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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心不改 英雄無言——95歲老戰士張富清的純粹人生

2019年05月28日10:36    來源:中國婦女報

原標題:初心不改 英雄無言

□ 中國婦女報·中國女網記者 姚鵬

□ 呂行

2018年12月3日,湖北省恩施州來鳳縣城。

來鳳縣委政法委干部張健全懷揣著一個包裹, 匆匆忙忙來到縣退役軍人事務局。當時,縣裡正在按照上級統一安排,開展退役軍人信息採集工作。

那是一個很舊的紅布包裹,是張健全的父親張富清一生珍藏的寶貝。

對那天的情景,來鳳縣退役軍人信息採集工作專班信息採集員聶海波記憶猶新,當時是下午5點20分,張健全鄭重地一一取出包裹裡的証書和獎章,它們記錄著張富清老人在解放戰爭時立下的戰功:這位95歲的原西北野戰軍359旅718團2營6連戰士,在解放戰爭的硝煙中先后榮立一等功三次、二等功一次,被西北野戰軍記“特等功”,兩次獲得“戰斗英雄”榮譽稱號。那份授予張富清特等功榮譽的報功書,由西北野戰軍彭德懷司令員親自簽發。一枚西北軍政委員會頒發的獎章,鐫刻著“人民功臣”四個大字……

張富清老人在來鳳縣工作生活了63年,但直到這時,人們才第一次知道:這位看起來平凡朴素的老人,曾在沙場九死一生,立下不朽功勛。消息很快便轟動了這個湖北最西南端的小城。

赫赫戰功,被他塵封了63年

1948年3月,24歲的陝西省漢中市洋縣青年張富清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由於作戰勇猛,當年8月,張富清即由連隊集體推薦火線入黨,成為預備黨員。

“那時候,不分白天黑夜,幾乎天天在打仗行軍。”張富清回憶道:1948年6月至9月,老人參加壺梯山戰役,攻下敵人碉堡一座、打死敵人兩名、繳獲機槍一挺﹔在東馬村消滅外圍守敵,佔領敵人一座碉堡,為后續部隊打開缺口……

發生在陝西蒲城的永豐之戰,是配合淮海戰役的一次重要戰役,戰況異常慘烈,“一夜之間換了八個連長”。對那場艱苦卓絕的戰斗,95歲的張富清仍歷歷在目。

張富清所在的連是永豐戰役突擊連。張富清又是突擊連的突擊班成員。27日夜,他和兩名戰友扒著牆磚縫隙攀上城牆,他第一個跳下城牆,與圍上來的敵人激戰。

打死七八個敵人后,他逼近碉堡,用刺刀在城牆底下刨了個洞,把八顆手榴彈和一個炸藥包碼在一起,炸毀了碉堡,交火的時候,張富清感覺到自己的頭被猛砸了一下,手一摸,發現滿臉都是血。原來,子彈擦著頭頂飛過,把一塊頭皮掀了起來……

入伍后,每一次戰斗,張富清都積極報名參加突擊隊,率先沖入敵陣,消滅敵軍火力點。老人這樣解釋自己的信念:“為什麼?因為我是共產黨員,在黨需要的時候,越是艱險,越要向前!為了黨和人民,就是犧牲了,也是無比光榮!”

隨著解放全中國的步伐,張富清和部隊從陝西一直打到新疆喀什。1950年,他被授予 “人民功臣”獎章。1955年,在武漢完成兩年文化學習后,已是連職軍官的張富清面臨退役轉業的人生轉折。

當時,離家征戰已經7年的張富清,本可以選擇回原籍工作。但組織上號召速成班學員支援地方建設,聽說湖北西部恩施條件艱苦,急缺干部,他二話不說,選擇了恩施最偏遠、最困難的來鳳縣。

“部隊號召我們,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到最需要的地方去建設祖國。困難的地方,我不去哪個去,黨員不去哪個去?死我都不怕,我還怕苦?”

就這樣,一個寒冷的冬日,張富清脫下戎裝,從武漢動身,向西,再向西,走進了鄂西的莽莽大山裡,這一去就是63年。此后,張富清很少再離開來鳳,連母親去世,他也沒能見上最后一面。

從到來鳳的那一天起,張富清就把所有的戰功勛章鎖進了舊皮箱,連同那段戎馬倥傯的歲月一起塵封了起來。他先后在縣糧食局、三胡區、卯洞公社、外貿局、縣建行工作,工作中他挑最苦最難的干,從不爭名爭利,始終默默地做著一顆“螺絲釘”。直到1985年在縣建行副行長崗位上離休,他從沒向組織提過任何要求,從沒提過自己的軍功,連他的孩子對那段歷史都知之甚少。

“張老為人正派,工作中總是挑最困難的任務,從未聽他講過去打仗的經歷。”68歲的田洪立曾與張富清在卯洞公社共事4年多,他回憶,當年公社班子成員分配工作片區,張老搶先選了最偏遠的高洞片區,那裡不通路、不通電,是全公社最困難的地方。在那裡,張富清和大家一起手挖肩抬,一起放炮眼、開山修路。兩年多的時間,他既當指揮員,又當戰斗員,讓海拔1000多米的高洞終於通上了公路。

20世紀80年代初,張富清成為來鳳建行的創始人之一。剛到建行時,隻有5人,而且沒有獨立的辦公場所,隻得借用其他單位的土瓦房,5人擠在一間辦公室裡。等到他1985年離休的時候,建行已經有10人。其間,他還想辦法解決了當時職工辦公室和宿舍問題。那時來鳳建行主要的業務——撥款改貸款業務,也主要是在張富清的努力下發展起來的。

“張老當時經辦的業務,沒有一筆出現問題。”建行來鳳支行行長李甘霖說,當年一家國營小煤礦是建行的貸款客戶之一,張老為了年底催款,有時自己一個人卷著被子就到礦裡,與工人同吃住。

“如果我照顧親屬,群眾對黨怎麼想?”

20世紀80年代初,張富清一家搬到建行宿舍居住。30多年過去,張富清和老伴,依然帶著殘疾的大女兒住在這套老舊的兩居室裡,家裡的裝修、家具還是當年的老樣子,隻不過每個角落都打掃得一塵不染。客廳裡的櫃式空調是兒女們送給老人的,但兩位老人舍不得用,勤儉節約的習慣已經深入二老的骨髓。

盡管生活儉朴,但這個家庭幾十年來始終幸福溫馨。面色紅潤,聲音洪亮的張富清看上去並不像一位90多歲的老人。這些年,他仍然堅持自己下樓買菜,有時還下廚給老伴炒幾個菜。透過窗戶,常常能聽到他爽朗的笑聲。

妻子孫玉蘭和張富清是同鄉。張富清入伍多年杳無音信,村裡人都以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1954年,張富清回了趟家鄉,大家才知道,他還活著。當時的共青團員、婦女主任孫玉蘭,和長自己11歲的張富清一見鐘情,不久后就追隨張富清到了來鳳。

“那時不像現在,沒有飛機、沒有火車、沒有高速公路,隻有盤山路,從武漢到恩施要走五天,從恩施到來鳳要走兩天。”孫玉蘭回憶說。孫玉蘭這一來,就是一輩子。

張富清雖然從不對外宣揚自己的戰功,卻一直按最嚴格的標准要求自己和家人。60多年來,他的家庭始終堪稱克勤克儉的模范。

20世紀60年代,張富清任三胡區副區長,孫玉蘭在三胡供銷社上班。當時,國家開展精簡退職工作,張富清竟首先動員妻子離職,減輕國家負擔。

“我問他你把我搞下來,我犯了什麼錯誤,我從來沒差過款,我也沒有偷過東西,你為什麼把我弄下來?他說你下去我好搞事。”孫玉蘭回憶。

張富清的理由則很簡單:“我隻有把自己人先動員下來才能夠進行工作,才能夠落實這個政策,否則我怎麼去教育群眾? ”

於是,孫玉蘭隻得從供銷社辭職回家,家裡六口人的吃穿用度全靠張富清的幾十元工資。

除去柴米油鹽等生活必需品和幾個小孩的學費之后,每月的收入所剩無幾,連為幾個孩子置辦新衣裳也隻能輪換著來。為了補貼家用,孫玉蘭又學了裁縫,加入了公社的手工聯社。

“張富清的孩子穿得比其他學生都差,大孩子穿父母的衣服,弟弟妹妹穿哥哥姐姐的衣服。我在他家吃飯,發現他們吃得也很差,很少見到肉。”來鳳縣原教委主任向致春擔任過張富清小兒子和小女兒的小學班主任,因為時常家訪,與張富清十分熟識。“但兩個小孩都很優秀,還在學校勤工儉學,有時他們的母親也來幫忙。”

當時不少干部會向集體借錢,對困難干部,組織上也會給幾十元補貼,但直到離開卯洞,張富清從沒向集體借過一分錢,也從沒享受過組織對困難干部的補貼。

“當兵的人,思想純潔,所以嫁給他。”盡管曾經被迫“下崗”,說起老伴,80多歲的孫玉蘭依然滿臉幸福,她不光清楚丈夫身上有多少傷 ,更清楚丈夫的內心世界。

張富清夫妻倆一共生養了四個孩子。大女兒患病,至今未婚,常年在家靠母親看護﹔小女兒是衛生院普通職員﹔兩個兒子憑自己的本事上學、工作,從基層教師干起,一步步成長為縣裡的干部。

來鳳縣委巡察辦主任邱克權介紹,大約是在1975年,來鳳縣有幾個到恩施工作的指標,張老的大兒子條件也挺合適。但身為公社革委會副主任的張富清不僅沒有讓自己的兒子去,反而還讓兒子去卯洞公社的萬畝林場當了知青。

“對於兒女,我有言在先。好好學習,至於畢業后到底做什麼事,就看自己的本事。國家公職考不起,錄用不起,就自己找生活。我沒有本事為兒女找出路,我也不會給他們找工作。” 張富清說, “我是共產黨員,是黨的干部,如果我照顧親屬,群眾對黨怎麼想?”

“人離休了,政治上思想上絕不能離休”

1985年離休后,張富清一直保持著讀書看報的習慣。他每天堅持讀報,並堅持做讀書筆記,還將報紙上的重大時事消息和時評做成剪報。如今,老人每天仍堅持讀報和看電視新聞。臥室的寫字台上,一本2016年版的《習近平總書記系列重要講話讀本》,被他翻閱得封皮泛白。在書的第110頁的一段文字旁,張富清寫下:“要不斷改造主觀世界,加強黨性修養,加強品格陶冶,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干事,清清白白為官,始終做到對黨忠誠、個人干淨、勇於擔當。”

他說:“人離休了,政治上思想上絕不能離休。”

7年前,88歲的張富清因病被截去左腿,那是孫玉蘭見過丈夫最低落的時候。手術后,家人都以為張富清會一直坐在輪椅上,但臥室裡的輪椅,張富清卻很少使用。他裝上義肢,想要依靠自己,重新站起來。

張富清說:“我當時想的是,我要發揚保持突擊隊員的精神,我要站起來。我不想給家裡人增加負擔,我不能為黨再做什麼貢獻了,我希望下一代能好好工作,為黨為人民多做點好事。”

於是,這位堅強的老兵用雙手撐著輔助行走支架,開始在家裡一遍一遍地練習走路。練習初期,因為走不穩經常摔倒,受傷流血的意外時有發生。家裡的牆壁上,至今還留有他為了重新站起來流過的血跡。

“有時候他到廁所去就摔倒了,他一般摔倒不講,不跟你講,所以你不敢離開他身邊。”那段日子,孫玉蘭沒少擔驚受怕。

經過近一年的鍛煉,張富清終於可以自由走動,能拄著支架打掃衛生、擇菜,幫助老伴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兒。

“人要自立,不能給組織添麻煩。”張富清說。

截肢至今,張富清的假肢硅膠套已經用了7年,而且因腿部肌肉萎縮早就不合用了,但他一直縫縫補補,舍不得換新的。

2018年11月,得知張富清要去武漢做白內障手術,需要植入人工晶體,李甘霖特地囑咐老人:“您是離休老干部,醫藥費全部報銷,可以選好一點兒的晶體,保証效果。”

結果,到了報賬的時候,李甘霖發現張老隻選了價值3000多元的最便宜的晶體。原來在醫院裡,老人自己打聽到同病房的病友用的是3000多元的晶體,立刻“自作主張”,也選擇了最便宜的。

“我90多歲了,不能再為國家作貢獻了,為國家節約一點兒是一點兒。”張富清說。

因年事已高,加上早年負傷的影響,張富清有時會從醫院拿一些降血壓的藥物。剛好早已退休的大兒子也患有高血壓,所服用的一些藥物與張老的差不多。每次吃完藥后,張老就會立即把藥鎖起來。因為在他看來,他的藥是組織全額報銷的,要確保每一粒藥都“專藥專用”。

張富清一生淡泊名利,最令他欣慰和自豪的財富是一家四代有六個黨員:“后輩們都兢兢業業地為國家工作著、為社會奉獻著。這讓我感到事業后繼有人,也是我這一生最大的財富。”

實際上,讓子女拿著立功証書去登記也是老人考慮再三的結果,出發點同樣是對黨忠誠——“黨和國家開展退役軍人信息採集工作,是一件大好事。如果我不如實向黨報告,那就是對黨不老實……”

“每年清明前后,我都會想起那些和我並肩戰斗過的戰友,他們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為新中國成立獻出了寶貴生命……”提起70多年前犧牲的戰友們,張富清聲音哽咽:“我的戰功和他們的貢獻相比,差得很遠,我現在人還在,生活等各方面都比他們享受得多,每當我想起這些事,我有什麼資格拿出立功証件去顯擺自己啊?”

(責編:周洪業、常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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