔了全部企業資產的40%,即使國有部門(特別是央企和金融部門)的權勢日益增長,中國看上去依然沒有變得更像俄羅斯或墨西哥。相反,這些財富的增長極有可能增強中國政府掌控局面和推進改革的能力,這是中國經濟轉型和發展成功的秘笈。
當下和未來20年,中國政府繼續保持“中性”至關重要,在政治上要力圖避免被利益集團綁架和俘獲,換句話說,中國需要長期保持體制的可改革性,唯有如此,適應未來發展階段升級的重大改革的成功方可期待。(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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