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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那个90岁的湘西老头

王凯
2013年08月19日09:14   来源:海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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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黄永玉:那个90岁的湘西老头

←黄永玉与妻子张梅溪

黄永玉作品

1951年,黄永玉在香港办画展

谁把我的时光偷了?把我的熟人的时光偷了?让我们辜负许多没来得及做完的工作,辜负许多感情!”这是画家黄永玉70多岁时在《比我老的老头》中慨叹时光易逝的一句话,眨眼间已90高龄了。

今年8月15日是黄永玉九十大寿,次日国家博物馆又迎来了他的个人画展。他在画展邀请函中这样写道:“今年我90岁了,8月16日下午4时在天安门国家博物馆开个画展。大部分是近十年的作品,请你有空来看看。照老办法,开门就看。不剪彩,不演讲,不搞酒会,不搞研讨会。有一个月展期,时间长,哪个时候来都行。”

这个当年自称是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今天依然快乐。

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

黄永玉原籍湘西凤凰,1924年出生于湖南常德。

当时的湘西十县由一位名叫陈渠珍的军人统领,陈渠珍名义上是陆军34师的师长,实际上兵权很大,贵州、四川都有他的师长、旅长部下。黄永玉在文章中如此描绘道:“凤凰是陈渠珍的故乡,无疑就成为湘西的‘首都’。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凤凰县说了算,难得有人不听话。”在陈渠珍治下,湘西形成了自己一套特有的“古典”体系和偏安局面,死水不澜。但也有不少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接受了新思潮、新文化的影响,黄永玉的父母就是这样的新青年。

黄家在凤凰属于书香门第,黄永玉在《这些忧郁的碎屑———回忆沈从文表叔》中回忆说:“文庙巷我们黄家在城里头有一种特殊的名气,那就是上溯到明朝中叶,在找到根据的时间极限里,祖宗老爷们要不是当穷教书先生,就是担任每年为孔夫子料理祭祀及平日看管文庙的一种类乎庙祝的职务。寒酸而高尚,令人怜悯又充满尊敬。”黄永玉的爷爷黄镜铭给曾当过北洋总理的凤凰人熊希龄做了几十年事,一直住在北京,香山慈幼院就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黄永玉的父亲黄玉书在师范学校学习音乐和美术,会画画,爱音乐,还能弹一手好风琴;母亲杨光蕙毕业于省立第二师范,是凤凰城里第一个剪短发、穿短裙的女性。当时黄玉书和杨光蕙分别担任凤凰男、女学校校长,也是湘西第一对自由恋爱的夫妻。

黄镜铭过世后,黄家家道中落,黄玉书远赴长沙谋生。受父亲熏陶,黄永玉也酷爱画画,后来他到长沙去找父亲,但黄玉书过得并不如意,黄永玉只好随一个族叔去了福建集美学校读书,开始了漂泊生活———那一年,他刚刚12岁。

1937年抗战爆发后,集美学校转移到山区,黄永玉此间离开学校到德化一个瓷场做工。德化是有名的瓷器产地,与湖南醴陵、江西景德镇并称为中国三大瓷都。黄永玉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那些还没烧制的陶胚上画一些花花草草,这个工作对于黄永玉来说,与其说是劳动,不如说是享受,以至于他连工钱都不在乎,只要老板肯管饭就行。

后来,黄永玉又辗转各地,颠沛流离,陪伴他的既有贫困、饥饿、寂寞,也有木刻、雕塑和画画,甚至还有奢侈的爱情。

1942年,黄永玉流浪到了江西信丰,在这座小城的民众教育馆做事。当时有一位文静的广东姑娘张梅溪也在这里工作,她的父亲是一位高级军官,在家庭影响下,梅溪从小就喜欢艺术和文学,多才多艺。黄永玉对这位美丽的小公主一见钟情,他想起父亲黄玉书当年曾用风琴向母亲示爱,恰好他有一把法国小号,于是每天清晨便用小号欢迎张梅溪上班,两人很快便陷入了爱河。后来,梅溪偷偷逃出家庭,与黄永玉在赣州结婚。

大雅宝胡同甲2号

抗战胜利后,黄永玉在沪从事美术与木刻创作,后来又去了香港。此间,黄永玉创作了许多颇具灵性的艺术作品,在美术界也逐渐崭露头角,受到许多人的好评。

1953年2月,黄永玉与妻子张梅溪抱着7个月大的儿子黑蛮从香港来到北京,在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科任教。当时黄永玉才28岁,是美院最年轻的教师,他们一家住在大雅宝胡同甲2号,与李苦禅、李可染、董希文、张仃等大名鼎鼎的人物为邻。

促成黄永玉回内地的主要有两个人,一个是沈从文,一个是雕塑家郑可。特别是沈从文,建国初期他被斥为“粉红色文人”,处境很糟糕,却还专门写信给黄永玉,劝他为新社会贡献所长。据黄回忆,沈从文的信“道理十分通达易懂,真诚得比党员同志的劝谕更令我信服”。

黄永玉对内地的许多东西一时还不太适应,美院负责同志和他谈话时,询问他思想上有什么顾虑,希望他在美院能够得到很好的学习和锻炼。这在我们听来十分普通的话,却搞得黄永玉一头雾水,他在文章中回忆说:“一路上,有几个词让我弄不清楚,‘学习’,为什么学习?我不是来教书的吗?‘锻炼’,有什么好锻炼呢?我身体虽不说肌肉发达,对付一两个人倒还够用,为什么把这事说到一起来了?还有‘顾虑’?到美院来工作有什么好怕?”

但这种不适应很快便被大雅宝胡同甲2号邻里间的友情冲刷得无影无踪了,这所院子是中央美院的教员宿舍,有三进院落,周围环境安静、开阔、方便,还不失优雅和委婉。黄永玉一家住了一间大房和一个小套间,虽然不算太好,他们却很满足,学院里许多老先生、老教授都和他们一样住在这些风格异趣的房子里。

张梅溪是一位善良的人,她和先生一起悉心喂养了一群小生灵,有狗,有猫头鹰,有火鸡,甚至还有小鹿和猴子。当他们一家带着这支动物大军开进美院宿舍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黄永玉结识的第一家邻居是李可染夫妇,夫妻俩一道来看望黄永玉一家,黄氏夫妇至今还记得李先生那爽朗的笑声:“欢迎你们来,太好了!太好了!没有想到两位这么年轻!太好了!太好了!刚来,有什么缺的,先拿我们的用用!”

黄永玉对这所院落一直情有独钟,他专门写过一篇名为《大雅宝胡同甲2号安魂祭》的文章,怀念那段快乐的时光和逝去的人们。在文中,黄永玉充满感情地说:“‘大雅宝胡同甲2号’不是一个画派,是一圈人,一圈老老小小有意思的生活。老的凋谢,小的成长,遍布全球,见了面,免不了会说:‘我们大雅宝’如何如何……”

黄永玉与沈从文的湘西故事

在黄永玉的回忆文字中,沈从文是提及最多的人,绝对没有之一。

沈家和黄家不但是同乡,还是姻亲,沈从文的母亲与黄永玉祖父黄镜铭是亲兄妹,所以黄永玉一直叫沈从文“表叔”。黄永玉回忆,他第一次见表叔时还是个半大小子,当时正在孔庙前文星街和一群孩子野疯,忽然一个孩子告诉我,你们家来了个北京客人!这个让小伙伴们羡慕的“北京客人”就是沈从文,正和黄永玉的祖母坐在炉膛边轻言细语地说着话。黄永玉眼里的沈从文貌不出众平平常常,穿了件灰布长衫,他大声问沈从文:“你是北京来的吗?”祖母训斥他说:“怎么那样口气叫二表叔!是你的从文表叔!”

挨了训斥的黄永玉又匆匆走了,这次短暂会面让他知道,他有一个表叔是位大作家。后来黄永玉流浪在一家小瓷器作坊里,一天老板赏给他一块钱,他花了3角理了一个小“分头”,剩下的7角钱在书店买了一本《昆明年景》———他是冲着“沈从文”三个字才买的,但读后却不知所云,后悔了好几天。

沈从文和黄永玉的父亲黄玉书是少年时期最谈得来的小伙伴,从文有时到舅舅家玩晚了,就由他的表哥黄玉书送他回家,一路上两人为了壮胆儿还大着嗓子唱戏,把沈从文送回家后,黄玉书再大着胆子一个人快跑回家,多年后沈从文还将这段儿时经历讲给黄永玉听。因为这个缘故,沈从文对黄永玉也是格外关心。1940年代中后期,黄永玉在上海从事木刻创作,沈从文很担心这位年轻的表侄,一是怕他不会照料自己,二是怕他跟上海滩的电影明星鬼混“掏空了身子”。他给黄永玉写信时,总是顺便给上海的熟人、朋友附上一封信,请他们给黄永玉帮忙。

1953年初黄永玉回北京时,先住在沈从文北新桥大头条寓所,那是一所宽敞的四合院,沈家与人合住。直到美院分了宿舍,黄永玉一家才从沈家搬走。

1982年,在黄永玉的劝说和催促下,80岁的沈从文最后一次回了凤凰。在家乡,沈从文与妻子张兆和住在黄家老屋里,大伙儿都在一起,“很像往昔的日子”。沈从文静静地喝着豆浆,吃着油条,望着周围的群山和老屋沉思,有时还去听“高腔”和“傩堂”,听到最后哭了。几年后沈从文生了一场大病,再也无法远行了,他对守候在床边的黄永玉说:“要多谢你上次强迫我回凤凰,像这样,就回不去了……”

人们常说,这世上除了真正的湘西外,还有另外两个:一个在沈从文的笔下,一个在黄永玉的画里。表叔已驾鹤远去,表侄也变成了90岁的老头,但仍在讲述着湘西的故事,用心灵和画笔。

(责编:常雪梅、程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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