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最想看到的不是表面上的“簡朴”,而是詳細的政府的行政支出。不要以形式上的“簡朴”和道德上的美感回避真實的民意期待
一個讓公眾欣慰的好現象是,在中央“八項規定”的引領和自上而下的示范壓力下,官場開始興起一股崇尚節儉、倡導簡約、追求務實的新風。老大難問題,老大帶頭就不難了,新領導層出訪不封路、視察吃自助、聽民聲不擾民、脫稿講短話的行動,迫使地方政府和官員們轉作風、改文風、告別大吃大喝。各地都相繼出台細則落實中央八項規定,節儉的新風也體現了各地如火如荼的兩會上:沒有了盛宴,少了官話套話,少了勞民傷財。
不過,正如以往很多類似制度在層層級級的傳達和執行中走樣、好經被念歪一樣,中央的“八項規定”和關於禁止鋪張浪費的規定,也有可能被一些地方扭曲變形得面目全非,甚至僵化到了讓人反感的程度。在根深蒂固的官僚主義和形式主義的主導下,從一個極端滑向了另一個極端。一些地方正在將簡朴務實的規定,演變成一場比窮比寒酸的運動。
比如,一些地方出台規定,要求官員下基層調研時“一律自帶干糧、方便面”,不給基層增加負擔——這樣的規定讓人感覺有點兒做過頭了,過去官員下去考察住豪華酒店、吃豪華午餐、抽中華喝茅台是一種極端,如今“一律自帶干糧”則可能是另一種極端。某地兩會時一個高級官員“一杯白開水、一個窩窩頭、一些素菜、一小碟水果”的午餐,也引起了公眾的爭議。有網友說,要麼就是大吃大喝,要麼就是白開水窩窩頭,都讓人感覺不正常。
網友的嘲諷不無道理:為了體現簡朴,高官吃窩窩頭喝白開水了,你讓市長、縣長、區長、鎮長們吃什麼喝什麼才能體現簡朴之風呢?當簡朴成為變成比窮比寒酸,越吃得寒酸,越穿得朴素,就好像越道德、越響應號召、越雷厲風行地執行規定,“八項規定”就被異化了。
簡朴,不是讓人受虐,更不是讓官員表演,而是讓官員回歸正常。最近,為了呼應“禁止鋪張浪費”,很多公共部門都一刀切地叫停了昔日曾紅紅火火的各式年會,這種“一刀切”也有點兒不近人情了。
過去繁文縟節和大吃大喝是反常的,點那麼多菜,喝那麼高檔的酒,花那麼多錢,完全不正常。中央倡導的新風,就是要讓官場風氣回到正常的水平——說人話,做人事,回到常人能接受的程度。比如,你平時吃什麼,開會時吃什麼,這才叫正常﹔平時怎麼說話,開會時也怎麼講話,這也叫正常﹔平時出行怎麼走,開會也怎麼走,才算正常。可一些部門和官員,好像已經失去了對“正常”的感知能力,不知道掌握正常的分寸,喜歡走極端,喜歡用一種不正常的方式矯正另一種不正常。這樣一來,無論做什麼,總讓人感覺別扭擰巴。
就拿下基層來說,老百姓管不起一餐飯嗎?老百姓反對官員和民眾一起吃飯嗎?當然不是,官員下基層跟老百姓一起吃飯聊天,老百姓吃什麼自己跟著吃什麼,添雙筷子添個板凳,一邊吃一邊拉家常,反而更有人情味。既拉近了與百姓的距離,又能體味到百姓的疾苦,也讓人感到親切——這是很正常的場景。“自帶干糧”則讓人感覺太造作了,制造了隔膜遠離了人民群眾。
再拿開會時吃什麼飯來講。到底該吃什麼怎麼吃呢?平常吃什麼,就應該像平時那麼吃。我想,官員平時應該不會就吃窩窩頭和喝開水。
像這樣比窮比寒酸,說明官員根本沒有理解八項規定的內涵,僵化和教條地將“禁止鋪張浪費”理解為寒酸。
比窮比寒酸,最大的問題就是,這種反常的寒酸很難成為常態。隻有回歸正常,才能成為可持續的常態。有悖人情的“自帶干糧”,自然很難持續。吃窩窩頭和喝白開水,也很難堅持下去。結果隻可能是,比窮比寒酸都是一陣風,秀了比了一陣子,當這陣風過去又故態復萌,甚至有一種報復性的反彈。比窮比寒酸,甚至是一種帶著情緒的執行,讓我簡朴,我就簡朴給你看,簡朴得你受不了。
比窮比寒酸,另一重問題是以作秀掩飾真實問題。一個地方越是秀窮秀寒酸,公眾看不到的地方越隱藏著一種報復性的鋪張浪費。正如近日媒體所報道,很多地方的鋪張浪費並沒有真正消失,而是轉移到了很隱秘的駐京辦,茅台仍在喝,魚翅仍在吃,奢侈豪華絲毫未減。缺什麼秀什麼,越是反常的秀,越是想掩飾問題。
關於簡朴,其實老百姓最想看到的不是表面上的“簡朴”,而是想清楚地看到政府的行政支出,開一個會到底花多少錢?不要以形式上的“簡朴”和道德上的美感回避真實的民意期待。比窮比寒酸,是另一種比鋪張浪費更嚴重的官僚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