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寿炎
近段时间，“任性”一词着实在网络空间里任性了一把。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先是“有钱就是任性”，接着更多人、更多事情开始任性，最后似乎人人事事无不任性。日前，由商务印书馆、央视新闻等举办的“2014汉语盘点”活动进入尾声，“有钱就是任性”当仁不让，高居年度十大网络用语第二位。
“任性”用来形容孩童，略有亲昵之余，更多终究还是批评。若发生在成年人身上，除了弱智的幼稚化，以及矫揉造作的小清新、小可爱之外，更多是让人觉得缺乏教养，甚至是粗鄙的反智倾向。
卢梭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枷锁”一词让人望而生畏，必欲打破而后快。其实它真的不全是贬义。道路是不是车辆的枷锁？毫无疑问，是的。然而它也是车辆自由的所在，以及纵横驰骋的舞台。冲出道路的车辆，得到的恐怕不是绝对自由，而是堕入地狱。人在自然状态下也具有绝对自由，但如果人人都任由这种自然天性，对自己的意愿和欲望毫不克制，对自己的言行秉性而行、不加约束，对外在规矩和他人要求永不服从、拒绝妥协，那样的情景，想想都是一种噩梦。
自由天性只是一种应然，规矩才是社会人生的实然。文明的一大功能，就是濡化和规训。它使恣意放纵、无所顾忌的孩童，内心认同种种道理，外在接受种种约束，使其从理性、智识和言行方面，都成为符合文明要求的教养之士。文明教养并非剥夺自由，也不是粗暴地压制天性，它正如道路之于车辆，“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然而，最近网络上欢腾的任性，并不是摆脱做作的率性而行，也不是文明教养状态下的自觉，而更像自然状态下的野蛮生长。一些最火的任性段子，比如“买楼尽孝”、开水泼空姐等等，除了粗鄙肤浅的炫富摆阔，更有“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气概。这种任性，本质上就是缺乏教养，并因此不能有效管束自己的思想情感、语言行动，不能恰如其分地处理好社会人际事务。
对于一些奇葩的任性，网络沸腾一般的围观追捧，同样显得粗鄙反智。在围观品评中，网民评价这些事件，只是情感化甚至情绪化的“搞笑、好玩”，或者“不好玩、没意思”，很少看到从价值立场出发，做出是非、对错、真伪、美丑、善恶等等价值和道德评价。简单的价值和道德判断固然肤浅，但如果社会评价去价值化、去道德化，那又会面临新的危险。比如“任性”成为网络流行语，据说其源头就是一起诈骗案件。有钱人明知被骗还配合骗局，直到最后骗子黔驴技穷、没有办法再骗下去。这个段子在网络空间热传，卖点就在于“搞笑、好玩”。有谁会去思考讨论，骗子骗局为何层出不穷而很少受到制裁，被骗者为何形成“公安应该不会管的”这种认知；有钱人可以“任性”地被骗，更多被骗的穷人，他们的生计怎么办？各种诈骗愈演愈烈，是什么原因，使骗子们违法成本低廉、违法所得高昂？
过度娱乐化的过程，往往就是抽离价值和道德的过程；也只有彻底地抽离了价值和道德，才能实现彻底的娱乐化，成为肆无忌惮的搞笑。当各种任性由互相调侃，渐渐演变为许多人引以为荣的炫耀，在“就是这么任性”的洋洋自得和恣意狂欢中，文明教养不见了，价值和道德也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