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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SARS到H7N9,浦江潘东水的养殖路步步惊心

鸡鸣十年悲喜录

陆遥 童颖骏
2013年04月23日08:38   来源:浙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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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浦江县浦南街道宋溪肉鸡养殖场负责人潘东水的手机总是占线,太多人从早到晚在找他:问情况、要买鸡、要卖鸡、想对策……所有的声音,都掺杂着焦虑、不安与犹疑。

潘东水今年46岁,养鸡已有11年。靠着辛苦打拼,他建立起顺农肉鸡专业合作社,底下有社员30户,养殖总规模超过15万羽。眼下,正月里抓来的一批鸡苗,已长到茁壮期,急盼着出栏卖个好价格。

一切,都因为3月31日的一则消息而改变:上海官方公布,确定发现人感染H7N9禽流感并出现死亡病例。听到新闻的那一刹那,老潘出门看了看鸡棚里的2.1万羽肉鸡,有点懵了。

从SARS到H7N9,老潘的十年养殖路,步步惊心。

来自销售商的电话:“老潘,这时价钱咱说了算。不卖亏得更大。”

卖一只鸡亏15元:卖或不卖,心痛抉择

见到潘东水,是在鸡棚门口。紧挨着鸡棚的两间平房被隔成两室一厅,一间给儿子,一间就是夫妻俩的卧室。儿子今年20岁,跟朋友们一起在鸡场里当帮工。家门口,挂着“百福临门”、“万事如意”的吉祥条幅,想来是老潘守着鸡棚的美好期盼。

还没说上几句话,电话就响了。“都是想买鸡的客户。早晨5时刚起床,电话就来了,一直讲到8时还没穿上衣服。”非常时期,销路如此火爆,不值得高兴吗?但老潘摆摆手说:“没有用,价格压得太低了!”

过去,顺农肉鸡专业合作社每天光固定订单,就能销出2000多羽,还不包括在浦江城南农贸市场摊位散卖的400多羽。“正常情况,1斤鸡可以赚到1块多。”老潘说,最好的时候,一批鸡就可以赚40多万元。通常春节前后的鸡价是最贵的。今年1月,肉鸡的收购价达到5.7元/斤。大家信心满满地卖出后,赶紧在年头上抓来了苗鸡。

突如其来的H7N9禽流感,搅碎了这场美梦。

4月以后,本地客商相继停止了交易。一个诸暨客户欠下的13万元尾款还没结清,人已经“消失”了。现在还剩江苏、山东的一些客户抢着收鸡,忙着屠宰后做成冻鸡,等待市场复苏。对他们而言,现在是最大的商机。

对于这些客户,老潘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感谢,又痛恨:“他们相互压价,每斤最多只愿出2.0元至2.3元。要知道,4.5元/斤是我们养鸡的成本价。现在这样,每卖一只鸡,就得亏15元!”

4月16日,省政府办公厅下发了《关于积极应对H7N9禽流感、扶持家禽业持续健康发展的通知》。像潘东水这样在3月底存栏肉鸡10000只以上的养殖场,能够获得每只肉鸡1元的补贴。但对老潘来说,1元的补贴,只够两天的饲料,只是杯水车薪。

走进鸡棚,7000羽白花花的肉鸡,正悠哉地喝水、吃料、散步、休息,天真地等待长大,浑然不知曾是人类美味的它们,此刻又被人类惧怕着。老潘眯着眼睛,看着它们,流露出复杂的神情:“这个棚里是37天的鸡,大的快到4斤了,那边两个棚是40天的。你掂掂,多壮啊!”

寻思几天后,老潘终究做了一个痛苦决定:到了时间节点,自己养的2.1万羽肉鸡能卖则卖,尽量早点脱手!

不卖血本无归,贱卖心痛无比。浙江的禽类养殖户,此刻正经历着煎熬,只盼着H7N9早点过去。

“昨天收购价是2元/斤,今天涨了1毛,但是涨2毛才够抵消多养一天的饲料成本,迟一天卖反而亏得更多!”每天,老潘都忙着和社员沟通信息。社员黄鸳鸳分3天卖掉了自家的2.4万羽肉鸡,一次性亏了35万元:“这些年辛辛苦苦赚下来的钱,都没了。”

来自养鸡户的电话:“老潘,养了十多年了,怎么没个安稳时候啊?”

从非典到禽流感:养鸡十年,三遇寒流

“非典说鸡有问题,禽流感也说鸡有问题!我们养鸡的遇一次风波赔一次,谁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同村的社员老魏打来了电话。听完一通牢骚,老潘回忆起自己的养殖路。

2002年,原本风光无限的服装厂老板潘东水在赌局中输掉了自己的前半段人生,一时跌入谷底。怀揣着剩下的1050元钱,他跟着别人合伙在山上养了1000羽肉鸡。

这些鸡,成为了他重获新生的孤注一掷。

没经验,就四处求学。对着书解剖死鸡,上金华找兽医,和专家打交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老潘的第一批鸡赚了2000元;第二批投入2000羽,又赚了4000元。每次赚来的钱,都被他拿来投进本金里,就连妻子陪嫁的金饰也当了。在不断的投入和积累中,养鸡的规模越来越大。

2003年,一场非典袭来,街上无人流连,餐馆失去顾客,养殖业备受打击。

那时老潘养了6000羽肉鸡,眼看着收购价从2.8元/斤跌到1.7元/斤,养鸡的同伴四处卖鸡,他决心铤而走险。结果等疫情过去,那批鸡也养到了89天。因为在市场上打了一个时间差,反而赚到了1万元钱。

非典的惊心动魄才刚过去,随即而来的禽流感,让逐步踏上幸福之舟的他,迅速遭遇到惊涛骇浪。老潘清晰记得,2004年的禽流感是在春节后出现的,时间持续了1个月左右。活禽全面宰杀的规定之下,他只好无奈地宰了自己的7000羽肉鸡,和3个大户一起租冷库,把鸡先冻起来。“冷库租金花了5万元,还为了电费和冷库老板打了2年的官司。”

今年,没有人能确切告诉老潘这场H7N9禽流感风暴会刮到什么时候,至少目前看起来仍遥遥无期。“今年的禽流感影响比前两次还大,都大半个月了,不知道最后会亏多少钱。”4月20日,老潘看到新闻,浙江省已有3例死亡病例。“报纸上说,死者得禽流感前,跟活禽有过接触。”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字眼,这样的消息近段时间在报纸、电视上不断出现,居民已视吃鸡为畏途,哪里还会买?

就在昨天,老魏打来电话,问他要不要继续进苗鸡。老潘回答说:还嫌亏得不够吗?换做平时,每隔两三天,社里总有一批肉鸡出栏,苗鸡进栏。4月7日以后,没人敢再冒险进苗鸡了。老潘打听过,孵化场日子也不好过:“孵出的苗鸡没人要,只好丢到河里去喂鱼。”

老魏告诉老潘,再这样下去,不如今年就改行去给工厂看大门算了。老潘一阵心酸,这些老人家养了一辈子鸡,到了60多岁还得转行,这叫个什么事啊!

来自信用社的电话:“老潘,有什么资金上的困难,可以来找我们!”

与各种风险博弈:养鸡人生,彷如赌博

“没想到我是走出一个赌局,又跌入下一个赌局。”养鸡时间久了,潘东水与相熟的养鸡户们都无奈地发现,“养鸡就是赌博,和天气赌,和疾病赌,和成本赌。”那么多因素牵动着市场的变化,最终只能靠养鸡户自己消化。

去年12月18日,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曝光了一些养鸡场违规使用抗生素和激素来养殖肉鸡。“速生鸡”的新闻让老潘措手不及,生意也一落千丈。“我们的肉鸡是快大型,之所以长得比国内本地鸡快得多,除了品种方面的原因外,最重要的是营养合理,每一个生长阶段都有不同的饲料配比。”

喂饲料,麻烦也不少。鸡棚早晨和傍晚要加两次饲料。老潘的妻子费力而熟练地抱起饲料袋,逐一往黄色的食盆里,倾倒那些灰白色的颗粒。鸡们便聚拢来,频频啄食。“靠减少食物来推迟上市时间的做法并不好,会导致鸡营养不良,成了病鸡就更不好卖了。”老潘说,到晚上,鸡棚的门还要锁上,以防动物闯入造成鸡群挤压。这两天又冷起来了,鸡棚周围的防寒布还得要拉下来。

养鸡最辛苦是在苗鸡期,不能有一刻放松。夏天温度过高,鸡容易闷死;冬天鸡棚内空气不流通,鸡易患喉炎、肾肿病。极端的情况也有可能发生,每年的台风和汛期都不容忽视。前年的一次洪水,村里一养殖户的5000只鸡全被淹死。

在浦江,潘老板的义气远近皆知,社员的苗鸡、饲料、兽药的资金都由他垫付,现在前头放款的追不回,后头自己又欠着钱,眼看着就要周转不过来。

事实上,养鸡户、饲料厂及禽苗场等都被禽流感绑在一起,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在养殖业这根链条上徒劳地挣扎。“这次社里估计得倒下一半,救不了的也没办法了。”老潘说。

烦恼中,浦江农信联社打来了电话,和老潘沟通情况,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承诺可以通过增加贷款、降低利率、开通服务绿色通道等措施,给予借贷上的政策优惠,帮助禽类养殖户积蓄发展后劲、渡过难关。挂了电话,潘东水叹了口气:“总是好的,多少有个周转的资本。”

“禽流感、禽流感。”老潘点了根烟,忿忿不平地抱怨着,“春夏交替的时候,人也很容易患流感,干嘛非得要摊上一个‘禽’字?我们养鸡的,个个都健康的不得了!”但目前的窘境,又让他束手无策。

“亏完了吗?”“亏完了!哎……”电话那头,是一个社员的声音。“亏”,成了近段时间养鸡户们的口头禅,他们把刚卖完鸡叫做“刚亏完鸡”。“这些消息不想听也得听,还是想知道禽流感什么时候能过去,鸡价什么时候能升上来。”老潘眯着眼睛沉思着。

“最迟下礼拜,我得去亏鸡了!”老潘的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说完,他把半截烟丢在地上,狠狠跟上一脚,踩灭了。他说,原以为养鸡养鸭,是农民最坚实的依靠,但这十年来,真是悲喜交加,惊心动魄。

(责编:常雪梅、程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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