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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79米的青春——記“中國青年五四獎章”獲得者、 索南達杰保護站副站長龍周才加

2019年05月04日10:57    來源:青海日報

原標題:4479米的青春

龍周才加和被救助的藏羚羊 記者 黃靈燕 攝

獲得“中國青年五四獎章”后,龍周才加再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2006年至今,他先后被評為玉樹抗震救災先進個人、可可西裡專項巡山行動先進個人、年度先進工作者,2017年被玉樹藏族自治州州委宣傳部評為“第三屆玉樹好人敬業模范獎”,2018年成為“青海青年五四獎章”獲得者。

這一切榮譽,來自他引以為傲的這份職業。作為三江源國家公園管理局可可西裡管理處索南達杰保護站副站長,如果一定要讓這個年輕人的青春具象起來,有一個數字恰到好處:4479米。

巡護中“痛苦的回憶”

4月的長江源頭寒風習習,冰雪依舊眷戀它腳下的這片土地。

索南達杰自然保護站位於可可西裡東側的昆侖山腳,海拔4479米,是可可西裡第一個民間保護站,同時也是可可西裡五個基層保護站中惟一一所藏羚羊救助中心。

在外人眼中,龍周才加的工作更像是他一直戴著的那塊手表——按部就班。不用外出巡護的日子裡,他的一天從早上7時開始,起床、洗漱,簡單早餐過后,便開始了充滿“變數”的一天。隨時到訪的游客,尋求幫助的路人,需要救助的野生動物,誰都無法預測,今天會發生什麼。

其實,保護站的重要職責還有轄區野生動物和豐富的礦藏資源的保護和日常巡護巡線。

生活在高原地區的人們總是渴望夏季,特別是在經歷了一個無比漫長的冬天之后,所有生物期待著再次煥發生機。相比滿目荒涼,綠色在這裡被賦予更多的意味。但對於龍周才加來說,夏季意味著雨水,而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巡護途中四處可見的沼澤地會讓他們苦不堪言。

那是一個尋常的早晨。經過前一天的顛簸跋涉,大家起床后顯得有些疲憊。草草吃幾口大餅,收拾好帳篷,龍周才加和同事們又出發了。似乎剛剛起步,后面那輛車就陷進了泥裡。在遼闊的草原上,找塊石頭墊在車輪下可遇而不可求。為解決這個難題,龍周才加麻利地從后備箱裡拿出麻袋,迅速地裝滿土,在隊員的配合下准確地將它墊在了一個車輪下。

“呼……”

在海拔4500米以上的地區,一切活動都變得格外費力。用力換口氣后,龍周才加轉身又投入到了對另一個車輪的“搶救”中。最后,在前車的助力下,這輛“出師不利”的巡護車終於擺脫了泥潭。但是,幾分鐘后,剛剛的遭遇再次發生,還沒緩過勁兒來的龍周才加嘆了口氣,打開車門,又跳了下去……

當然,這次讓龍周才加印象深刻的巡護並不隻發生了兩次陷車這麼簡單。那天對於這些人來說,簡直是噩夢般的重復。

“不停的陷車、挖車……從早上8時出發到晚上准備找地方扎帳篷,回頭一看,你猜怎麼著,離早上出發的地方,也就走了二三十米。”

這樣“痛苦的回憶”對於龍周才加來說數不勝數。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更偏向於萬物俱寂的冬天。

2014年冬天,外出巡護。過河時冰面突然崩塌,前車后面的兩個車輪一下子沒入河裡。面對這樣的局面,惟一的辦法就是在車上挂好鋼絲繩,讓后車把它拉出來。可問題就出在這裡,挂鉤已經淹沒,必須把手伸進水裡,摸索著把鋼絲繩挂好。

“那可真是一陣刺骨的疼。”龍周才加說著,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似乎那種疼痛感還沒有消逝。

“溫度太低,很容易凍傷。把手伸進水裡幾秒鐘,都覺得格外漫長。可沒有一個人往后躲,大家都搶著干,嘿,平時吃方便面時都沒見他們這麼激動……”明明是個難過的話題,可龍周才加說著說著,笑了起來。

彼此是堅實的依靠

對於龍周才加來說,經過多年的朝夕相處,這些同事早已變得跟家人一樣,甚至比家人更加密切——像去年,龍周才加在家待的時間不足20天。

“太煩了,天天睜眼閉眼都是他們!”龍周才加打趣道。

實際上,對於這群人來說,彼此都是最堅實的依靠。

2011年夏天,幾個同事從沱沱河出發,計劃前往太陽湖。誰曾想,這次原計劃15天的巡護遇到諸多困難。

“車壞了,沒有配件,油也沒了,最關鍵的是,超出預計時間五六天,馬上要斷糧了。”接到電話后,龍周才加幾個人立即著手准備,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前往救援了。

“陷車、拉車、陷車、拉車,從卓乃湖到幸福溝,我們整整走了一天。從幸福溝到太陽湖,我都不記得陷了多少次車。有天早上8點出發,11點左右車就陷進去了,我們幾個人斷斷續續挖到第二天早上五點,到后來實在沒辦法了,就把帳篷鋪在輪胎下,再往外拉。終於在當天中午到達目的地。”

直到現在,龍周才加還記得雙方碰面時的情形。

“車還沒靠近,就看到他們6個人又跳又喊。我剛打開車門,一個人扑上來一把抱住我就哭了起來。對方有個60多歲的老同志,站在遠處,默默流淚。當時心裡那滋味,說不出來。”龍周才加說著搖了搖頭。

今年隻有21歲的鄧海平,去年8月才從沱沱河保護站調至索南達杰保護站。作為可可西裡最年輕的管護員,在他心中,工作中說一不二的龍周才加,私下裡是個心思細膩的人。“那年我媽病了,站上其他幾個人都在輪休。我想請假卻又開不了口。不知道他從哪聽到這個消息,二話不說,把我‘趕回家’,讓我去照顧我媽。”

有人說說話就行

對於龍周才加來說,這個他從事了13年的行業,結緣於一則招聘啟事。2006年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看到了保護站招人的消息。這個工作的特別之處,就在於工作地點——可可西裡。

2004年初中畢業后,他在縣上的一家單位找了份工作,隻干了一個月。朝九晚五的工作並不繁重,但總是讓他覺得沉悶,他很渴望“出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

伏筆早已埋好。在他還在上初中的時候,縣城的電影院上映了一部影片,大熒幕上每一個畫面都讓這個少年心馳神往,他默默地記住了電影的主人公,也記住了那個地方——杰桑·索南達杰、可可西裡。

他工作的第一站是五道梁保護站。

擁有兩排瓦房和一排彩鋼房的保護站完全不是這個年輕人意料之中的模樣。超乎他想象的是更多細節:用電靠發電機,每天隻能供電四五個小時﹔日常用水得去15公裡外的鎮上拉,通常100公斤水能夠滿足保護站一周的需要﹔冬天用水方便一些,用麻袋將砸碎的冰塊背回來,放在爐子上化開就能使用。

兩個月后,拿著攢下的900多元工資,龍周才加買到了人生第一部手機。但這並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多大的便利,在需要撥打電話時,他必須到院子裡一個固定的地方——旗杆下,才能保証手機能夠正常通話。而其它時候,隻能在窗戶上粘一個紙盒用來“安置”手機,因為一旦離開旗杆,任何人聯系他們,都隻能聽到同一個回復:“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或不在服務區。”

這些艱辛在龍周才加看來還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心頭的孤獨,老隊員外出巡護時,保護站隻留下他一個人。

“你能想象嗎?大早上推開門,院子裡白茫茫一片。你惟一能看到的,就是狼留下的腳印。”不過很快,龍周才加就找到了傾訴的地方。“旁邊的工區還留著養路段的工人。那四五十天,幾乎每天外出巡護回來時,我都會去找他們天南海北一頓侃。無所謂聊什麼,有人說說話就行。一來二去大家熟悉后,我還在那兒蹭了不少飯。”

2013年,龍周才加調整到索南達杰保護站。雖然硬件條件有所改善,但也更加辛苦和忙碌。旅游旺季時,從早上9點開始,游客絡繹不絕。他和同事們常常累到雙腿發軟,才意識到自己沒吃午飯。“一天就在保護站來回跑,到了晚上一看手機步數,3萬多步!”

有危險也有溫情

如果僅僅是為了一個飯碗,龍周才加在這條路上或許早就堅持不住了。讓他最終堅持下來的,是這份工作傳達給他的一種責任。

2008年,熟悉情況后的龍周才加具備了外出巡護的條件。直到此時,這個對可可西裡充滿向往的年輕人終於有機會揭開它神秘的面紗。

“第一次巡護,在車裡睡得東倒西歪。一看我這樣,帶隊的老隊員嚴肅地跟我說,每座山、每條河你都得認清楚,一旦出事,你必須走出去才能活下來。”

老隊員短短幾句話讓龍周才加突然意識到可可西裡的另一面:危險。

而野生動物就是危險源之一。

“有回剛出發,好不容易爬上一個山梁,一頭野牦牛惡狠狠地看著我們,還沒反應過來,一頭就撞上來了。”

野牦牛跟“大家伙”一番親密接觸后,巡護車的油箱、水箱“不幸負傷”。看著對方鼻孔中呼出來的白氣,龍周才加小心翼翼地倒車、調頭,連忙往回開。“砰!”野牦牛又撞了上來,等趕回保護站一看,后面的車門已經變形了。

但故事也有充滿溫情的一面。

“那是10年前了,我在卓乃湖旁開車巡護時,遠遠看到有東西在動。下車一看,是隻剛剛生下來的藏羚羊,身上還連著胎盤。”見狀,龍周才加脫下自己身上的巡護服,把小羊包好抱上了車,帶回了值班的帳篷裡。

“一開始站不起來,后來等毛都干了,小家伙慢慢站起來了。我煮好牛奶,把它抱在懷裡,晾涼了一點一點喂給它喝。晚上它就睡在我的床邊,白天我走哪它跟哪。由於不具備救助條件,十幾天過后,把它送到了索南達杰保護站。”

送到目的地后,第二天一大早,龍周才加要趕回卓乃湖邊值班了。臨行前,他又給小羊喂了頓牛奶。

“我走時它就站在圍欄邊上看著我,來回不停地走。我看了一眼就沒敢再回頭。”龍周才加頓了頓,補了一句:“我沒哭,真的。”

再堅強的人,也總有落淚的時候。

2017年7月,在離索南達杰保護站3公裡的地方,三輛車相撞。一個受傷的女人帶著小女孩前來求助。龍周才加一邊聯系救護車一邊趕往事發地點。看到車上幾個人傷勢較重,龍周才加當機立斷,自己開車送傷員趕往格爾木。“傷員中有個8歲的小男孩,沒救回來,我的襯衣上,還有他的血。”

有一次,五道梁附近發生一起翻車事故。龍周才加和同事尼瑪扎西開車把4個傷員送往格爾木。一路上,龍周才加一邊觀察傷情,一邊和醫院聯系,“醫生!醫生!有人受傷了!”

到醫院后,龍周才加是怎樣把傷員送進搶救室,他已經記不清了。直到包扎好的一名傷員握著他的手連連道謝時,他才回過神來。

“謝謝你們,救了我的命啊!”閉上眼睛,似乎那個聲音還在回蕩。

好事做多了,大家都說保護站的這些隊員是活雷鋒,索南達杰保護站也被命名為全國學雷鋒活動示范點。龍周才加沒想到自己的工作這麼有意義,他的家人也沒有想到。

面臨“成長的煩惱”

1989年,龍周才加出生在玉樹藏族自治州囊謙縣香達鎮。不同於“別人家的小孩”,從小學開始,課堂對於生性好動的龍周才加似乎並沒有太多的吸引力,每天最開心的事情莫過於放學后和同學一起去附近的河裡游泳。

“去河邊時我家是必經之地,為了節省時間,經常是一到家門口就把書包從牆外扔進去。”顯然,痴迷於游泳並沒有改變龍周才加對於學習的態度,所以2004年初中畢業后,他就決心離開校園。

“當時不懂事,總想自己闖一闖。”沒想到,參加工作后,回家成了件奢侈的事情。

“中午12點坐班車從囊謙出發,第二天中午到西寧。住一宿,再從西寧坐火車到格爾木。最后再從格爾木坐車回到站上。”這套流程,僅聽他描述就覺得並不容易。

特殊的工作性質決定他不能經常回家。在休息日,他和同事們都會去格爾木的宿舍稍作調整。

“還是喜歡游泳,覺得特別放鬆。也喜歡躺在床上看綜藝節目,聽聽音樂。”他目視前方,眼神柔軟。卸下“工作包袱”的龍周才加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

也正因如此,他也面臨著“成長的煩惱”。

“催婚唄!”這個話題讓龍周才加有些羞澀。“也不是沒找過。可我這個工作,忙起來幾個月都見不上一面。有時候外出巡護,半個月都沒法聯系。你說人家姑娘跟我在一起,圖啥?”

看著自己原來的朋友一個個成家立業,龍周才加也有過焦慮。“要是在老家工作,估計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但幾次相親失敗后,這個別人眼中的大齡未婚青年似乎已經想開了。曾經有朋友勸他換個工作,至少不再外出,但他覺得,如果不能繼續巡護,那這份工作也將沒有意義。

“慢慢來吧。”

這份情我們記住了

獲得“中國青年五四獎章”后,龍周才加格外平靜:“這是團隊的榮譽,所有的事情都是兄弟們一起干的。隻能說,我是代表大家接受了這份榮譽。”

其實,在龍周才加眼中,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可可西裡、關注生態保護,就是對他最大的肯定。

“最近這些年,志願者很多。像我們展廳的這個語音講解,就是幾個大學生志願者幫我們完成的。第一年他們來了,看我們常常從早上9點講到下午三四點,連口水都顧不上喝。第二年過來時,就幫我們解決了這個難題,游客隻要掃二維碼就可以了解展廳的情況。”

龍周才加記得,2016年,有個北京大媽不遠千裡,專程趕到保護站,隻為給他們做頓炸醬面﹔

龍周才加記得,有個成都的游客,專門給他們帶了包糖﹔

龍周才加還記得,有些人路過保護站時,總會送來新鮮的水果、蔬菜﹔

……

“很多人我們甚至都不知道他姓什麼,但這份情我們記住了。”

雪后的清晨,空氣清新而又冷冽。刻有“索南達杰保護站”字樣的石碑前,又有過往的游客駐足拍照。

“這的海拔是4479米!”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

龍周才加看著這一切,笑了笑沒有說話。

在索南達杰保護站這樣的地方,每個堅守者,都是英雄。

(記者 咸文靜)

(責編:萬鵬、謝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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