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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手的軍禮——記陸軍某掃雷排爆大隊戰士杜富國

2019年05月20日09:46    來源:中國青年報

原標題:無手的軍禮

杜富國敬禮 張永進/攝

雲南省麻栗坡縣壩子雷場上,一截斷裂的老樹邊,焦黑的土地在濃霧中若隱若現。

生活在這裡的邊民每每路過,依舊心痛不已。2018年10月11日,27歲的陸軍某掃雷排爆大隊戰士杜富國在這裡因執行排雷任務失去了雙手和雙眼。

雷患已經排除的山坡地,眼下已經種上茶樹。提起杜富國,鄉親們用一個詞來形容他:英雄。

如今,正在陸軍軍醫大學西南醫院接受康復訓練的杜富國,已經學會了獨立吃飯、寫字、做平板支撐……在跑步機上,他的3000米跑步成績是13分08秒,達到了部隊考核中的合格標准。這位一等功臣希望鍛煉好身體,早日回到部隊。

“我要去掃雷”

改變杜富國一生的那個決定,發生在2015年6月。

當雲南邊境第三次大面積掃雷任務正式下達時,24歲的邊防戰士杜富國想也沒想就報了名。那時的他還不知道掃雷是什麼,隻知道這項任務比巡邏更直面生死。

“那天他說,‘張中君去挖地雷了,我也要去挖地雷’。”同在掃雷大隊的同年兵張中君清楚地記得杜富國在報名前說的這句話。

在杜富國心中,危險意味著更大的付出與奉獻,而軍人的榮譽從來都源於此。

2011年3月,滇南邊陲細雨蒙蒙,薄霧籠罩著中緬邊境最險峻的邊防線之一。33號界碑就豎立在這片區域,雲南省軍區原某邊防團官兵稱這裡為“巡邏禁區”。

“列兵不能參與33號界碑的巡邏”是團裡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剛下連不久的杜富國為了盡快和老兵們一起巡邏,幾乎沒有午休過。很多戰友都看見過,杜富國舉著啞鈴跳台階訓練的情景。

兩個月后,劈開遍地荊棘,翻越陡峭懸崖,杜富國成為團裡第一個到達33號界碑的列兵。

但邊關不隻有崇山峻嶺,還有昔日戰火遺留下的雷場。麻栗坡縣猛硐瑤族鄉所屬的邊境線上,畫著黑色骷髏頭的禁區標識不時可見,戰爭讓這裡的發展比內地遲緩了近30年。當看到距離邊境線僅3公裡的富寧縣沙仁寨,87名村民被地雷炸得隻剩78條腿,杜富國暗暗立下誓言:“一定要還百姓一片安寧。”

剛進入掃雷大隊時,隊長發現他廚藝不錯,有意安排他當炊事員,但他仍選擇到一線掃雷。

散落在雷區裡的地雷數以萬計,每一枚都有隨時爆炸的可能,想要走近它們必須經過嚴格考核。

杜富國是初中文化水平,第一次入隊摸底考試隻得了32分。“他是唯一一個被特許用拼音答題的。”掃雷四隊分隊長張波說,杜富國的考卷上有很多字不會寫,隻能寫拼音。杜富國每天等連隊熄燈后再爬起來看書、背書,那些標畫得密密麻麻的書,很快就被翻得起了卷。

把鐵釘、石塊、彈片等混合埋設,用斜放、混合、覆蓋等方法增加難度,這是杜富國在訓練中給自己模擬的雷場環境。拿著細長的探雷針,他每天要戳幾萬次,以求通過不同的反饋振動培養自己手指的感知能力。從訓練場下來,杜富國的手指總是被戳腫,筷子也拿不起來。

憑借綜合性考核課目全優、熟練掌握10余種掃雷方法的硬本事,杜富國拿到了執行掃雷任務的“通行証”。

“我思索著怎樣的人生才是真正有意義有價值的,衡量的唯一標准是真正為國家做了些什麼,為人民做了些什麼……我感到這就是我的使命,一個聲音告訴我:‘我要去掃雷’。”杜富國在請戰書上這樣寫道。

“這樣,我就有資格做得更多一些”

有人說,排雷兵是和平年代離死亡最近的人。在麻栗坡縣,近年來因觸雷有2000余人傷亡,杜富國執行掃雷任務所在的猛硐鄉,全鄉360多名殘疾人,60%是生活中因觸雷致殘。

這些掩埋在地下的地雷、子彈、迫擊炮彈、手榴彈,人踩上去一旦引爆,“輕則致傷,重則致死”。

在掃雷大隊,杜富國有一個綽號叫“雷大膽”。2016年5月,杜富國與小組長許猛在馬嘿雷場發現一枚59式反坦克地雷,掩埋在鬆散的泥土下,頂蓋足有臉盆大小。

“班長,讓我來!”不待許猛回答,杜富國已經拉下面罩,走上前“搶位”排雷。當他輕輕用毛刷清除掉偽裝層,才發現這是一枚已被預先處理過的詭計雷,原本200公斤以上的重量才能壓爆,如今步兵一碰就炸。

40攝氏度的高溫下,穿戴著10多公斤重的防護服,杜富國跪趴在地上,全神貫注清理浮土。10分鐘后雷被取出,再站起來時,汗水早已浸透了防護服。這是大隊排出的第一枚反坦克地雷,杜富國特意捧著它拍照留念。

其實每個排雷兵都知道,在雷場上沒有真正大膽的人。杜富國搶著干,是因為想讓戰友遠離危險。

班長劉貴濤說,和杜富國一起掃雷,聽到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班長,你休息一下吧,讓我來”,有時讓到一旁,他還會說“退遠一點,再遠一點”。

掃雷大隊官兵延續著一種傳統:遇到困難時,普通戰士退后,干部、骨干和黨員先上。

2016年,杜富國成為掃雷大隊第一批入黨的人,也是其中唯一的非骨干排雷戰士。談起申請入黨的理由,杜富國的回答是:“這樣,我就有資格做得更多一些。”

在這片“戰場”上,高溫炙烤著官兵們,破碎的彈片和地雷到處都是,即便在懸崖陡坡上,探雷針打開也會響個不停。

3年時間,掃雷官兵們在約59.18平方公裡的土地上,人工搜排出地雷和各類爆炸物19.85萬枚。

被炸傷之前,杜富國累計出入雷區1000余次,拆除2400余枚爆炸物,處置各類險情20余起,是掃雷隊排雷最多的人之一。

掃雷大隊官兵們都說,杜富國“手很巧”。轉運、處理爆炸物也是一項危險的工作,作為連隊的“三小工”,他主動提出制作盛裝爆炸物的沙箱,根據每種爆炸物設計相匹配的卡槽,以便固定那些炮彈、手榴彈,避免運送過程中爆炸物因碰撞而被引爆。

雷場上,杜富國發明的“田字切割爆破法”將土地分割成數個小塊,幾個排雷小組同時作業。如今開赴中緬邊境掃雷的隊伍,依然在延用這種掃雷方法。

“他就像大隊裡的一盞燈”

2018年10月11日,老山主峰西側的壩子雷場被濃霧籠罩。這裡一年300天以上是大霧天,近60度的斜坡上甚至看不清隔壁掃雷小組戰士的身影,隻能聽到無數探雷針在山間鳴響。

在接近山頂的地方,杜富國和同組的同年兵艾岩發現一枚露出部分彈體的爆炸物,初步判斷是一顆當量大、危險性高的加重手榴彈。根據以往經驗,這下面可能埋著一個雷窩。

接到檢查有無詭計裝置的指令后,杜富國作為組長命令艾岩退后,並小心跪在地上,按照流程著手清理浮土。

爆炸就發生在這一刻!

14時39分,沖天的火光伴著一聲悶響,眼前的手榴彈突然爆炸,杜富國下意識倒向艾岩一側,接著就是巨大的沖擊波和無數彈片扑面而來。

張中君在斜坡的另一面,當他向著爆炸的黑雲方向沖過去時,隻看到一個血人倒在地上,厚重的防護服被炸成棉絮狀,而艾岩安然無恙。

張中君和其他3位戰友搬抬杜富國時,一度無從下手。雙眼、手臂、大腿、胸前、腹部,看得見的地方都炸傷了,一塊破碎的彈片劃過杜富國右頸,血流不止。

“百十來米的下山通道,所有人都在喊慢點,怕顛到富國,我們抬著卻越跑越快。”時隔6個月,張中君仍不願回憶那一刻。“太痛苦了,我就怕他回不來了。”

下午17時,杜富國被送到麻栗坡縣人民醫院,當天就做了眼球摘除手術和截肢手術。隨即被轉移至中國人民解放軍第926醫院。

爆炸發生后的黃昏時分,猛硐鄉下起蒙蒙細雨,營區內一片沉寂。晚飯時,餐桌上多了一盤涼拌折耳根,那是上午杜富國採摘的,說要帶回來給大家晚上加個菜。

折耳根在桌上擺了很久,食堂內誰也沒有動筷子。有人沖出屋去,在雨中放聲大哭。

第一次從昏迷中醒來,杜富國問的第一句話是“艾岩怎麼樣了”。最初的1個月裡,每每有戰友去看望杜富國,他總會說:“你們多給我帶些牛奶和肉,我多吃一點好得快,能早點回去。”

他以為這只是一次嚴重的炸傷,也期盼著重新回到作業的雷場。

11月17日,受傷后1個多月,杜富國終於得知了自己永遠失去雙眼雙手的消息。

“我知道了,你們放心,給我點時間讓我適應。”沉默片刻,他開口安慰圍在他身邊的親友,聲音有些顫抖。

同時失去視覺與最靈敏的雙手,杜富國的恢復不只是裝上義眼、假肢這麼簡單。為了能夠獨立生活,他一遍遍練習用斷臂去摸索,靠聲音去判斷。

如今,杜富國已轉移至西南醫院接受康復訓練。不需要攙扶,能夠獨立在戶外跑步,是杜富國給自己定的下一個目標。這個90后年輕小伙依舊愛笑,喜歡唱歌、吃重慶火鍋,在意穿著整不整齊。他買了一台智能音箱,開始每天聽書。

2018年11月16日,掃雷大隊官兵手拉手趟過雷場,將最后一片安全的土地移交當地政府。一個月后,大隊官兵再次遞交請戰書,帶著杜富國的掃雷心願奔赴新的掃雷戰場。

“他雖然不在雷場,但就像大隊裡的一盞燈。”時任掃雷大隊政委周文春說。

病床上的杜富國幾乎每天都會詢問掃雷前線的消息。他等待著裝上假肢、戴上義眼的那天。到那時候,他要重新回到部隊,再為人民做些事情,還要把掃雷的故事講給更多人聽。

“我要做個堂堂正正的軍人。”西南醫院的操場上,八一軍旗前,眼覆白紗的杜富國站在陽光下,鄭重地敬了一個無手的軍禮。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鄭天然 來源:中國青年報

(責編:王靜、常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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